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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十五

      “贱人!”

      白浅松甚至不愿抬手抚上刺痛的脸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兀自气喘吁吁的白卯彬,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仿佛偷换信笺的,不是她;仿佛方才被甩了一巴掌的,也不是她。

      白卯彬却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不许你那样看着我!”

      浅松定定望着失措的他,只是一笑,伴着声声松涛,笑得云开雨霁,笑得倾国倾城。

      “不准笑!你听到了没有!不准你笑——”

      “我长得竟是如此像蒋重云么?” 原本歇斯底里的白卯彬却因为听到了禁忌的名字陡然怔住了,“那么你可知,五年了……她的坟上五年都没有长草……五年,很长哪……”

      “你……你……”

      浅松透过他颤抖的手指,直直望向他的眼眸深处。“‘此女若无其母,留之必得天下。’为了当年白浅松这一命格,你竟然狠心杀了她;为了区区一个天下,你竟违誓负了她;你可知她为你放弃的是一切,你可知你就算不下毒她也活不过一年……”

      “怎么—怎么会——”

      “原来你不知道。原来你不知道你昔日的爱妻是太商第一的离咒师,原来你不知道她与你结合放弃的是生命,她知道你爱的颜色知道你下雨从不出门,知道你一切的一切,你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白卯彬不可置信地看着浅松扶着窗棂微微喘着气,“离咒师……不叫母亲而是蒋重云,你是谁?你——你不是白浅松!”

      “从没说过我是。”

      “你不是……那浅松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白卯彬用尽全身力气捉住浅松的肩摇晃着,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的女儿摇出来一样。

      “她施咒失败,临死之前用她的身体作代价召回了我,条件只有一个,”清澄的眸子静静对上他的,一字一顿说道,“使白卯彬永世不得天下。”

      “施咒……”白卯彬的眼神空洞无光,机械地重复着。

      “是啊,施血咒,不然你白卯彬为何膝下无一子嗣呢。”

      淡淡看着白卯彬,平时总是镇定自若的白卯彬,雄心壮志不可一世的白卯彬,如今倒在地上抽搐着的白卯彬,浅松忽然觉得人这种生物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可以狠心至如此,又可以脆弱至如此,不过自己又是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站在这里看着他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死人,该是什么都得不到了吧。自己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

      俯下身子,凝神听完他吐着白沫的口中最后的话语,浅松静静地起身,静静地走出松鹤堂,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仿佛方才说了那许多话的,不是她;仿佛看着一代权相死去的,也不是她。

      只听取松涛一片。

      你最后仍知道你爱的是她,但你却更爱权势江山。

      她最后也知道你更爱江山,却依旧饮下了毒酒,只是因为,它在你的手中。

      —————————————————————————————

      绿杨庭院,暖风帘幕。

      一切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南羽王一直与白卯彬假意不合,借机除去一直忌惮的卫王;但今次欲嫁祸卫王的书信却在相府被白浅松偷龙转凤,变成了白卯彬通敌的罪证;而进行栽赃的人却并非嫌疑最大的卫王妃白悦之,竟是那个看似无害的楚沁梅。现在卫王引退了,相府也传来消息说白相病逝了,一夜之间南羽的两大支柱竟都倒了……

      浮竹坐在琴边,信手弹拨着,脑子里浮现出近日来的一切,心里却一直盘桓着一首春晓。大概是小学时候背过的诗,那时是背过就算了,其中真意又得了几分?竟是都糟蹋了。

      春天困倦睡也睡不醒呵,只听闻到处鸟啼,昨夜恍惚间听到风雨声了呢,那花可知落了多少啊……她来这世界何尝不是一朝旧梦,就算恍然间听闻风声雨声,醒来后又能干些什么呢,不过就是叹一声‘花落知多少’,几多惆怅,几多无奈……

      想起今日悦之远走时的背影,隐隐忆及浅松曾经告诉自己‘白悦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是呵,她一直都认为悦之是内苑的牡丹,是天生的要人保护要人照顾,却完全忽视了这个柔弱的外表下面有一颗怎样坚定坚决的心。究竟是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这份情,白悦之离开聿翊就是要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吗。

      只是你可知,这世上并非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的。

      想见他,想见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想见他,拼命的思念,苦苦的挣扎;但是也只让我明白了一点,单单是思念就让我心痛得要碎了,而无法离开他的理由,只要有这份心痛就够了……

      悦之你可明白?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闻得箫声一阵,泉水呜咽般和着萧瑟的琴音。浮竹的琴并没有调弦,奏得更是零零落落,一时间绿杨荫里,本是三分伤感霎时间成了十分;音韵交缠,凄凄切切,凝绕不去。奏到最后,原本郁郁的箫声却是一扬,收尾处竟是几分天空无尽的潇洒。

      浮竹心念一动,便向着箫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迷迷茫茫竟好似漫步云端,待到再回过神来,却见一泓碧水,昂然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手中一管玉箫,翠然欲滴。

      “王爷。”

      一声出口,浮竹方发觉自己这几日过得是如何的醉生梦死,单单这一声便已然让她后悔了。

      “是啊,”聿翊微微侧身,“这府里除了王妃,也只有你奏得出这样的曲子。”又喟然一叹,“只是,我已不是什么王爷了……”

      “在王妃心中王爷永远都是王爷。”徐徐低头,却忽然被聿翊指尖一挑,勾住尖尖的下巴。

      这次用的,不是折扇。

      “是吗?那么在你心中呢?”

      “在我心中,王爷永远只是王爷。”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浮竹只是抬起低垂的眼眸,怔怔地望住他。如果聿翊语气轻浮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手甩他一巴掌,但他星辰般的眼眸如此专注,说得如此如叹如诉,浮竹甚至找不到一丝力气来生气,找不到一丝力气为悦之不平,只能这么望着他,望着他……

      “是么……永远只是王爷啊……”

      洒脱一笑,向后退了一步,说不上心里的怅然若失是什么,聿翊也不愿去深究;只是淡淡望向自己张开的右手。

      这只手曾经握住天下兵马,曾经握住南羽命脉,多少权势金钱,多少酒香美人,如今还剩下了什么?从前有时候会忽然想起来,自己如果什么也没有到底可以走多远……而在那个时候,自己想验证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浮竹转过身,看着碧水中聿翊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心中仿佛被微微触动了一下,不为别的什么,只因为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茫……对着自己在水中的倒映,浮竹伸手胡乱抹着湿凉的脸颊,“真没用,赵浮竹你怎么又哭了呢……你这样子真逊哪……”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到她的身边,感受到他独特的气息,浮竹偏过头,手中已多了一支玉簪,细细竹枝形状,簪头几片竹叶薄可透光,枝叶上的脉络微微可见,与浮竹那一对耳坠却是一套。虽然当日听闻白卯彬死讯便知浅松大抵无碍,今日见了这玉簪到底心头也还忍不住地欢喜。

      这几日她都刻意避开宫明夷,只因为当日为浅松担惊受怕之时,分不清是恨他多一些,还是恨自己多一些,现在依旧想不清楚,内心深处也不想去想清楚。

      迟疑了半晌,竟连一个谢字也说不出口。谢谁?谢他吗?谢他把南羽搅得一团乱吗?

      宫明夷微微冷笑,看着她霎时间亮起来又暗下去的小脸,冰凉的拇指以不可思议的轻柔拭去她滑落面颊的泪珠,定定凝视她的黑眸带着她不熟悉的光,而那光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你的泪,是为他流的吗?”

      杨柳风过,碧水涟漪。

      浮竹觉得自己的这一生似乎都在看着别人的背影;母亲的,悦之的,聿翊的,浅松的似乎和燕然的叠在了一起,还有宫明夷的……而自己这几日里流过的泪似乎比以往一世流的都要多,从前她是坚强的,不是吗?起码不会像个小女人一样痛哭流涕,不会为某一个人伤心欲绝,她一贯都是众人眼中那个冷漠从容的赵浮竹,无欲无求的赵浮竹;别人不懂的,别人不给的,她不屑解释,不屑乞求;但是……真的快乐吗?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想,那又如何,这就是我啊……但这真的是她吗?那么这种思索是什么,这种心痛是什么,这种想要伸出手拉住他的心意是什么,这种想要不顾一切说出口的言语又是什么……

      她最后合上了酸涩的眼睛,准备好好睡一觉。

      只是……醒来时,一切,会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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