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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十四

      明明是冰冷的地砖,她却感受不到半分寒意,快,再快一点。浮竹一醒过来,匆匆抓了件外袍便直奔如音院。脑子里还回响着昏倒之前的那个声音,王上下了上谕,说王爷通敌叛国,上刑官正要来拿人……

      悦之……悦之她真的狠得下心做这种事吗?她不信!

      “王妃,真的是你吗?”

      “我若说不是,你信么。那么又何必多言。”白悦之镇定得出奇,只是面容略显苍白;玉指拂过琴弦,琴音琮然,琴名凤梧。

      “你说不是我便信。”

      浮竹坚定无比的目光在悦之看来竟像清晨第一缕朝阳那般耀眼,轻轻一叹,朱唇微启缓缓道,“不是。”

      浮竹此时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嗓子干哑,浑身颤抖。旁边的长安早已拿了她的东西过来帮她梳洗,其实她头发身子都已经洗干净了,连衣衫也换过了;浮竹望着手臂上抹了清凉药膏的伤口,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笑。

      “这三日来府中可有什么变化?”浮竹拉了长安坐在一边。不是悦之那会是谁呢?

      “知道你被派去如风院,王妃和王爷吵了一架,第二日王妃就被禁足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出过院。”

      浮竹心下一热,“那别处呢?可有什么不太对劲的?”

      长安沉吟片刻,“要说不太对劲,便是听厨房的下人说如画院的楚姑娘身子不好,已经两日没有传饭了。”

      天哪,她竟忘了楚沁梅!

      是啊,楚沁梅。浮竹推开如画院的大门,已然人去楼空。竟然是那一个柔柔弱弱,看似无害的楚沁梅!

      浮竹对着空空的庭院,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白卯彬你真狠得下心哪……”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狠得下心把掌上明珠送入这虎穴狼窝,你狠得下心让她做众矢之的,混淆视听;你狠得下心让她受这不白之冤;那你可知她有多苦,你可知她有多委屈,你可知她又有多少个夜晚是含泪睡去的……若你真的成功了,她又该怎么办……

      从一开始悦之就镇静得不正常,如果聿翊真的……还有今日那琴音,没有畏惧,没有委屈,没有哀伤,没有丝毫疑惑和迷茫,竟是那样坚定,那样决绝。

      浮竹越想越怕,悦之,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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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据?”尚刑官森然一笑,“聿翊你大势已去,要证据,好,本官就给你证据!”

      “放肆!本王名讳又岂是你等鼠辈叫得的。”

      来人被他一瞪,背脊竟是一凉,口上却不肯输,“哼,你要摆王爷架子也只有今日了!来啊,给我搜!”

      “本王在此,谁敢搜!”

      聿翊所出此言虽是云淡风轻,正要行动的兵士却登时停住了。卫王在军中威望甚高,来人虽是相府一系,但一见他自信狂傲的气势,不由自主就要后退。

      “你们干什么!本官有上谕,你们搜!”

      王府已被团团围住,正堂人虽多却是一片寂静,不多片刻便有人来回报,“启禀尚刑官大人,吾等在书房暗格中搜得书信一封,经比对信封上确是夷则王上亲笔。”

      聿翊冷笑一声,“日防夜防竟也还是没有防住么。事已至此,本王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输了。”起身走向大厅中央的尚刑官,竟是没有一人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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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竹好久没有跑过这样快,这样远了;似乎要飞来,好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多年前那个……

      压下心里模糊的感情,浮竹一脚踹开了如音院的门扉,眼见悦之自己斟了一杯酒正要饮,一个健步飞身上前。

      瓷器碎了一地。

      浮竹顾不得自己被溅了一身酒水,一把拉住悦之,用尽全身力气瞪着她,喘息着;方才的奔跑让她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活着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不是的!我告诉你!不是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承受不了就要死吗?你死了活着的人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告诉我啊!告诉我……”

      浮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在乍见悦之饮鸩的那一刹那,被湮没在过去的情感里,说到最后早已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悦之还是燕然……

      手,被轻轻地握住了。

      白悦之扶起哽咽着哭倒在地上的浮竹,“傻Y头,谁说那是鸩酒了。”

      不是?浮竹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泪,却止不住,沿着白玉般的面颊滑落。

      纤纤玉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确实早就猜到父亲为何一定要将我嫁入王府了,只是想不到最后父亲连我也瞒了过去,”悦之长叹一声,“也许最懂我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父亲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想不到父亲从一开始便看准了我做不到。我知道,但却不能告诉他;如今他要是一死,我也惟有一死陪他,也算不负了……”

      “悦之!”

      “别急,”这一刻的悦之似乎还是那个初见时有如婉婉风中笑的牡丹般的女子,“我现在不能死。”

      “你什么时候也不能死!”浮竹有种错觉,觉得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影,是因为悦之的笑容吗?“那……如果他,不会死呢?”

      “不会死?”悦之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却说得异常平静,“那我只有离开了……”

      “可你明明是……”

      “我就算在他身边,心却好像是海角天涯;往后隔了千上万水又如何,还可以希冀心是在他身边的……就算只是擦肩而过,也是不枉此生了,浮竹你懂吗?”

      轻笑出声,“为什么会问你呢……其实我自己也是不懂的;不懂自己究竟是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这份情……”

      究竟是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爱情。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所有东西都将变成回忆,连同这心痛的感觉和泪水的气息;不过在这一刻,浮竹觉得自己会反复想起这个流光倾泻的屋子里玉人的幽幽一叹,抬头望见的那方蔚蓝天空,还有风的味道,以及满眼的纷飞的杨花,点点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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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站在众人之后的宫明夷,此时慢慢踱了出来,别人也许不明就里,但他却知聿翊最后那一句是说给他听的。

      “尚刑官大人不打开看看吗?不然怎么定卫王爷的通敌叛国大罪。”

      尚刑官一见此人,登时汗如瀑下;一身黑衣,俊美如铸,目光如炬,来者何人,世上不作二人想。

      他怎么会在这?探子回报不是说他昨夜已经出了京乐吗?他如果站出来一句话……

      尚刑官已然发觉事情不妙,却是骑虎难下;一面战战兢兢察看着宫明夷的脸色,恐他会突然说出什么,一面颤抖着打开了所谓通敌的信笺。

      宫明夷则仍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尚刑官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定格在黑色上。

      “这……”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在尚刑官听来,这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此时聿翊走上一步,夺过信笺,一目十行,忽地爽朗一笑,朗声道,“正如你所见,本王手中的是白卯彬私通敌国的罪证,还请尚刑官大人面呈王上。”

      众人哗然。

      “本王在此奉先王遗诏退隐,今日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我聿翊不再是南羽的卫王。还烦请大人将诏书呈上。”

      围住王府的侍卫就这样如潮水一般地退去了。面对这样的结果,众人心中不免慨然,尚刑官却是有苦自知,不想信笺被人偷龙转凤,放过卫王不说,还被反咬一口,如今自己更是作了卫王隐退的见证,这差事可是办得砸得不能再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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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王爷成全。”

      “罢了,我已不是什么王爷,你若真不愿在我身边,那么我便为你安排一个去处吧。”

      白悦之请他前来,只是为了让他听这一曲。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碧,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他如何不懂这犹如绵绵流水般的情意和决绝;心痛不已,只因望着那纤指十三弦,望着那弹至惆怅处低垂的春山黛眉。

      “天大地大,没有王爷的地方对悦之而言何处不是一样。”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留下。

      这句聿翊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眼里坚定的目光。这个时候的悦之是他所不熟悉的,他并不曾为楚沁梅的背叛而恼怒,或者说楚沁梅的行为根本称不上背叛,从来没有投入过的感情,何来背叛之说?

      他可以潇洒风流,可以游戏人生,却不能自欺欺人,虽然痛恨但也不得不承认,‘情’这个字,他是不懂的;所以白悦之,他也是不懂的。

      不是不想回应,是不知道拿什么回应。

      “既然如此,这里你有什么想带走的,就一并带了去吧。”

      我真正想带走的是你呵!带走你的心,让它陪我一路,让它伴我一程。你可知这是我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你可知不用任何话语,只消你一个眼神,我便会心甘情愿地留下,忘记一切留下,不要过去也不要未来地留下……

      “我要的东西只有一样。如音院内,那方古琴。”

      绝世名琴,琴名凤梧。

      可怜这白悦之绝世无双,遇上了聿翊,满腔痴情竟是不如付与这湘江流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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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没有忽略看信笺时聿翊眼中的震惊,浮竹伸开手臂拦住了面前这个森冷冰寒的男人,心里浮现出的不祥预感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谁,是谁换走了楚沁梅手里的信,是相府的人,是相府的人对不对?”

      “是白浅松。”

      浮竹眼望着那薄唇吐出她此刻最害怕听到的话语,顿时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却拚了全身的力气向门外跑去。

      只是她身子才动,后路就已经被阻住了。宫明夷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伸臂到她背上,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你现在去相府也是于事无补。”

      理智重新回来,浮竹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原本澄澈的眸子却失了焦距,灼心的痛楚一阵阵向她袭来,而随着那痛楚一同涌上来的是烫人的液体。所有的情绪——悲伤,忿怒,悔恨,激痛,全在一瞬间涨到了最高点,她甚至不愿费力止住泛涌不停的泪水。

      宫明夷勾起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深深望向她泛红漾泪的眼;一开始他便敏锐地注意到了浮竹对白浅松的特殊情感,而白浅松也是知道浮竹在他身边才来找他的,只是他没有料到浮竹竟会因为这个消息失了心神,更没有料到自己的心绪竟也大受影响。

      唇,以不可思议的轻柔吻去她滑下脸颊的泪珠,“她不会有事的。”

      浮竹却没有听到宫明夷这近乎誓言的保证,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她竟什么也来不及做。

      又一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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