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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十二

      因为是王上赐婚,第二日一早悦之便随同聿翊入宫觐见。

      浮竹在冷风中望着车轮在雪地上印出的痕迹渐行渐远,回想起今早屋内的一片狼藉,不由一叹。不想身旁的长安也不约而同地出声:

      “你说,问题在哪?”

      “今日风雪终于停了呢。”

      前面那一问却是长安问的。长安一向不太开口,今次居然主动问话,浮竹不由一愣,随即叹道,“怕只怕小姐想不开啊。”

      长安不置可否,只是轻轻道,“来日方长呵。”

      是啊,来日方长。

      若是从外人的角度看,王爷是很宠爱新王妃的。新婚悦之宿于主院的这三日,聿翊都是晌午才起身办公,还有时丢下公事陪着她品茗赏雪,最后更著人收拾出了离主院最近的如音院给悦之。

      不过到了第四日,搬到如音院的第一晚,聿翊却没有来。

      悦之坐在铜镜前痴痴等了半晚,方听得有人回报说王爷在如画院歇下了。望着镜子里绝美的容颜,在烛火摇曳中之忽明忽暗,一声叹息。三日来的温柔不过是一场梦,既是如此自己也仍愿沉醉其中,只是这梦醒得太快了呵……

      浮竹静静倚在窗边看着这日风雪初霁,面对着清爽的景致,恍然中却已被内室悦之的琴声里的哀愁淹没了。

      “有客到,有客到。”架子上的红嘴青鸢也是给悦之的礼物之一,只是送礼的人现在何处呢?

      门口的侍女掀起厚重的锦帘,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画院的主人,楚沁梅。

      来的真不是时候啊。浮竹起身迎接,抬头一见楚沁梅,不觉一愣。

      眼前此女纵是姿容秀丽,又哪及悦之天姿国色;细弱的身子包裹在重重毛裘之中,透着些许病态,愈发的楚楚可怜。分明是株牵牛花,哪里又半分像傲雪的寒梅。心中闪过几个形容词都是蕙质兰心,贤良淑德之类的……

      沁梅朝浮竹一笑,便向着内室盈盈一拜,“前几日沁梅身子不好,未能来给王妃请安,今日特来谢罪。”

      “王妃现在不方便见客,你且请回吧。”长安掀了帘子从内室出来。

      “王妃可是身子不适?若是稍感风寒,我这有上好的凤雪丸,这就差人……”

      “不劳费心,王妃的身子自然有王爷操心。”

      浮竹看着沁梅尚未合上的檀口,心里未免一叹,长安说话甚少,说出来的却是字字珠玑。“沁梅姑娘不用担心,王妃只是稍有不适,现下正午睡呢。姑娘身子弱先请回吧,王妃定是不会怪罪的。”

      “是沁梅逾矩了。那么我明日再来吧。”向浮竹投去感激的一瞥便离去了。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浮竹自己已记不清到底拦了楚沁梅多少次了。

      “她美么?”终于有一日悦之开口问道。

      “王妃说笑了,王妃的美又岂是凡夫俗子可望可及的。”悦之如今似乎脆弱得超乎想象的,昔日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子哪里去了,竟连看一看情敌的勇气都没有么?只是爱,竟让一个人变了这么多么。

      侍女的通传打断了浮竹的胡思乱想,“王爷在晴岚亭传饭,差人来问王妃用过饭了没有。”

      就在那么一瞬间,浮竹似乎看见悦之身上绽发出了许久不见的光彩。众人手脚麻利地帮悦之盘起长发,着上华服;愁容尽退,替代的是无尽的欢喜,又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代的白悦之。

      浮竹推说身上不爽不便一同去,悦之欣喜之下哪还顾得了这许多,只是觉得连寒风霎时间都变得舒爽起来,只吩咐她好生歇着,便带着长安一行人向晴岚亭去了。

      晴岚亭中,有美酒,有佳肴;有方千金古琴,和绝世佳人。

      “琴名凤梧,你可喜欢?” 修长的手指慢慢转着白玉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悦之笑靥如花,轻轻颔首,葱白玉指拨过琴弦,乐音流淌而出,正是当日一曲忘忧,今日奏来又哪有往日半分忧愁,轻松欢快,那冬日里的冷风仿佛都要因为这曲中的暖意止息了。

      然而曲音却止在半途,玉颜恢复清冷无波,只因瞥见远远而来的那抹纤弱的身影。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楚沁梅。

      “为何她会来此?”

      “本王让她来的,听下人们说她每日去如音院请安,你只是不见。她身子不好,你又何苦折腾她。”前一句说得冷峻,后一句却有了微微的怜惜。

      那句‘听下人们说’于悦之而言已然很是刺耳,又听得后一句好似责难,开口要说话却硬生生止住了;沁梅已经走到了眼前,欠身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快春天了天气也还寒着,手炉可带着了?”嘘寒问暖在悦之听来竟是格外讽刺。

      “都带了,谢王爷关心。”轻声细语,臻首低垂。

      “沁梅并不知王妃今日会在此,否则定当不会打扰王爷和王妃的雅兴。”此时聿翊已然先行离去,亭中只剩了她二人,气氛一时尴尬。

      “不关你的事。”悦之从未觉得维持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是如此的困难,“你先下去吧。”

      屏退旁人,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费尽心思送琴竟是为了一个她么?

      原来记得当年茜雪阁上这一曲的终究只有我一人呵,我一人又痴又傻,记了十余年,满心憧憬地嫁你,不为任何人,只为你的一句话;满载心愿,希望哪怕只有一点变化,你的心也能倾向于我……

      为什么我要做梦呢,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就像永远只记得一件事的傻瓜一样……

      而聿翊匆匆离去,不为别的,只为余光在墙角瞥见的那抹身影。

      被一把折扇拦住去路,“王爷……”浮竹一惊,捧着酥酪的盘子差点摔在地上,“怎么……”

      “你在躲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当然是在躲,谁叫聿翊看她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了,她经受不住,自然要躲了。

      “浮竹不敢。”

      “噢?你还有不敢的吗?”聿翊似乎并不打算放她走,“京乐盛传你琴技无双。”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浮竹奏曲不及王妃十之一二。”见他靠近,浮竹不由往后一缩。

      薄唇勾起一丝浅笑,“你怕我?怕我会吃了你?”他的气息转眼间到了耳畔,“我说过不会强人所难,放过你第一次,今次放你第二次,不过你记着,第三次我不会让你再躲了。”

      你也不怕风流不成反成下流。若不是有人打断,浮竹真的相信自己会脱口而出。望着越行越远的白色背影,惊觉聿翊对她说话时用的全是‘我’而不是他惯用的‘本王’,不由身子一软,伏在了地上。

      他,是认真的。

      “卫王爷,别来无恙啊,多日不朝,老奴已有许久没见着王爷啦……”来人是南羽王身边的第一内侍,常无霜。

      “常内侍见笑了,本王新婚,那是王上体恤,可不比常内侍,王上是一日不可或缺啊。”

      二人相视而笑,然而笑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天知道了。

      “老奴今次是特来传王上口谕的。”常无霜斜觑了聿翊一眼,“一来呢是夷则密使来访,宫里人多口杂不便接待,希望暂时安顿在王爷这里;二来是这位密使到访相府时曾看中一名女侍,而这个女侍正在王爷府上,所以……王爷应该明白了吧?”

      聿翊如何不明白常无霜说的是谁,既是王谕,只得一一应承了。

      最后常无霜轻咳一声说道,“官员们大部分不知此事,王上的意思事情务求隐秘,相信王爷也明白个中缘由了。”

      送走常无霜,俊逸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竟是如此处心积虑呵。

      浮竹恍恍惚惚回到如音院时,悦之已经早早歇下了。下午和聿翊在一起时被人看见了,明日一来指不定会被传得多难听,自己到是无所谓,只是听长乐说了午后的情形,怕只怕悦之听了这些风言风语一时之间想不开。

      自己又是何时被卷到两个人之间去了呢。为何总是这般复杂。

      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跳出了以前的思维圈子,才发觉自己从前是多么的不智。明明是渴望被关怀,渴望被爱的,却为了可笑的自尊和骄傲说服自己,一个人多好,而她也是喜欢孤独的。多年来拼尽努力,就为博得母亲一句赞叹,然而她从未说出口,母亲可曾知道她其实用尽全力在渴望着她对她笑一笑,来抱她一抱。

      爱他,渴望被爱,就要说出口。蓦然回首仿似已百年,却发现多年来迷惘困惑甚至痛苦的生活不过是自己一念之差。所以才更期盼归程,更期盼回去能够重新开始,开始真正主动地来改变这一切。

      一声叹息,现在应该还不晚吧。

      正是暮霭沉沉,暝鸦零乱之时,漠漠冷风中矗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这个身影在她梦中百转千回,无比清晰,然而现在又模糊了……

      是他吗?这会是他吗?还是自己依旧在梦中?浮竹怔了一刻便拎起曳地的裙摆朝着他的方向奔去,既然是在梦中便让矜持和骄傲暂时放假吧……

      是他,是他呵,那从容不迫的举止,那高傲任性的眉目,那冰冷又狡狯的神态,分明就是他。

      脚步,在距离三步之处硬是止住了。太过真实的感觉让她明白这不是梦,一瞬间仿佛又从迷幻般的情感中醒了过来。

      清灵的眼眸像是云破天霁的明月,清澄而宁静,静静地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眸,直到原本冰漠严酷的神情渐渐融化,直到他再一次地向她展开笑颜。

      “你要一直站在那吗?”薄唇已盛不住笑意,他便让这笑漾开。“刚才奔过来的劲头呢?”

      沉醉于他罕见的笑容,浮竹几乎是无意识地违背自身意愿又向前挪了一步。他戏谑的话语让她下意识地一瞪,却如何也掩不住嫣红的双颊。

      他亦向前迈了一步,霎时间两人近在咫尺。身边尽是他的气息,而那狡狯的男人更是存心要诱惑她似的微微张开双臂,等着她投怀送抱。

      这次只僵持了片刻,浮竹便抵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偏头轻轻倚到他的怀中,星眸微闭,贪恋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梦呓般叫出他的名字,“宫则夕。”几多懊恼,几多嗔怪,更多的是饱含的温柔和绵绵的情意,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呼喊。

      “叫我宫明夷。”破天荒地,他告诉了怀中的人儿自己的名字。他喜欢她大胆无畏的眼眸,喜欢她见到他像小动物一般单纯欢喜的神情,喜欢她这样倚在自己怀中,喜欢听她这样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他,也并不打算掩饰这所有的喜欢,便放任自己久久地拥着她,抱着她。

      “宫—明—夷”浮竹望着他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缓缓写下这三个字,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写下的是他的名字,更像是写下了一种魔咒,让她忘记了问这各中缘由,忘记了问他为何如此出现,甚至忘记了问那奇怪的徽识。

      大手包裹着她的,将她摊开的掌心合拢,像是要让这三个字永远刻在那似的。在这一刻,她很认真地想过,要是时间永远地停住就好了。

      然而浮竹有时候真的很痛恨自己的理智,比如像现在。

      小手捉住他的衣袖,果然,在那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银色丝线绣成的细小徽识。“这是什么?”明明是兽的形态,却有着鱼的鳞片,在黑衣之上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霸气。

      “这对你很重要?”修长的手指支起她的下颌,让她的眼对上他的。

      浮竹并没有答话,只是非常坚定地回望他。直到他松开手将她重新纳入怀中,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叹,在她耳边轻轻道,“等再次走出卫王府之时,我会亲自告诉你。”

      听到这个回答,仿佛松了一口气,直觉地,她不想这么快地知道答案,更不愿去深究内心那一片彷徨。

      双手环上他,“你今次为何会来卫王府?”

      深深地汲取她的清甜气息,幽深的黑眸却在听见这一问之后恢复了原本的冷彻,“来办正事。”

      恶魔般的风采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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