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十一
一月今年始,一年前事空,凄凄百年事,应与一年同。
白悦之便在这个细雪纷飞的一月披上了嫁衣,踏着昨夜风雨陨落的一地红梅,告别了三门六院的相府,告别了自幼居住的茜雪阁,告别了从前的自己。绵延十里的迎亲队伍伴着她走向卫王府,走向她的夫,走向不为她所知的生命中的另一段。
浮竹眼中的景象是迷离的,鲜艳的红色被细白的飞雪映衬得更加触目惊心,耳边的喧嚣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脱离了尘世,飘荡在这一片热闹的上空。局外人,是啊局外人,热闹是他们的,而她,什么也没有。
一片大红之中浅松依旧是一身白衣,格外分明。浮竹轻轻抚着耳垂上竹叶形的耳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白浅松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二人依旧弹琴下棋,却不再涉及政局上的种种,甚至民变平定的消息浮竹也是从下人们那里听来的。两个人之间仿佛忽然间变得单纯了,她并不讨厌这种改变,但心里不免纳闷。
“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耳坠嵌着你的名字,我拿着也是无用,你且收着。” 浅松说得清清冷冷,脸上表情都是淡淡的,在这喜庆的气氛里显得愈发格格不入。“还有这里一封信,只在山穷水尽之时打开,应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到它的那一天。”说罢轻轻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便不再看她,转身去了。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浮竹方明白这首送别诗的情谊竟比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高上了百倍。我能做的也只有请你再饮一杯酒了吧,要知道向西出了关就再没有故人了。万般深情,欲说还休,多少无奈,尽在了这一杯酒里。
浮竹望着白色的背影慢慢远去,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白色红色似乎混合在了一起,飞舞着,旋转着,她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要随着风雪散去了,惟有那抹孤寂的身影清晰依旧。
“什么?竟有这等事!不可能!钟小子传来的消息呢?本将军要亲自过目。”松鹤堂偏厅,上将军仲华拍案而起,茶水登时溅了一地。
“请将军少安毋躁,”侧座上的浅松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起身微微一福,“飞鸽传书来的字条,小女子亲自比对,确信是钟大人亲笔。至于字条本身……我早已烧了,我们相府虽不济,但也万万没有留着祸根待人陷害的习惯,还望将军见谅。”
“将军大人大量,小女唐突冒犯了,管教不严,管教不严。”白卯彬坐在主位上,身上还穿着方才迎宾的吉服,看着仲华还怔在浅松一番话中,出声道,“小女不才,字条虽是钟大人不惜诈死传来的,但留着终归不妥,不能呈将军阅览。不过这一点还请将军千万相信白某人。”
仲华冷哼一声,沉声答道,“这是当然了。”
侧座的白浅松却是心不在焉。众所周知这仲华将军乃南羽王心腹,多年来浅松亦是第一次见,多半对方还是借着悦之出阁来贺的名目来访,以掩人耳目。况且连这般重大隐秘的消息都透露给他,实在太过蹊跷,往深处想未尝没有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太惊心。而这个仲华,喜怒形于色,又沉不住气,相传他带兵另有妙招,否则真的人如其名,仲华仲华,回家种花了。
原本细细的飞雪渐渐成了鹅毛状,纷纷扬扬。然而白卯彬送客时给浅松的眼神却让她觉得,原来世上最冷的,不是雪呵。
而这时的卫王府彩灯高结,宾客满堂,又哪里有半分冬日的萧瑟。洞房花烛夜名列人生四大乐极之事之一,但全程观摩了白悦之大婚之后,浮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累。当然也不禁佩服厚重喜服下的女主角,这样一番非人折磨之后,静静坐在那里也依旧是光彩照人,仪态万千。
浮竹站在一旁,听着若有若无的喜乐,兀自想起方才悄悄去前厅时窥见一番肴核几尽,杯盘狼藉的景象,这一生似乎也没有见过这许多的官聚在一起,各人妍媸丑美在她眼里竟是一个模样。她也注意到众人脸上薄薄的尴尬神色,算是三省民变得后遗症吧。若王上真的信任卫王,那么应派卫王出兵平定。如此一来什么拥卫王的谣言便不攻自破。而王上却选择了相府一系的孙斐辰,如此看来卫王确实犯了王上的忌,不太妙了。
猛然惊觉,这些事不关己以前从不会去细想,而现在看过一眼之后脑子里似乎自然而然就有了结论。
一阵冷风袭来,烛火摇曳。门,开了。
浮竹垂下头,总觉得今天看见的聿翊似乎不太一样,少了折扇的关系吗?
聿翊望着低垂眼眸的她,露出一丝笑意。刚才在大厅便瞥见她探头探脑,她果然来了,只不过今晚的主角,不是她。
“都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可是王爷……”喜娘在他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下硬是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浮竹和长安待众人鱼贯而出之后,轻轻合上了房门。
红巾飘然落地,美目微抬,俊逸的身影映入眼帘。
当世四杰之一,南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卫王,她的夫。
悦之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振颤着,望着他幽深瞳仁中自己的倒影,那样美丽。
她平素不甚在意自己的容貌,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庆幸上天赐予了她如花美貌,只因为听他在耳边赞叹一句“你真美。”
喜烛的红光明艳灿烂,红色嫁衣散落一地,锦衾下的肌肤白如寒玉,美人星眸微合,柔弱无助,是神人也经受不起的诱惑。迷茫间忍不住抬起葱白玉指碰触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手却被他捉住,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贴着他滚烫的胸膛。
这个女人是爱他的。聿翊从看她第一眼开始就了然于心,秋水般眼眸中的深情让他震撼。自己见过她吗?她是白卯彬的女儿啊,不是吗?是啊,她是白卯彬的女儿。修长的手指拨过散落的乌丝,轻轻抚上细致光滑的裸背,引来一阵轻颤。
正是意乱情迷之时,耳畔的低语仿似情人间的喃呢,吐出的话语却让悦之霎时间浑身冰冷,“本王可以爱你,如果你不会背着本王暗地里做什么的话。”薄唇溢出一阵轻笑,大手一翻便不再费神去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