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诱之番外》促盈门

3、第 3 章

　　应柠言语激烈，顾亦徐插不上话，她安静听完，全程不温不火，直至最后出声：“我选的对象如何，日子过的好与不好，亲自经历的人才知道。”

　　“应柠，你总不该认为我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

　　顾亦徐笑了下，“程奕要对我没有足够的真心，我也不会委曲求全。”

　　“……”

　　·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Stanford吗？”

　　这话问的，似乎有隐情。

　　“他导师推荐的？”
　　顾亦徐：“不。”

　　“那就是研究项目对口。”
　　亦徐依然摇头。

　　盲猜数次都不对。

　　“是我的原因。”亦徐道。

　　应柠意外挑了下眉。

　　“早在年初，程奕收到来自MIT、牛津剑桥各所大学的邀请函，考虑之后，他最初打算去英国，而我爸爸安排我到旧金山，接触加州分公司。”

　　“于是我告诉他，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他并不认可，自行更换了学校。”

　　“所以严格意义上，”亦徐看着应柠，将之前未辩解的话说出口：“他才是我的随行家属。”

　　顾亦徐在集团工作了一年多，基本业务和岗位都熟悉了，顾父决定让亦徐去接管美国分公司，从一个子公司开始学会转运，从职员思维转变为行政官，她必然要踏出这一步。顾氏总部太大，顾亦徐再怎么也很难做出她父亲的成就，难以让股东和董事们信服，不若从分支机构开始，作为炼金石。

　　Corina没有和亦徐一起去旧金山，以往出远门都是她陪伴在侧，而如今顾亦徐身边有了更值得信赖的人，顾家夫妇也放心不少。

　　应柠闻言沉默片刻。

　　她忽然间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从来不缺呵护，亦徐是顾叔叔和顾阿姨的女儿，享有独份的爱，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何为真情假意。

　　“程奕从来没变过。”

　　他们相处方式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你觉得我在迁就附和，那是因为作为我的朋友，站在偏护立场上一直用苛刻挑剔的眼光看待他，能看到的太局限片面。而你更多看不到的那些时候，我们独处是怎样的，只有我和他清楚。”

　　顾亦徐缓声道：“程奕和别人不太一样，说的少做得多。寡言善行，有时即使做了，也不会张扬。”

　　当初他们恋爱没多久，各自藏着一段往事未坦白，程奕最先察觉出来，却只字未提，何尝不是对她最细致包容的尊重；亦徐说过的每一句话，程奕都记在心里，而他许诺的每一句，都会致于践行。

　　“大四那年我开始每天实习，集团在市中心，是他提议住到这里，自己辗转来回两三小时从家到学校的路程。”

　　“我曾经担心我们之间会再分离，随后程奕和我父母见面，请示尽快订婚。”

　　顾亦徐顿住，补上一句，“在此之前，他是个不婚主义者。”

　　应柠眼神悄然变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程奕迁就她，把她的生活当作自己的生活。

　　他努力融入顾亦徐的人生，赢得她父母的青睐，得到所有亲朋家人的认可，一个没有体会过正常家庭环境的人，主动尝试与一群陌生人建立亲情关系，连顾泽临都被程奕治的，嘴上不服，实际上早已打消了偏见。

　　吴家亲戚多涉及国学，她的堂舅吴岸在接触程奕后，评价过“卑以自牧，含章可贞”八字——言下之意，这是个很难得的人。

　　顾亦徐不紧不慢，继续道：“而这些，不是后来形成的习惯，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的性情。”

　　·
　　·

　　那年她在哥大，参加国内外高校联合交换生项目。

　　交流活动面向本科生，江大拥有两类申请名额：全额公费留学和半自费。前者名额数量有限，报名条件极苛刻，主要为学业表现最优异的尖子生提供，后者条件放宽不少，大多数家境富裕的学生都选择了第二个。

　　顾亦徐简历投的是半自费，结果顺利通过。

　　对于这个决定，顾家夫妇事前完全不知情。

　　女儿一声不吭，到国外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短期交流项目，任是哪个父母都会很诧异，何况是对孩子有过分保护欲的顾庆民和徐苓君，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反应格外强烈。

　　顾亦徐清楚父母会反对，也正因如此，她在成功拿到申请名额后，确保万无一失，才把消息转告他们。

　　她总想独自出一次远门，以事实告诉父母她能够自立，无需担忧。这一次，为了实现目标，顾亦徐连程奕提出陪同的要求都拒绝了。

　　相比来自父母的阻挠，恋人的态度显得无比体谅。除了刚开始两天，程奕表现出遭受拒绝的短暂意外，之后开始着手替顾亦徐准备出国的行李、证件。

　　他一直鼓励亦徐做喜欢的事。哪怕那件事他并不那么乐意。
　　程奕享受顾亦徐的托付和依赖、爱人全身心的信任，却又更清楚，顾亦徐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程奕亲自送她去机场，临登机前，系上脖子松垮的粉白围巾，解开缠绕在驼色大衣领口间的长发，然后托住她的脸，接了一个漫长而深着的告别吻，在机场大厅内眼看玻璃外她乘坐的那班航机起飞。

　　落地纽约肯尼迪机场的时间是中午，由专人负责联络接机，国际交换生没有单独的学生公寓，统一安排在寄宿家庭，个人有特殊需求也可以另外寻地居住。

　　顾亦徐不习惯和一群陌生的外国人同住一屋，单独订了酒店。

　　前一个月，她熟悉新环境、新语言和新同学，定期和同行的老师校友组织社交活动和研讨会，联谊舞会上，别具古典美感的温婉面孔，以及姣好舒雅的身形如盈莹满月光彩照人，担得起东方美人的一个“韵”字，不出意外，顾亦徐吸引了在场诸多异性的目光，她成为当晚最受欢迎的女伴。

　　然而，每当有男生邀请她跳一支交际舞时，手上那颗明晃晃耀眼的婚戒，立即使他们所有浮想联翩的幻念无情破灭。
　　佳人芳心另属，无意于他们。

　　回到酒店，顾亦徐和程奕开始每天的视频，这边夜晚是国内下午，她睡着后程奕不会再打扰，但白天连她的一日三餐都要精准问候，消息发得比她爸妈还勤。

　　顾亦徐热衷于分享每件趣事，可惜通话的时间实在有限，十几个小时的时差造成许多不便。这边正处中午，而国内位于深夜，不过好在消息发送不受时间限制，沟通障碍可以克服。

　　如果说漫长的两国时差尚可承受，那么日益加重的思念越来越难以忽视。

　　顾亦徐开始想家。

　　一旦产生想法后，回家的冲动愈发强烈。

　　在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酒店住了近一个月，她迫切怀念起温暖舒适的家，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来到陌生的异国他乡，心里充斥浓浓孤独感和恐惧，顾亦徐在家人和程奕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私下默默吞咽下煎熬。

　　……

　　程奕首次登门拜访她父母那日，她对母亲说过：与其希望让别人做保护伞，不如努力让自己学会撑伞。
　　她要把人生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父母，也不是丈夫。

　　顾亦徐意图证明这不是一句空话，最首要的，便是踏出他们构建的舒适圈。

　　这是她必须迈出的一步。
　　再苦涩也只能坚持，别无选择。

　　·
　　·

　　可令顾亦徐没预料的是，一件意外变故突然降临，打乱了所有节奏。

　　转折点发生在月底。

　　冬季水管结冰冻裂，酒店供暖系统短暂失灵，室内温度急速降到极低，正好遇上换季时刻，顾亦徐夜晚不慎着凉，当天发起高热。

　　顾亦徐睡到一半，烧得浑身滚烫，迷迷糊糊给前台打了电话。应侍生按照吩咐送来体温计、治疗退烧感冒的药物，她强撑眼皮，测了下温38.7℃。
　　烧得有些严重。

　　纽约每年冬季流感爆发，诊所挤满就医的病人，那里简直是大型流感病毒聚集所，正常人都绕道走。

　　顾亦徐没去医院，在酒店呆了两天，她编辑条短信向组织老师请假，吃完药后靠物理方式降温。

　　高烧副作用是全身肌肉酸痛，胸沉背疼，喉咙肿胀连喝水都费劲，吐出每个字含糊闷疼。

　　混沌之际，耳边一阵阵铃声响，分不清是酒店座机，还是她的手机。

　　半梦半醒接了，脑子迟缓，久久没有开口。

　　当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意识比理智先一步崩溃，在身体脆弱时，精神支柱也无力可撑，她失控落泪，泪止不住，打湿脸颊枕头。
　　更收敛不住思念的情愫，哽咽着对电话那头说：“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字句缓慢，落音轻飘虚弱。

　　一旦醉酒或者生病，顾亦徐都只会抓住一句话不断重复。

　　程奕懂她，再清楚不过。

　　接下说了什么，他是如何回应，顾亦徐醒后没了印象。病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不进去别的声音。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匆匆。
　　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受寒着凉，顾亦徐静养两天，退烧后恢复精神，重新回校上课。

　　课程结束后，人流从大讲堂一窝蜂往外涌，其中混杂白黑黄三色人种的面孔，作为著名的综合性私立大学、常春藤盟校之一，哥伦比亚大学招生范围覆盖世界各地，这里各式各样学生群体都有。

　　顾亦徐和同学们并肩向外走，冷空气袭面而来，扬起女孩耳边碎发和被风鼓吹起的一截衣角，口袋振动两下，提示新消息进来，她单手掏出手机，解开锁屏，还没看到内容，同伴提醒注意台阶。

　　亦徐踩着高大石阶下去，不经意抬眼，瞥过宽阔平整的广场。
　　漫无目的一眼，在临收回之际，蓦地向一处凝住。

　　漆黑路灯旁，程奕也看到了她，两人刹那间隔空对视，程奕眼神不变，似乎早已料定亦徐会出现在这。

　　他不用明着问，只要有心，总归有办法找到她。

　　而顾亦徐也总是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他。

　　程奕神色淡淡，眉目间结着一层寒气，不知等了多久，手揣在廓形大衣衣兜，微仰头，冷峻面庞在形形色色的男女中显眼得不行，路过的人余光都在看他，或叫朋友回头，小声讨论。

　　顾亦徐不知怎么走到他身前，视线缓慢下移，落在程奕颈间，戴着自己置办的羊绒围巾。

　　一款粉白，一款深灰，两人身上佩戴的围巾是情侣款。

　　惊喜交加。

　　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顾亦徐想笑，又想哭，脸上摆出难以形容的表情，“你突然来，也不告诉我。”

　　开口时，喉咙似堵了东西，不自主卡涩。

　　程奕向她伸臂，亦徐投入他的怀抱，脸紧紧贴到他的胸膛，程奕与之回应是将她纳入怀里更深处。风衣贴肤微寒，却意外熨帖至心，她轻轻吸气，缓过鼻头酸涩：“和我说一声也好啊。”

　　“来不及说。”

　　“一个月足够长了，我等不了三个月。”

　　程奕低头，唇碰到她冰凉的发丝间，一夜未合眼仍没有半分困意，手心贴着亦徐的脸颊，幸好没哭。他终于如释重负，脸色稍缓，隐含淡淡笑音：“我一刻等不及见你。”

　　顾亦徐微讶。

　　程奕抢先一步，说了她想说的话。

　　·

　　-我很想你。

　　他敏锐到，解读出爱人更深一层的意思：

　　-我很想见你。

　　所以毫不犹豫做了决定，延迟原定行程，跨越太平洋一万多公里来到她身边。

　　·

　　·

　　客厅一侧沙发上，应柠静坐良久，说不出什么滋味。

　　有时太过理性克制，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应柠喜欢坦荡而直接的表达，明晃晃的爱意是她的偏好，但顾亦徐显然喜欢内敛一点，隐晦如冰层下湍急暗流，或许每对爱人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深海暗涌也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好，各花入各眼，旁人无法置喙。

　　最终，应柠转圜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总之记得一点，我永远站你这头。”应大小姐不忘撂狠话，“他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收拾他！”

　　顾亦徐微有动容。
　　这些年，她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离不开应柠的照顾，应柠于她不仅是挚友，更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我想那种情况不会发生。”顾亦徐道。

　　“你的担心我都明白。”亦徐轻轻地说，“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了，你知道我不是爱计较琐碎的人。我拎得清轻重，以前没有和你解释，是觉得没必要，我不可能将程奕对我的每一点好坏都分享给你听，那么多讲不完，也没法对外说，另外还有就是他家里的缘故。”

　　应柠没有立即接话。

　　隔了会儿，她方才问：“为什么现在又肯解释了？”

　　“因为错觉可以有，但不能造成长时间误解。”亦徐回。

　　应柠琢磨下，忽然间明白什么，“我反感程奕，你看在眼里，夹在中间是不是特别不好受。”

　　亦徐实诚点头。

　　应柠嘟囔：“原来你都知道，我还以为我装得挺好的。”

　　“所以啊，那些觉得他配不上我的话，说一次就好了。”

　　“正如你所讲的，我的确太在意他。”亦徐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赧然笑了下，“这点改不了，听到不好、错误的评价，总会忍不住想要替他抱不平。”

　　应柠不由轻斥：“你平时就是太护着他。”

　　亦徐眨了眨眼睛，“难道你不是么？”

　　“……”
　　“护短这点我还是和你学的。”

　　应柠：“……”

　　无话可说。

　　扯了几句，耳朵捕捉到微乎其微的动静，顾亦徐若有所感，道：“喏，他回来了。”

　　像是特意验证这句话语，房屋玄关处传来枢纽曳动的轻微声音，有人开门进来，紧接着一阵闷响，暗红实木门“砰”地合上。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宽松短T恤，面料柔软透气，袖口开至臂肘上十公分，露出一截小臂肤质极白，被盖住胳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浑身上下透露着清爽干净，不见多余的纹身、装饰。

　　没有丝毫痞邪，但同样谈不上正气。

　　高大男生扣着顶棒球帽，帽沿压得低，鼻梁往上半张脸沉沉覆盖住一层阴翳，薄唇冷淡抿着，自带疏离隔绝的气场，将两种截然相反的既视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程奕随手将车钥匙搁在景泰蓝圆口花瓶边，迈开休闲裤下的一双长腿，抽绳墨棕工装裤衬得干净利落、身量笔挺。

　　见到应柠，他神色也不意外，注意力全放在客厅的另一人身上，边走边摘下帽子，抬手拨弄被压弯的黑发，帽身系带穿插在左手空闲的手指晃悠着玩。

　　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亦徐侧身，迎着目光看向他：“外面太阳很大吗？”

　　他戴顶帽子就算防晒了。

　　程奕在跟前停步，拇指捏住帽檐，捉弄般一眨眼间给她反扣压上顶帽子，顾亦徐完全没防备，双肩瑟缩一下。

　　他觉得存心逗她有趣，唇角不明显地弯起弧度。

　　像在回答，又仿佛在说她与他的棒球帽般配：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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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线过渡完啦，接下是夫妻婚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