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诱之番外》促盈门

2、第 2 章

　　四年后。

　　房屋西南一整面落地窗，使得屋内光照充裕，正厅开阔明亮，富有现代科技感的家居布置取代中式围屛画扇，油布窗帘颜色选取深咖色，自屋顶挑梁垂挂而下，穗带结绳系住窗帘固定在墙边。

　　窗外种植数丛矮被，青枝绿叶围绕白色独栋洋房，像是在簇拥一朵洁白花蕊。

　　这里是市中心别墅，顾亦徐曾借给她弟住过的房子。顾泽临自从卡解禁后，恢复自由身，便没回过这里。

　　一年前，顾亦徐大四结束本科课程，到集团实习上班，为了出行方便从学校附近的深云湾搬过来住。程奕陪她一起。

　　客厅内一阵笑声不断，提起那件糗事，至今回想起来仍叫人尴尬——

　　“我敢保证。”应柠断定：“她当时往我身上刻意撂一眼，摆明就是听见了我们说的话。”

　　“——谁能想到，她妈妈那天试讲完从舞台下来，正好崴了脚。”

　　“她不能提前退场，顾叔叔劝说在活动开始前，到化妆间休息……”

　　所以那天，顾父确实伸出手扶了，而季洁不愧是经历大场面的董事，面不改色坚持完整场活动，高跟鞋踩得稳当，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崴伤。

　　应柠不知情，想当然误解了。

　　“我没有说。”

　　亦徐乐不可□□些坏话都是你讲的，所以她瞪的只有你。”

　　应柠一时语塞。

　　——对一个女性出言不逊，指骂第三者，还被对方女儿撞个正着，简直没有比这更无地自容的境地。

　　季洁并非单身，她和丈夫常年异地，女儿跟随父亲到南方上学，伴侣孩子都不在身边，她本人也是对家人绝口不提，久而久之，旁人都以为她至今未婚。

　　为了这事，笛袖起初对应柠印象极差，她母亲与顾家有合作，后来和顾亦徐走得近些，但对着应柠言语上敷衍，没少装模做样地虚伪客套。

　　直到两人日后相处久了，才渐渐打消刻板印象。

　　“这不能怪我鲁莽。”

　　应柠想了想，解释说：“但凡参考下我家的情况，就知道我的猜测一点不夸张。”

　　“——最具代表性的那件，莫过于我妈怀孕期间，我爸和公司艺人不清不楚，闹出一桩丑闻，媒体添油加醋的报道被我妈看见了，临产前一个月，她气急攻心被送往医院保胎。”

　　顾亦徐敛起笑容。

　　她记起来了：应母情绪激动，没能顺利妊娠至生产，那个不足月出生的孩子便是应柠。

　　丈夫孕期出轨，自己意外早产，术后诱发感染导致母体受损，失去生育的能力……接二连三的打击，足以摧毁一个母亲的意志，应夫人看着襁褓中新出生的婴儿，心如死灰，没有丝毫喜悦。

　　……

　　应柠眼睫微垂，模糊眼底所有情绪。

　　面前搁着一份冷藏后的桂花藕粉羹。
　　白瓷精雕的碗，金灿灿星点大小颗粒的桂花点缀在半透明的浅粉糊状物，表面浇淋一层晶莹糖浆，清凉又可口，才从冰箱拿出来不久，碗身外凝结了一层薄薄冰霜。

　　应柠手持勺子，漫不经心搅弄藕粉。

　　即使不明说，她也清楚，这些年来母亲对她态度忽冷忽热，偏爱大哥胜过自己，和这遭变故密不可分。

　　“我只是。”
　　沉默一瞬后，“不希望看到你经历类似的事。”

　　“再者，顾亦徐你有点良心吗？”

　　“笛袖也就罢了，算我理亏在前。”应柠道：“你竟然也敢当着面说风凉话。别忘了，我是为了谁出头。”

　　亦徐点头：“我记得。”

　　“好了。”

　　见气氛不对，亦徐转移话题：“再放就不凉了，吃点藕粉消消暑。”

　　应柠拿勺子舀起尝了口，甜而不腻，很清新的味道。
　　顾亦徐自制的独家甜品，仅限招待亲友，眨眼间一碗落肚。亦徐手臂支在桌上，掌心撑着半边脸，见她吃得差不多，才出声：“说吧，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

　　应柠今日来做客，是打着让顾亦徐给她解惑的名头。

　　她近日神思不宁，亦徐隔着手机屏幕都感受到了，可人来了之后，又一句正题不聊，反而扯东扯西，顺带提到讲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比如，那场乌龙。

　　“待会再讲。”

　　“我都陪坐在这一早上，你倒是说啊。”
　　亦徐无奈。

　　闻言，应柠竟罕见地面露难色。
　　她唔了声，“晚点。”
　　还在拖延。
　　顾亦徐：“……”

　　应柠行为反常得出奇，她不是拖拉的性子，最近心不在焉，全因为感情的事实在有口难言。她自己都说不明白，分别周聿是理亏的一方，自己被嫌弃也是事实，可他竟能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好像是她辜负了对方三年。

　　若非肯定没有失忆，应柠简直要怀疑，自己何时做过一个负心的人？

　　脑子一片乱糟糟，思绪剪不清理还乱，应柠索性暂且压下，她问亦徐：“你们确定要出国了？”

　　“嗯。”

　　“日子定下了吗？什么时候走。”

　　“按秋季入学，八月出发。”亦徐说：“护照和签证都办好了。”

　　应柠顿了下，“那谁……不是就在美国么，这会不会有些？”

　　话语点到即止。

　　顾亦徐明白她指的那人是谁，“噢，我倒不担忧这个。”

　　“说实话，程奕接收到来自斯坦福大学的offer，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父亲人在美国，那又如何？”顾亦徐平静道：“难道为了提防一个不配为人的家伙，我和程奕连正常的生活也不过了？湾区到纽约横跨整个美国，位于东西两侧海岸，天南地北的距离，他父亲的手没这么长。”

　　“而且。”

　　亦徐回忆下：“前段时间，他和我表哥好像在弄什么，一直在收集信息。”

　　应柠提起好奇心，“具体是要做什么？”

　　婚礼之后，程奕的身世在近亲圈子里中不再是秘密，应柠得知后震惊许久，直呼顾亦徐瞒得太严实，嘴巴紧得没听到一丝风声。

　　顾亦徐回三了个字：
　　“不清楚。”

　　应柠：“？”

　　“什么意思。”
　　应柠诧异：“你是没问，还是没弄懂。”
　　顾亦徐摇头，“他不想我管。”
　　“可能是觉得——”

　　“那些不光彩的事我少接触为好。”

　　毕竟程奕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评价他出身的家庭上不得台面。

　　应柠表情了然。

　　“其实不知情也好，还安全点。”
　　“他爸那种人，一看就不正常，肯定很难对付。”
　　应柠蹙眉：“能在亲生儿子的婚礼上送出那种‘贺礼’，得是个多可怕的疯子。

　　亦徐颔首附和。

　　“所以想彻底解决掉相当困难，不过要让他父亲栽跟头，还是容易的。”

　　“忍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个交代。”

　　顾亦徐向后倾，舒适靠向椅背垫，白皙纤细一节小臂搭在桌沿，“有句话是，‘势弱之时，虎狼环伺。’”

　　她微微一笑，道：“对于这类人，绝对不能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简单随意的举动，却透露着一股自信和从容。

　　内心状态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眼前女孩新婚不久，夫妻情投意合，感情和顺，体验到最浓厚热烈的爱意，幸福感由内而外散发，女孩谈笑间神采奕奕，粉面含春，眼波流转间，平添一份不自觉的羞涩，笑起来也比常人多一分娇媚。
　　当真人比花娇，花在人前亦黯然。

　　应柠神情瞧上去，略微唏嘘。

　　有段时间她不禁恍惚，顾亦徐偶尔突如其来的表现，令相熟多年的自己都感到陌生又惊奇。

　　两年间，顾亦徐无形改变许多，这种变化不在外表，而是内心。
　　她展现出越发坚韧的一面，像风中摇曳坚韧的竹，逢雨受淋的花，柔美而不柔弱。

　　这种变化源自于谁，应柠曾思索过，可能是亦徐本身的成长，也可能是因为程奕。

　　但无论如何，显然是好的改变。

　　或许没有那场年少时的阴影，这才是原本、真正的顾亦徐，满怀朝气期盼，独特耀眼到不可忽视。

　　不怯懦、不温吞、不软弱。
　　而是柔中有刚。
　　亦疾亦徐。

　　·

　　·

　　“你们才度完蜜月，结束旅行回来没两个月，又要马上飞国外。”

　　应柠叹气一声：“以后我们见面岂不是挺麻烦，想找你吃个饭，还得坐十几小时飞机。”

　　“我是外派去分公司，熟悉集团海外运营，又不是常驻加州。”顾亦徐好笑，“程奕在斯坦福交流访问时间不会太长，结束学业后，我们顶多呆两年就回来。”

　　“真是羡慕某人好运。”应柠不加掩饰，连声啧啧：“娶了个肤白貌美，脾气好到没边的老婆不说，大小姐为爱奉献，好好的富家千金不当，愿意陪他出国留学，不远万里去当随行家属。”

　　她总结道：“属实人生赢家。”

　　顾亦徐听完笑了笑，没多解释。

　　“你把问题越绕越远了。”

　　“别总岔开话题，说好讲你的事，怎么又拐我身上。”
　　亦徐催促：“到底讲不讲，不讲我懒得问了。”

　　应柠破罐子破摔，“跳过跳过！一点芝麻绿豆小事而已，不提了。”

　　她推开空碗，和顾亦徐道：“还有没有多的再来一份。”

　　“没了。”
　　“统共就做了四碗，一半被你吃了，还有一碗给我自己。”

　　应柠没过脑，下意识问：“剩下那个呢？”
　　顾亦徐说：“是留给他的。”
　　“……”
　　应柠不好意思继续要了。

　　“下回多做点。”她干笑两声：“你的厨艺越来越有进步。”

　　“对了，程奕人去哪，怎么都没见到。”

　　应柠可真上心，来这么久终于发现这家另一位主人失踪，她随口一问，顾亦徐也就简单回：“一早出了门，回学校领毕业证。”

　　“我厨艺不算好，程奕做的饭菜才是一绝，只是他比较忙，不经常下厨。”亦徐温声，“下次有机会来我家，我让他做饭给你吃。”

　　应柠忙摆手，“谢谢，不用麻烦。”

　　“你试试嘛。”

　　亦徐盛情邀请下，应柠想也不想推却：“算了吧，就你家那位，我哪敢劳驾他啊。”

　　那人寡言少语，性情淡漠冷硬如冰，斜睨扫过来，一记凉飕飕的眼刀子都能叫她吃饱。应柠着实纳闷，“我搞不明白，你当初怎么喜欢上他的？”沉默又无趣，除了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脑子比常人聪明灵活点，也没什么特别嘛。

　　顾亦徐莫名道：“我家程奕怎么了？他很好啊。”

　　应柠踌躇片刻。

　　不论过去多久，她还是忘不掉顾亦徐那次失恋的痛苦，认识将近九年，应柠从没见过亦徐伤心痛苦到失神的地步。

　　私心而论，她认为这段感情中亦徐付出更多。

　　感情中必然会有一方更为主动，再平等的情侣之间，也会有爱意深浅之分，可作为朋友的角度，她替亦徐感到不值。

　　即便顾亦徐已经释怀，她也不会重提旧事，但因这层原因在，应柠始终对程奕抱有层不满。·

　　·

　　应柠顺着亦徐的话头：“是，他挺好的。”

　　“可再好，我都觉得配不上你。”

　　顾亦徐微睁大双眼，显然对冒出的这句话感到惊讶。

　　应柠陡然间换了副神情，恳切道：“可能我现在讲这话有点不适合，好像存了故意挑拨你们关系的嫌疑，但作为朋友，难听的话我也要说。”

　　“我希望你不要太迁就程奕。”

　　”分手后失踪断联，不闻不问，没管过你的死活，想复合就复合，没几天向你提求婚，你就答应，他出国留学，你一同随行……”应柠细数，“你舍不得让他等，舍不得冷落抛下他。可是，我想问问你自己的人生呢？”

　　“凭什么你要一直无条件付出，他心安理得接受？”

　　应柠这人天生护短，见不得朋友受委屈。“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成天围着他转。”

　　“爱得这么卑微，换作我，宁可不要也罢。”

　　应柠渐露心声，尾声扬起，积压许久的话终于有机会出口——
　　她觉得亦徐值得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主动替她周全，事事迁就的人。
　　程奕如果做不到，那就干脆换个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