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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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凌家众人齐聚修心斋。
除了凌荷华。
汝阳王坐在雕刻福禄寿禧的榆木罗汉床上，腰背挺直，面色凝重：“都安排好了吗？”
凌千思连忙起身，一本正经地道：“阿爹放心，安排妥当。”
汝阳王压压手示意他坐下，沉沉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旋即脖颈往肩膀里一缩，小小声道：“我们再对一下流程，阿九负责把朱公子引进府，风七负责通知小荷花捡鞋子的人来了，千思和我呢，一起招待这位朱公子，等他跟小荷花道完歉，咱们留人吃个饭，再和和气气地送他出门。”
潘侧妃立马反应过来：“王爷，您忘了安排妾身的戏份。”
凌小梅连连点头：“还有我。”
汝阳王赶忙摆了摆手，语气有几分不耐：“小荷花这次受的打击特别大，潘彩莺、凌小梅，你们给我听好了，好好待在院子里，不准出来添乱。”
要不是担心她们俩又像上回一样突然杀出来，他连计划也不想告知。
凌小梅垂着嘴角，表情委屈极了：“我承认我不喜欢二姐，她骄纵任性不讲道理还成天胡闹，阿爹却最疼爱她，可她到底是我二姐，昨儿的事我都听说了，她肯定很难过，我也想为她出一份力。”
潘侧妃在一旁帮腔：“是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忽然就那么倒了下去，谁看了不心疼啊，王爷，让妾身也帮帮忙吧。”
凌千思目光探究地看了两眼潘侧妃，缓缓开口：“便让姨母和三妹出面留饭吧，不然到了吃饭的时候岂不是少了两个人，二妹怕是要起疑心。”
汝阳王艰难颔首。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风七拍拍自己的脸颊，表情瞬间变得惊喜万分，伸手推开了屋门。
“小荷花，有位公子拿着金缕鞋上门了，你赶紧去瞧瞧。”
凌荷华翻身从软榻上跳下来，趿着鞋子往外跑了两步，又一转身冲进里屋，兴高采烈地道：“等我换身衣裳！”
风七心里直打鼓。
小荷花如此慎重，倘若知道朱公子只是王爷安排的“托”，效果会不会适得其反。
凌荷华挑了一件姜黄色的轻纱襦裙，上身后显得她格外温柔，似一朵小雏菊，又清新又婉约。
“那位公子生得如何？”
风七磕巴了一下，王爷给的台词里没这句啊。
“听阿九说，还不错。”
凌荷华闻言，脚下步伐登时飞快。
约好的时辰已经过了，朱公子还未登门。
汝阳王心里正焦急，就见门房急匆匆地跑进来：“王爷，有位公子拿着小郡主的鞋子来了，那位公子自称——”
汝阳王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阿九到底怎么办事的，人一来就直接领进来，他都交待得那么清楚了。
恰在此时，凌荷华踏进了会客厅。
“阿爹，真有人上门了！我还以为风七哄我呢。”
汝阳王的笑容僵了僵，转瞬恢复如初：“那当然，我闺女是谁啊，想娶你的人从宣德门排到了南薰门，多的很，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咱不着急，慢慢儿挑。”
朱琛是他好友的儿子，少时跟凌荷华有过一面之缘，此次受汝阳王托付，朱琛会假称捡到了金缕鞋并意欲登门提亲，谁知父母早年间替他定下了一门娃娃亲，他不得不放弃凌荷华，然后恳请凌家原谅他的无心之失。
汝阳王自以为计划完美无缺，既安慰了小荷花受伤的心灵，又给金缕鞋事件划下了一个句号。
是以，当他瞧见来人的时候，特别想仰天一声长啸：说谎，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楚少容拱手行礼，温和地唤了一声：“伯父。”
他攥了攥手心，转头望向凌荷华，声音有点颤：“小荷花。”
凌荷华一个哆嗦，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摔了个屁股蹲。
原本她尚且抱了一线希望，当楚少容只是来归还鞋子，但“小荷花”都叫上了，他真的存心想她死。
楚少容扶着她起身，放柔了声音道：“吓到你了，是我的不是。”
汝阳王也是过来人，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瞧眼神就能瞧明白了。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如果易地而处，汝阳王目光悠长，不就是克妻吗？等她死了他也会跟着一起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凌千思伸手抓住凌荷华的肩膀，拉她到自己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楚少容：“楚公子，请坐！”
楚少容从善如流地坐下：“千思兄客气了，日后便是一家人，唤我少容就好。”
凌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
“荷华，随为父过来。”汝阳王说完，朝凌千思使了个眼色。
凌千思会意，陪着楚少容东拉西扯，绝口不提金缕鞋之事。
大厅里摆了座十二扇的汉宫春晓花鸟屏风，凌荷华跟着汝阳王走到后头。
汝阳王圆脸平静，看不出来情绪：“闺女，嫁不？”
他分明下过令，但凡楚少容登门，便拿棍子将人赶出去，可那个家伙还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了些想法。
也许，从在城楼上抛鞋子开始，一切都是小荷花和楚少容的算计。
小荷花天真烂漫又喜爱美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叫楚少容给哄了去，如果，如果小荷花宁死也要嫁，他这个当父亲的该怎么办？
透过屏风，凌荷华打量着楚少容。
他穿了件崭新的绯红色绣缠枝莲花纹的长袍，袖口处是金绣流云纹，头束金冠，腰缠玉带，打扮得很是隆重，颇为优雅大方的样子，面上呢，认认真真地应对着凌千思，斜飞的眼角却一直瞟着屏风，几分忐忑几分不安。
凌荷华弯一弯嘴角，浅浅笑了。
大约，他想娶她并不只是为了骗她给他生娃娃，也含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汝阳王心里拔凉拔凉的。
闺女变了，从他的小荷花变成了别人家的黑心莲！
凌荷华走近一些，低低道：“想嫁，怕死。”
汝阳王顿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小荷花依然是一朵可爱的红莲花，啊不，今日是黄莲花。
绕过屏风，汝阳王挺了挺大腹便便的肚子，坐上小叶紫檀八宝云蝠纹宝座。
“金缕鞋何在？”
楚少容打开一只精巧的雕花盒子，递了上去：“请伯父过目。”
汝阳王也不接，一个眼风扫过去：“这不是我闺女的鞋子。”
只要他咬死了口不认，楚少容还能如何？
“事涉小郡主闺誉，伯父理应慎重。”
楚少容放下锦盒，淡淡道：“少容也是如此，在来之前，我去了一趟珍宝阁，珍宝阁的方师傅亲口承认这只金缕鞋是他亲手所制，根据他的说法，伯父是七月初十下的单，当日在店里的东家、伙计、客人一共五十六人，他们都能作证。”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宣纸。
“这是他们的证词还有签字画押，请伯父过目。”
汝阳王连忙接过来看了看，琢磨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本王是托方师傅定制了一双金缕鞋，方师傅技艺过人，在京城颇有名气，手上的单子定然不少，贤侄不妨再去问问清楚，你拿的那只肯定不是本王定制的。”
所谓口供，就是从人口里供出来的话。人心易变，口供自然也能变。
汝阳王淡定从容，一点也不慌。
楚少容从袖子里慢悠悠掏出一本册子，打开来，念道：“朱雀五年三月十六日，遵旨意得汝阳王三月二十日生辰，赏鲛人珠一对。”
双手收拢，合上了册子，他抬头看向汝阳王：“这是宫中赏赐记录档的副册，伯父若要看正册，少容也可以借来，我找当时传旨的王公公确认过了，金缕鞋上的夜明珠正是世间仅有一对的鲛人珠。
伯父您看，我有证据，并非空口胡说，还请您兑现小郡主昨晚许下的承诺。”
汝阳王把头脸埋到册子里，陷入了思绪之中。
怪不得别的夜明珠发绿光只有那两颗泛紫光，敢情是个稀罕物！如果拿去典当行，肯定能换不少钱，他得找个机会跟小荷花商量一下，叫她把那对珠子还回来……
凌千思不轻不重地咳了声。
汝阳王收回了思绪，瞥一眼凌荷华：“随为父过来。”
站在屏风后头，汝阳王缩了缩脖子：“小荷花，现在怎么办？”
凌荷华沉吟片刻：“给点银子打发他走。”
汝阳王瞪大了眼睛，低声喝道：“你说什么！”
凌荷华咬了咬下唇：“银子不行，得给金子。”
“金子！”
汝阳王又是一声惊呼。
凌荷华一蹬腿，踢了他一脚，黑着脸道：“阿爹也不仔细想想，楚公子可是卫国公世子，又是大理寺少卿，不缺身份不缺地位，不缺名望不缺前程，除了给点钱，咱们还能给什么。”
汝阳王面色难看：“那不是一点钱，是很多点。”
凌荷华心里暗恨阿爹小气，抬手捋一捋刘海，赌气道：“不给钱也行，我嫁给他便是。”
汝阳王面色又难看了几分，默不作声地走出屏风，眨眼间，换了一副弥勒佛一样的笑脸，乐呵呵道：“多亏贤侄替小女找回了鞋子，本王感激不尽，不如这样，贤侄开个价吧？”
楚少容缓缓转过头，看向凌荷华，目光冷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汝阳王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不用说，这主意必定是小荷花出的。
她不想嫁给他！
凌荷华脚尖在地上划了划，说话怯生生的：“楚公子尽管开口，多少阿爹都给。”
楚少容心头又酸又涩，垂眸道：“伯父看着给吧。”
汝阳王斟酌了一番，伸出五根手指：“那就五百——”
“一千！”凌荷华抢先接口，还加了一句，“黄金。”
汝阳王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极不情愿地从裤腰带上解下金库钥匙，扔给凌千思，道：“还不快去。”
很快，几口装满金饼的大木箱子被抬了上来。
凌千思客客气气：“请楚公子清点。”
“不必。”
楚少容霍然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凌荷华，仿佛在等着什么。
凌荷华低头，双脚往汝阳王身后挪了挪，企图避开他的视线。
楚少容眸光一凛：“你不送送我？”
凌荷华抬眸，扯出个笑容来，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我……让风七送。”
风七走到楚少容身边，抬手一引：“楚公子请。”
楚少容抿了抿唇，最后瞟一眼小荷花，转身离开。
然而刚一转身，就见潘侧妃摇着宫扇进了来：“朱公子，临近午时，吃了午饭再走吧。”语罢，怀疑似的揉了揉眼睛，随即立时呆住。
凌小梅脸都绿了，惊声尖叫：“阿爹，这位朱公子怎么跟那位克妻的楚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汝阳王张了张嘴，看向凌荷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公子根本没来，露馅了！
念曹操曹操就到，阿九领着朱琛进了门。
朱琛行至半路马车坏了，他不会骑马，全赖阿九快马加鞭驮他过来，此刻头晕眼花，仍不忘吟咏昨晚背诵到半夜的台词。
“世伯安好，晚辈朱琛，自打幼时见过小郡主一面便对她念念不忘，承蒙上天垂怜，昨夜晚辈拾到了小郡主的金缕鞋，本以为多年夙愿一朝得偿，谁知家中父母早年间为晚辈定下一门娃娃亲，父命不可违，还望世伯见谅，小郡主蕙质兰心，来日定能觅得一份佳缘。”
一气呵成，说话不带喘。
众人：……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8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