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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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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位上的胡华姿容光焕发。广宁王妃冯氏、兰陵王妃郑氏向她下拜:“皇后殿下千秋无期。”胡华姿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两人一齐起身,各自走到两侧的坐席。已经坐下的河南王妃卢宪姬又站起来分别和她们见礼。郑妃抿嘴微笑道:“大嫂,先前请你,你都不肯来,还是皇后能请动你。”
卢宪姬勉强一笑。郑妃见她兴致不佳,歉意地点点头,回身坐在孝瓘身边。
皇后向另一侧的孝珩道:“久闻广宁王善笛,可否现场演奏一曲?太子很喜欢你的笛乐。”
孝珩含笑回答:“皇后殿下谬赞。只是臣今日出门没有带上日常使用的笛子,否则一定为太子和皇后殿下献丑。”
六岁的太子高纬在旁露出失落的表情。孝珩又道:“下回臣为太子绘像如何?只要太子不嫌弃臣技艺鄙陋就好。”
高纬立即兴奋起来:“好呀!谢谢孝珩哥哥!”
皇后又向孝瓘夫妇道:“兰陵王不日就要去并州赴任,到时国家军事就要多多仰仗兰陵王了。不知郑妃是否随同前去?在外风尘辛苦,若是留在邺城,倒可时常进宫来解闷游玩。”
孝瓘忙举杯:“臣不敢。为国家效力是臣分内之事。”郑妃接着回说:“妾随殿下一起去。”
皇后笑道:“你们鹣鲽情深,也好。”
高纬好奇地看看这个漂亮哥哥。他生性害羞,和许多堂兄弟们都不太熟络,除了孝珩因为爱好音乐和他有些交集,其他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形象,却料不到孝瓘竟然容貌这么美,声音这么好听。
他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家家,孝瓘哥哥要出去打仗吗?打仗好危险的,儿去求兄兄,不要派孝瓘哥哥出去好么?”
皇后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是太子,也要说这种丧气话吗?!这不是大齐一家之天下,西有宇文周虎视眈眈,北有突厥狼子野心,南有陈国割据一方,若没有兰陵王这样的良将,如何守住我大齐基业?你将来也总有一天要上阵杀敌、鼓舞军心的!你弟弟都不会说这种话!”
高纬一句话招出皇后这番训斥,脑子转不过弯来,怔怔地张大了嘴。孝珩、孝瓘夫妇连同卢宪姬都忙陪笑劝说,高纬却觉得越发尴尬,低下头绞着手指,生怕看到孝瓘看他的眼神。
他的尴尬突然被缓解了,因为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卢宪姬的身上。她不知怎么回事,刚刚张口欲言,就忍不住弯下身子干呕了一声。
“宪姬,你怎么了?”皇后关切地问,又向旁边侍立的宫人道:“还不请人来给河南王妃看看?”
“不,不用了,皇后。”卢宪姬低声说,“妾有身了,因月份尚浅,还未公开,连孝瑜也不知道。”
“啊,这真是喜事!”郑妃满脸笑容。冯妃也笑着凑趣:“妾家的正礼也说想要新弟弟妹妹呢。”
卢宪姬虽然强装出高兴的样子,但实际上没有多少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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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独自一人来到昭信宫。
李祖娥坐在殿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世上最莹洁、最神圣的雕像……
听到他并不掩饰的脚步声,李祖娥慌忙站起,向着殿门的方向伏下身子:“拜见陛下。”
“昭信皇后,”高湛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李祖娥凄然道:“妾贱地怎配陛下亲临?陛下,恕从前妾有诸多不敬之举,如今妾只想在此守着文宣皇帝的旧物终老一生,别无所求。”
“你从没有对我不敬啊。”高湛脸上带着一种迷幻的笑容,“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的琵琶,还是你教的。你的琵琶,又是文宣皇帝教的……”
“妾不敢当……”李祖娥感到异常恐惧。眼前这个人,好像已经被什么不可名状的巫术控制了一样,又或者说,从呱呱坠地起就没正常过,只是过去的二十多年中,都披着人皮假装常人罢了。
高湛环顾四周,看着殿内的摆设器物:“文宣皇帝,对你很好么?”
李祖娥强作镇定:“陛下又不是没有亲眼见过,文宣皇帝对妾很好。”
“可是他对我不好……”高湛慢慢凑近了她,“他对所有人都不好,只有你,只有你……为什么啊?”
李祖娥下意识地后退:“妾实在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文宣皇帝曾薄待陛下,妾替他赔罪……”
“好啊,你说赔罪,怎么赔?”
高湛恶毒地说。李祖娥惶然无助,再次跪倒:“妾也不敢再住昭信宫了,自请去妙胜寺陪伴济南闵悼王妃,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赎清文宣皇帝的罪孽!”
“那也不必了吧!”高湛轻轻在她身周踱步,“你的确不用再住昭信宫。跟我走吧。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李祖娥一惊抬头:“不!陛下,求陛下饶了妾!要妾出家入道也成,要妾为奴为婢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你就这么讨厌我,宁愿做奴婢也不想和我在一起?”高湛正歪着头看她。
当年他还小的时候,经常用这种动作和神态讨她的喜欢,显得天真无邪之极。但此刻,李祖娥只感到一阵气血翻涌的恶心和虚脱。
“不是的,陛下!”
“你和文宣皇帝共有三个孩儿,道人呢已经死了。”他嘴角的笑意冰凉残忍,“宝德远远地躲在长乐王尉家,我不会管她……可是绍德封了太原王,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你当真不愿意的话,小心他的人头。”
李祖娥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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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回到昭阳殿时,发现孝瑜和高元海已在殿外候他多时了。
孝瑜不必说,高元海也已经被他封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颇受厚待。高湛笑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进去说吧。”说着就挽住孝瑜的手,拉着他进去,又转头向高元海一笑。
落座之后,高元海开门见山:“陛下,臣与河南王都认为,平秦王归彦不可用。”
“为什么?”高湛漫不经心,“他向来忠心耿耿,有什么可猜疑的呢?”
孝瑜与高元海对望一眼,低声道:“自从陛下封了他做太傅、司徒,还特允他带部曲三人配刀入宫,满朝上下无人不争相结交奉承,他就越发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及陛下的厚恩,反倒处处出言傲慢,随意凌辱公侯,眼中是根本没有陛下了!这样的人,怎么能留?”
高湛却是闻所未闻:“枉我对他信任至此,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他处理,他竟这样过分?”
“是啊!这不是臣的一家之言,陀儿、乾和也都是这样想的。尤其是陀儿,平秦王并不是什么稀世聪明的人,于繁琐事务上难以决断,常常要他和太子少傅魏收从旁帮衬。陀儿说,平秦王威权过重,已经达到足以震动天子的程度了,早晚会成祸根。”御史中丞毕义云,字陀儿;乾和,就是现任黄门郎高乾和。
“好,我知道了。”高湛一手支颐,一手在案上划着乱七八糟的圆圈。
孝瑜耐心地等着他,神情平静;高元海却清晰可见地焦急了。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急什么?”高湛懒洋洋的,“方才我细细回想,高仁英这个人,确实是反复无常。先是鸩杀抚养他长大的清河昭武王,后来又突然投到我和孝昭帝手下,变节速度之快,真是叹为观止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看我不中用了,太子又年幼,岂不是又要重演济南闵悼王故事?”
孝瑜和高元海的脸色都变了。
“你们放心,我会收拾他。不过,我现下有别的要紧事要做。”他说着站起身来,使劲伸了个懒腰,一摇一晃地走了。孝瑜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真怕他突然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