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平生意》几枝芽

50、白驹过隙

　　大雪飘零，冷风呼啸。城门外气氛紧张，一片肃杀。

　　梁子霁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靠近城门口，他越是靠近，弓箭手段的弓越是拉得紧。白玉一边拉着柳枭一边看向城墙下，再抬首时，他隐约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只见他也注视着梁子霁，眉清目秀，生得比范闻州还俊俏。白玉大喊一声：“宋筠不能死！”

　　他这一呼喊，临近城门的梁子霁忽然停下脚步。

　　随着柳枭将要抬起的手，弓箭手齐齐看向他，只要他下令，万箭齐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枭的手还未放下，一只箭咻的飞来。直直插进梁子霁的膝盖，只听哐当一声，他闷声倒地。

　　宋夕元转头看向身后，阿努叱耶举着弩/箭，随后哈哈笑道：“想回去搬救兵？哈哈哈哈...天真！一个也不许放，抓起来！”

　　说着，荒人已经驾马跑出。一瞬间，城门上的箭朝他们飞来。宋夕元提起剑，一个踏步，向阿努叱耶的马刺去。随着两军开始交火，宋夕元一个人不敌对面攻势，被阿努叱耶的弯刀划伤了手臂。

　　他下意识的转身向着梁子霁扑去护住他，弩/箭向他们射出。

　　白玉一把抢过吴呈的佩剑，喊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计策？”

　　谁知阿努叱耶杀红了眼，想鱼与熊掌兼得。既想要宋夕元又想要梁子霁，在梁子霁走后偷偷搞起了小动作。

　　这样一来，他手握两个人质，他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计谋。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城门突然冲出来大朝铁骑与盾兵，弓箭手推来火车，装上炸药，向他们投来。为保人质不死，他只要好将宋夕元与梁子霁一齐带走，连忙退往流萤大营。

　　柳枭见状，从马上下来，狠狠将长/抢插进雪地道：“糟了！”
　　正在这时，报信的小将跑来喊道：\"报将军！范侯爷醒了，正带人往这里赶。”
　　白玉立即道：“他！他余毒仍在，我说过，若是他醒了，千万别让他起身。你们连一个病人都管不住，真是越发没用了！”他着急的转过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去拦住他！”
　　柳枭喊道：“别去了，没用的，你拦不住。”

　　他这话说得应景，谁人拦得住匆匆往这里赶的范闻州。他刚醒就觉心口疼痛，闷声翻身起来才看见自己身上已经被包扎好了。仔细一瞧，外袍上还有半块碎了的红玉髓。他拿起来看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血渍擦拭干净，思绪又神游到那日城头的景象。

　　萧祁说，送他一块玉碎。怕他死了没人埋尸，好歹身上带块玉，有钱买条草席。他自哪日就一直将这玉带在身上，放在心口上。这一放就是八年，被北戈弩/箭手追击的时候，这玉也刚好挡了一半朝他射来的箭。只因有箭上有毒，为了活命他才落入山崖，误打误撞，他被白玉救走了。

　　又听闻宋夕元前来救援，一时紧张，魂差点儿丢了。等到了前线城门口，他不见宋夕元身影，更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不顾阻拦，径直朝城楼走去，一把抓住柳枭问道：“云桦，我问你，宋筠呢？”

　　柳枭咽了口唾沫，低下头若有所思。

　　范闻州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大声询问：“我问你！他呢？”
　　柳枭默不作声，白玉撇过头咬牙说道：“被阿努叱耶挟持，退往流萤了。”

　　他当然知道，他一路上什么都问清楚了。只是心底不愿相信，看见柳枭就想问个究竟。

　　“谁的谋划？”他问。
　　“我的。”柳枭道。
　　“你知道他不会习武，你难道不知道吗？谁让他来的？谁允许他去换人质的？”范闻州气极了，伤口又开始撕裂。
　　白玉上前捂住他的伤口道：“侯爷，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内余毒仍在，切不可气急攻心，撕裂了伤口啊！”

　　范闻州甩开他的手，吼道：“什么狗屁伤，你们给我把人弄回来！云桦你别骗我，拿主意能是你拿定的？他给你说了什么？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告诉你们，梁子霁和宋筠一个也不准丢！拿地图来！”

　　说罢，吴呈立即将地图奉上，就在这狭小满是霜雪的城楼上摊开了。范闻州蹲下，脑袋一阵眩晕，他猝不及防的恶心干呕了下，稳了稳心神，开始指挥起如何布局。

　　白玉见状，一把将他抓起来，狠狠喊道：“范闻州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你要是死了，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你好歹…好歹给我去下边儿屋子里去谋划，你在这冰天雪地里，你是不是要我把另外半条命抵给你啊？”

　　接着，白玉又是一阵恶咳，鼻血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淌了下来。“王八蛋！你想死，我还不想死！梁子霁还没回来，你个短命鬼也别拉着我！给我下去！”

　　柳枭忽然也急了，看着恹恹欲倒的范闻州将他扶起来道：“侯爷，你就听他的吧！”

　　吴呈低下头，不忍见白玉那样，最终把救他堵了半条命的事情说了出来。

　　“侯爷，玉公子他为了给您解毒，以身试药，吊了半条命，您就听听劝吧！”
　　范闻州这才冷静下来，抬头看向白玉，见他袖子上全是擦拭的鼻血，道：“揽霜…你…”

　　柳枭叹深深叹口气，一把拍在墙上道：“早知道我就不同意小王爷的主意了，我们也料到在交换子霁的过程中阿努叱耶会反悔，甚至会劫持他们二人。所以…小王爷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用交换人质与他们谈判。”

　　白玉听着，连忙问道：“那为何…？”
　　范闻州这才缓缓抬起头：“他想亲自去谈判，用芥州和礼州交换梁子霁。”

　　话毕，白玉瞪大双眼。

　　柳枭道：“自然，也不是真的要将两州交出去，这只是筹码，是引他入城的诱饵。小王爷说，擒贼先擒王，要想将叱耶王拿下，用我们的将士去血拼换取，乃是下下策。与其用性命交换，不如智取。而叱耶王为何今年会突然发起猛烈攻击，他怀疑与朝京内政，西沙边境有关。正好那日来时，看见火盆里的炭火，给我说了一件事。”

　　他这一说，范闻州才缓缓感觉到这所有的事情，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

　　白玉也隐约感觉，有大事发生，又忙问道：“将军，你是说，朝中有内鬼？”

　　柳枭捧起一把雪捏碎，手中的雪化成水滴到他的头巾上。他将自己妻子给他刺绣的头巾浸湿，递给白玉道：“这事说来话长，还记得我们那是发现的军中火炭有异一事吗？”

　　“记得，这与北戈进犯有何关系”白玉问，拿起头巾擦血。

　　柳枭道：“那时瞿老三说，今年的火炭是从渝州来的，渝州州府是齐建，而那齐建贪赃枉法，偷买偷卖官盐，不仅如此，还暗中操作学子升迁考试，就连边境军中的物资也有染指。”

　　范闻州疑道：“一个州府，居然能如此兴风作浪！他可有后家？”

　　柳枭道：“他不仅有后家，而且齐建并不是齐建，真正的齐建早已被他杀害，现今的齐建，是西沙奸细！”

　　此话一出，范闻州站起身来，拳头捏了个紧。闻柳枭一言，他便知道朝廷现在是何处境了。

　　怪不得能让宋夕元来北戈，一定是朝京动乱，恐萧帝不能主持大局，这么一想，范闻州心头一紧，眉头紧锁道：“这事来的怪异，你我二人得从重新商议，小王爷要取两州那便让他取…”

　　三人退下城楼，回了营帐。

　　果然不多时，阿努叱耶的信兵就带来了消息，正如范闻州所料，也不知宋夕元与阿努叱耶说了什么，竟然真的信了他的话，他要择日交换，要他的大军入驻礼州与芥州。

　　这一消息再一次传递到朝京，朝中大臣纷纷反对以城池交换人质擒拿叱耶王的计策。称那叱耶王阴险狡黠，断断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两座城池就罢休。

　　事情渐渐演变，又传来消息，说朝京二皇子不问边境百姓死活，战场上生灵涂炭，南下逃亡的百姓发生饿疾饥荒。渐渐地，那传言越来越离谱，直到朝野上下开始有人议论宋夕元通敌叛国，将国土拱手相让与敌国，已经投敌。朝京百姓不敢相信，他们眼中的那个为了边境百姓前去救援的二皇子居然叛国，眼下城中涌入难民，人心惶惶。

　　御风还未踏进房门，一盏茶就从里面摔了出去，将窗外那丛芭蕉叶砸了个窟窿。梁贞看着一叠叠信，还有那些弹劾宋夕元的言论，狠狠揉碎了丢在一旁。

　　他不想再等了，这些流言蜚语，那些莫名其妙半月就从北戈徒步走来的难民，分明没有一件是真的。这么短的时间，连铁马不吃不喝，日夜兼程都要奔走半月才能到北戈。何况是徒步逃难的人？

　　他知道，这消息一定是中书顾彦年和陶寒之搞得鬼。他们想撼动人心，想趁乱逼宫。杀了太子，将宋夕元与在北戈的人都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这样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谋权篡位。

　　可他等不了了，这消息接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有些稳不住心神了。

　　他拿起氅衣，大步流星匆匆出门，对着御风说道：“快！备马！我要进宫！”

　　正巧萧祁也出了宫寻他，俩人在宫门口相遇，骑着马奔走在朝京大街上。

　　“我问你，现下兵部侍郎在何处？”
　　萧祁回道：“我已命人暗中监视，现在正在府邸，晚间未曾有异动。”
　　梁贞飞马踏雪，与萧祁并骑，在他身边说道：“去太后宫，拿兵符！兵符一定不在他手里，不必再让人看着了。”

　　萧祁点头，加快了速度。

　　二人赶到太后宫里的时候，大殿外的侍女端着茶盘走来。梁贞与萧祁对视一眼，便心知肚明般交换了眼神。

　　想来，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