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白驹过隙 ...
-
雪落得大，一晃眼已到了大寒。
北戈传来捷报，柳时夜的到来，稳住了礼州，攻守转换，打赢了第一场城池战。范闻州已经被找到，可由于在冰天雪地冻了三天三夜，又身中剧毒，仍然昏迷不醒。
宋夕元带兵与柳枭汇合后便在芥州架起了云梯，石油，以火攻为主，攻打被北戈占领的流萤。城中百姓被转移到后方，一大片逃难的人涌入甘州。
梁贞看着捷报，仍然眉头紧锁，毕竟这捷报传来时，已经是半月后了。而今，那头究竟怎么样，他不得而知。柳时夜的来信，更让他揪心。
御风端着火盆走了进来，喃喃道：“也不知为何，今年的火炭总有些奇怪。”
梁贞停下翻信的手，闻见一股刺鼻的气味。瞥眼一看，那火盆里，黑烟滚滚。
他心中烦闷，立即不悦道：“抬出去。”
御风刚放下火盆，疑惑道：“这天冷，小公爷房里不烧点碳火取暖吗？”
“不必，你下去罢。”
说着，他站起来推开了窗。什么天冷，什么碳火取暖，他就算是冻死在大朝又如何。宋夕元和梁子霁在北戈拿命换取边疆安宁的片刻，他梁贞难道要躲在朝京烤火取暖？
他疯了似的，一想到宋夕元心脏就狂跳，太阳穴酸胀。
半夜，御风在房里听见庭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隐外的杏树被什么敲打了一下，轰地响彻府邸。
他急急忙忙捡起鞋子，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去看。只见从廊道望去，站在杏树下一个人影，衣着单薄，发髻飘带在大雪中飞舞。他身上落满了雪，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灯笼的光有些照不清，寒风凛冽吹向他，灯笼被掀翻滚到雪地里。
御风终于看清了，那人垂手站立，杏树上的雪被他一拳砸下，素白的袖口染上了血迹，顺着指尖慢慢流下。滴下的鲜血浸透白雪，他呆呆地望着树下的石墩子发神。
偌大的国公府，偌大的朝京，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忽地想起，那年夏日炎炎，梁贞背着宋夕元奔跑在廊道上，在杏树下为他穿鞋子。那时，江芜酒还在，府中欢声笑语。他站在梁子霁身后，看着小梁贞额头上的汗水，和他慌张的神情，第一次震惊不已。
听闻那结巴的松子说，宫里来的贵人尿裤子了。
隔日，西沙传来战报，楚文煊守住了饶州，西沙贼寇因粮食短缺，长时间坚持不住，投降休了战。
梁贞看着战报，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萧祁顺着战报望向他的手，问道：“下一步该如何？”
梁贞回道：“杀害李岩屠的暗桩已被找到，在水牢关了几天，都招了。至于渝州齐建，我让人去做了个局，用他滥用职权，收受贿赂，做假学子榜单的名义抓了他，如今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萧祁颔首：“昨日你说的王氏盐商，官盐与私盐也与他有关吧？”
“是。”梁贞答。“近日顾彦年一直在府中，不怎么外出，同往常一样。不过，进出他家的厨房小厮行迹可疑，我已让人盯着了。紧要关头，他越是装得如此，越打眼。”
“西沙入侵是幌子，他们世子在朝京搅弄风云，用不着拼死打仗，靠着腐败的官气，把内里搅了个烂。要想清除干净，就等他上钩了。之前的那军事布置图，他会用吗？”
“会，也许不会。”
“他若是用了，才好引他入局。”
梁贞道：“他心思细腻，不会轻易相信我们。”
“那…？”
他顿道：“陶寒之不用，顾彦年用。即使他不信，顾彦年呢？”
“父帝的仙体还在路上，雪天行走慢，但再几日便可抵达朝京。诏书在太后手里，他当然很慌。”
“他着急，一定会用那图，到时候陶寒之不得不跟着逼宫。所以，我们只需守株待兔。”
俩人交谈完毕，各自有些伤神。
萧祁也懒得说话，琐事繁多，已经让他无暇顾及旁人。可见那战报忽然被血染红，他不得不开口，不在意的问道：“阿元走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梁贞：“……”
萧祁：“他有没有跟你私下提起我？”
梁贞：“……”
萧祁：“或许，说他太子哥哥是个动不动就砍人头的魔头？”
梁贞：“？”
萧祁顿了顿：“小时候你用的什么办法哄他？”
梁贞抬起头：“太子殿下，你到底想问什么？”
萧祁哑然，语气忽然高冷起来：“无事！”
梁贞皱眉，看着手上包扎的布条被血染红，撩起袖口遮住，顺便将战报合上，丢在一旁。
萧祁：“二公子，你的手怎么了？”
梁贞站起身来，准备回府，看着与宋夕元相似的那张脸，咬咬腮道：“想他想的。”
说罢，他行礼后便走了。留下萧祁愣在原地，无语的砸砸嘴。
浓云向地面压来，墨色的天空落下雪粒。这日是宋夕元谈判的第三天，他押着兰图从城门口走去，阿努叱耶骑在马背上，身后牢笼关着梁子霁。
宋夕元高举长剑，他不常用枪，剑还算使得。
“叱耶王，若想换回你儿，就将他放了！”
阿努叱耶眯起眼睛，扛起弯刀放在肩上：“我儿为了赤野王朝，冲锋陷阵，即使是为歼灭敌人而牺牲，那也是我王族的荣耀。赤野王朝的百姓不会怪他的，我们以他为荣！要想换身后这个小白脸，拿芥州来换！”
宋夕元一听，便知他要什么，他的目的就是抢夺土地。而眼下范闻州还昏迷不醒，梁子霁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看着铁牢笼里的梁子霁，他忽然驭马上前。
柳枭惊道：“王爷！不能去！叱耶王生性狡诈，千万不要落入他的奸计啊！”
宋夕元平静道：“柳将军请放心，就按我们昨晚商量的去做。”说罢，他高呼：“打开城门！”
城门被将士缓缓推开，他独自骑马走了出来，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敌军，他毅然向前走去。
“叱耶王，城池虽好。但我有比这更吸引你的东西，相比城池，你这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你心里很清楚，我方援军正源源不断的涌入这里，你打着范侯落入你手中的假消息，诱惑梁忱与你谈条件做人质。可到头来，范闻州根本没在你手上，你这出空城计，唱得真好。”
阿努叱耶哼道：“消息不假，范闻州原本是在我手上。可要他没什么用了，他不中用了，要死了。正好，梁大公子英勇献身，盛情难却，邀他来我这里有何不可？”
宋夕元勒马：“他只不过是大朝国公府的公子，这么多年来北戈连将军的官职都未曾取得。你绑了他去，有什么用？”
叱耶王眼神晃动，确实没听说过梁忱有何官称。可他与柳枭梁忱斗了八年，这梁忱杀了他多少部下，他还是记得的。
“休要骗我！既然是国公，那也是名门贵族。你们这么多人紧张他，他一定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少说废话，想要将他赎回去，两个字，“芥州”。”
宋夕元双手握紧，剑入鞘中。随后马匹在原地转了一圈，马尾扫过雪花。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确实对于我很重要，可仅仅是对我。他救过我的命，我来报恩。然后我与他交换，我做人质。”
“你？”叱耶王摸摸胡须。“你也配和他交换？你是哪路神仙啊？”
宋夕元言语笃定，恍如成熟了很多。
“大朝皇子，我要换他！”
叱耶王双眼瞪大，锁紧眉头：“大朝皇子？”
若是有大朝皇子在手，那他的胜算便会更大些。他知道大朝只有两位皇子，一个在这里，另一个在朝京。既然如此，这里的肯定不是太子。听说太子武艺超群，有个纨绔胞弟。看来就是他了，见他手无缚鸡之力，应当好欺负。不知为何派他来，他大朝当真是没有人了吗？
“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说罢，他命人将牢笼打开。
看着梁子霁脚上和手上的锁链，他心中一顿。那手脚上的血已经凝固，混着尘土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只见他被蒙着双眼，被人带到前方。他小时候与他说过话，梁子霁待他极好。一向温润和善，看他也和梁贞一般。
若是梁贞见到他这服模样，一定心疼极了。宋夕元从马上跳下来，身后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拉开弓，柳枭悬着一颗心，第一次生出了畏惧之感。这时，他听见身后马蹄声传来，是白玉。
他快速攀上城墙，走到那头一看，宋夕元已经徒步走到了阿努叱耶的跟前。随后，他的眼神飘向梁子霁，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大公子...”
梁子霁似乎听见了有人叫他，脑袋偏向宋夕元。努力仔细的想听清，又抬起手想触摸。眼前是漆黑一片，身后是万人与马蹄的踩踏声。他凌乱的发丝被寒风吹起，蒙眼的布条也随之起舞。梁子霁朦胧的听见那人又喊了他一声，这声音清冽带点软糯，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他抬手在空中又摸了一阵，急切的问道：“谁？”
白玉在城墙上见他那番样子，瞬间心口涌上鲜甜的味道。一股热流向上窜起，他咳嗽一声，吐了口血。不知何时，他竟然受伤了。细细想来，恐怕是那夜独自一人骑马回去找梁子霁，经过雪莲峰时遇到雪崩。机缘巧合下，他碰见了在山底中毒昏迷不醒的范闻州。他将范闻州带回芥州，因那毒难解，以身试药足足耗了他半条命。
至此，连宋夕元带着援军来也不知。直到听李当心说朝京的王爷带兵增援要去换回人质，他才急忙驾马赶来。
第一次见宋夕元，因看不清正面。他想不到一个皇子竟然为了国公府大公子将自己作为人质交换，惊愕万分的他拉住柳枭问道：“那是...皇子？”
柳枭颔首，神奇凝重：“是。”又见他咳嗽起来，询问道：“你怎么来了？范侯呢？”
白玉望向城下道：“毒已经解了，只是醒来还需要些时日。”
听见范闻州无事，柳枭这才放下一点担忧，又道：“你先回去罢，等子霁一回来，我立马着人送他回芥州。我与小王爷已经商量好策略，只要大公子进了城门，我们就开战。五万援军已经在后方，你别担心！”
“五万援军？”白玉楞道。“可我来时，礼州的信报说，雁池失守了，伤亡惨重，李当心已经带了两万大军赶去。”
他沉思一会，按住柳枭的臂膀道：“不！”
等他再回头，梁子霁已经蒙着眼睛独自蹒跚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白玉的手颤抖着，他拉着柳枭质问道：“你骗我！他回来了，那他呢？”
柳枭吞下唾沫，狠狠咬住腮帮子道：“你别管！”说着，将他推开，看着越来越近的梁子霁，弓箭手开始瞄准阿奴叱耶。
白玉一把拦住他，喊道：“将军！不要啊！你这样，他会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中的！你让他...让他怎么活啊！”
他疯了，宋夕元疯了，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梁子霁！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白驹过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