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平生意》几枝芽

47、白驹过隙

　　梁贞从出宫就直接去了小林苑，带了柳时夜便往渝州赶。

　　宓欢站在竹林前，看着梁贞的背影喃喃道：“爷爷这是怎么了？为何只带时夜哥不带你啊？是你不中用了吗？”

　　一旁的霍千尺一把将他领起来道：“我中用不中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小公爷看不上我？不让我做事？”

　　宓欢吃疼，喊道：“放我下来！你大爷的！你就是不受重视！你就是不中用！不然为什么不带你去！”

　　霍千尺一听，心中火急火燎，抱住他的腰轻功飞檐走壁，踩着瓦片，将他扔到竹林里。

　　雪地里，他闷声摔下。竹竿上的雪一下子落了下来，砸到宓欢的头顶上。他气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作势要起来，准备张口对着霍千尺一顿乱骂。

　　谁知，那人踏着雪而来，气汹汹的径直朝他扑过去，只一刹那，他吻了上去。落雪砸进宓欢瞪大的双眼，他快速的眨着眼睛，不知是雪化了在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眼泪，一股脑儿就流了出来。
　　男人气息微乱，狠狠地搅弄了一下就分开了。宓欢愣在原地，双眼泛红，泪水一直淌着。他张大嘴看着霍千尺，嘴里还冒着热气，和被他卷起来的唾液。

　　霍千尺猛地回神，站起身背对着他，语气似乎十分低落：“对不起…”

　　宓欢失魂落魄的回到小林苑，推开门时庄得才看他好像哭过，便问道：“欢欢小哥儿？你怎么了？”

　　宓欢放佛听不见一般，抬首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

　　随后，门又被推开，他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只听后边儿的人开口道：“哟？这是哪家的小狗浑身湿哒哒的回来了？被外面的野狗欺负了？”柳凄凄笑道。
　　他放下药壶，递给庄得才：“喝了它…冬日你才好过些。”
　　“谢公子！”他接过，刚将药端在手里打算喝，就听见宓欢转身朝着柳凄凄吼道：“啊啊啊呜呜呜呜！你才是狗！”

　　说着，那眼泪再也挂不住了，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柳凄凄惊讶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就哭了？”他看向庄得才。“你欺负他了？”
　　庄得才端着药神情十分委屈，看了眼自己的双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柳公子，你看我这一跛子，能欺负人吗？”他嘟囔着：“怕是我，连狗都打不过。”

　　宓欢一听狗，哭得更大声了。

　　柳凄凄叹口气：“得了！我知道了是谁了！我就跟你说了，让你别跟霍千尺那个混蛋玩儿，你不信，整日两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这下好了，他刚走，我也替你报不了仇啊。好歹他在的话，我帮你骂骂他。欢欢，你说，他怎么欺负你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道歉，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宓欢抽泣着，断断续续道：“啊呜…呜呜…他…他…亲…亲我呜呜呜。”

　　庄得才一听，差点儿打翻碗，跛子跑得飞快。

　　柳凄凄无语道：“亲就亲了嘛，大男人的难不成还少块肉？这有什么？”
　　宓欢又道：“可他吸我舌头！”

　　柳凄凄瞪大双眼，张大嘴喊道：“卧槽！”
　　门外的庄得才哎哟一声，滑倒在地：“夭寿了！夭寿了！”

　　“好了好了！这个狗日的臭狐狸，等他回来我弄不死他！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宓欢眨眨眼，擦了鼻涕问：“他…他去哪儿了？”
　　柳凄凄道：“小公爷让他进宫去了，说是办点事情。”
　　“啊…？哦…”宓欢低着头，一下子收住了眼泪。

　　霍千尺进宫，梁贞一早就盘算好了的。他不在朝京的日子里，萧祁的安全尤为重要。他瞧不上太子身边的离心和砚山，只有大朝第一次刺客，霍千尺才能配上绝世武功高手之名。没人想到，第一高手，竟然为他卖命，为他所用。

　　这还多亏了宓欢，那个傻乎乎的小子什么都不懂。

　　三日后，太子宫殿内。

　　梁贞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回朝京，他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也看见了陶寒之。于是两人打了个照面，陶寒之向着他行礼道：“听闻小公爷生母忌辰，回了趟老家。为了修缮图纸又赶回来了？一路上奔波劳累，着实辛苦了。”

　　梁贞眼神从他身上掠过，那股熟悉的花香再次传来。

　　萧祈问道：“二公子这一路可安好？”
　　梁贞回道：“一切安好。”

　　随即，他走向那卷军事图，看见陶寒之的标记，随口问道：“陶先生对这方面的造诣颇有领域，不知是如何学的？阁老除了诗词学赋，也教你识兵书认地形图吗？”

　　他走到一旁，看着图纸道：“家师曾说，不管是读书学识也好，行万里路也罢，走到何处便学到何处，切不可拘泥于书中所写，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觉得说的很是有理，什么都学点，也自然什么都会些。”

　　梁贞面无表情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阁老言之成理，不愧是一代大家。有你继承他的衣钵，想必他已然心满意足。”

　　“家师在外游历，观渝州青鸾巨峰有一瀑布有感，喜爱自然风光，眼下又因是清风先生的故乡，暂且落脚了。往后或许就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萧祈道：“既然阁老回去了，你一个人在朝京孤单。我记得，你与阿明关系要好，有他在，你也有个好友陪伴。”

　　陶寒之轻轻一笑：“回殿下，正是如此。清明是我挚友，若是没了他，我也不知一个人要怎么在这朝京过下去。我本就，不是大朝人。”

　　梁贞看着杯中荷叶，飘在上面不一会就沉了下去，随即脸色一变道：“陶先生不是我大朝人？”

　　他点点头道：“幼年因饥荒痛失双亲，所以便随着村里的人来到了西沙边境。逃难的人太多，我那会儿还小，不识得路，被卷了进去。随波逐流，一路乞讨到了大朝，也就是饶州。”停顿一会，他笑着道：“好在遇见了陶阁老，他老人家心善仁慈，看我年幼就捡了我回去，给我起名陶寒之。”

　　萧祈道：“这么说来，陶卿是西沙人了。”
　　“回殿下，正是。”

　　“阁老慧眼识珠，辨你是个好孩子，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会。他断定很喜欢你，收你做弟子。往日大朝，还未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陶寒之抱拳道：“梁国公谬赞了，寒之受不得，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比起梁国您来，我算是班门弄斧了。”

　　梁贞一口喝下，慢慢道：“既然已经修缮完毕，我就不再修改了。这军事布置图，改得极好。”
　　萧祈立即跟着道：“我确也这样认为，军事图已修缮，那就让兵部去完善吧。你也辛苦了，无事便回去休息吧。”
　　陶寒之跪首：“谢太子殿下，寒之告退。”

　　待他一走，萧祈立即走到梁贞面前坐下，也为自己斟了茶，望着军事图问道：“如何？”
　　梁贞慢慢抬起脸，看着大朝全图，缓缓吐出一句话：“西沙世子。”

　　傍晚，宫墙外的积雪已经堆起，萧祁站在檐下望着光秃秃的银杏树沉思。双儿捧着一层厚厚的棉絮走来，看见门口站立的两个人弯腰请安，身后的宫人跟着从他们面前走过。来往的人群脚步声渐渐消失，雪地留下一串痕迹。

　　“你想如何做？”萧祁问道。
　　梁贞淡淡地回道：“机阁，开启秘本。”
　　“你知道除了父帝之外只有我才能进去。”

　　“是。”他顿了顿。“太子殿下，你不觉得恍惚一瞧，顾清明与太后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吗？”
　　萧祁闷声，撇开头道：“未曾觉得。”
　　“像，像极了。特别是眉眼之间那弯弯的笑眼，神情亦是。”梁贞继续道。“西沙世子，顾清明。顾彦年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身边跟了什么人？顾清明的幕僚？他需要吗？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接近顾清明，因为接近他便可以跟着他进宫，可以见到你和阿元。”

　　“可若查看了秘本，太后如何办？”
　　“秘本是先帝留下的机密卷宗，若是证实了我们的猜想，那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萧祁沉默一会，道：“走罢。”

　　踏着雪，俩人穿过一个巨大的墓室，绕了几圈终于走到最里面。只见秘本躺在墓室正中间，上面压着一柄长剑，那是先帝生前最爱的配剑。

　　“殿下…”梁贞喊道。

　　萧祁最终走上前拿起佩剑，推开机关，那装着秘本的铁箱慢慢被打开。

　　终于，卷宗露了出来。

　　元京二十年，宣帝即位，立顾氏为后，赐姓江氏，名瑶姬。瑶姬育有二子，帝婚前曾与表哥定下婚约，产下一男婴。男婴取名，彦年。

　　萧祁看着卷宗后退两步，仿佛受惊过度，不禁有些颤抖。梁贞站在身后，双手揣在袖子里，抱手站立，神情淡然。

　　“你是如何知道的？”萧祁问道。
　　“陶阁老年迈，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他说，不知救回陶寒之是良缘还是孽缘，这一切的恶果，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想再挽回，便将什么都告诉我了。”
　　“顾彦年想篡位，与陶寒之合谋，要杀了我和阿元。”萧祁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什么条件？他们之间的交易用什么来换？”
　　梁贞摇头：“尚不可知，不过以陶寒之目前的做法来看，定也与北戈一样，分割二十四州，想要城池田地。”

　　他失魂的站在原地，合上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