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平生意》几枝芽

31、今夕何夕

　　庄得才被一顿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眼睛像！鼻子也像，就是眉间不大像。画上的人比样貌比您身后那位公子要硬朗些。”他咽下口水，继续道：“我…我的意思就是您身后那位公子长得比画上的人漂亮，虽说是相似，可仔细端详确有几处不同。”

　　宋夕元站起来，他好像听懂了庄得才的意思。这世间能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太子萧祁。

　　梁贞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他可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只要不是他的小王爷就成，于是他转身看了眼宋夕元。宋夕元必定是担心他太子哥哥的，有些心焦如焚。

　　他想让庄得才再仔细辨认一番，走上前问他：“你可看仔细了？”
　　庄得才用力点头：“看仔细了，公子。若我说谎我就吞一千颗针！”

　　宋夕元愁上眉头，他看向梁贞。梁贞知道他记挂太子，牵起他的手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着急。
　　庄得才见他俩牵手，原本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不自觉眼神开始看躲避他俩，心想怎么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还看得他有些脸红心跳。

　　柳凄凄此刻推门而入，一脸淡定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柳时夜，柳时夜脸色难看，一看就是被他哥在外面狠狠训了一顿。

　　柳凄凄道：“你赶紧给二公子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柳时夜点点头：“二公子，确有其事。井下是有具白骨。”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我当时从井里拾起来的玉佩。”

　　梁贞接过玉佩，见上面刻着齐字。

　　柳凄凄问道：“柳时夜你怎么不早点说，都回来这么久了。一路上还瞒着我跟御风，你是不是脑子有包？”
　　柳时夜对着梁贞道：“二公子，我本来是要给您说这事儿来着。正当我要说的时候......”他顿了顿。

　　正当要说的时候，你让松子闭嘴。还让我把你那心肝宝贝一样的舍不得碰的杏树给剪了，根本不听我说话。

　　梁贞道：“不打紧，既然证实井里的白骨是真齐建，那么他说的话便是真的。”他转身对着庄得才道：“今晚你可安心睡下，明日自有你的去处。”

　　庄得才点点头，见梁贞不是那般无理的人便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他艰难起身爬起来，拖着废腿跪在地上。

　　柳凄凄扶起额头不耐烦道：“你又要作什么？既然二公子说了自有你的去处，就不要勉强自己这身子。”

　　庄得才低头哭泣道：“二公子，我见您与旁的人不一样。我是读书人，我是想考取功名，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可现下我已经是个废人，我不再奢求什么功名利禄。公子能救我这条贱命，我万分感激。若公子能用得上我，我为您做什么都可以。我本就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腿已断，再多的银子对于我来说，母亲不在，她老人家也不能享福。我独自一人，不如做点好事积点福德。”

　　宋夕元感念他居然有此想法，很是意外。原先同情他的仕途遭人暗算。他本来就是个甲子举人，奈何事故如此。

　　宋夕元拉了拉梁贞的袖口，向他眨眨眼。

　　梁贞道：“我这里不缺人。”

　　宋夕元以为梁贞会将他留下来，不曾想他毫不留情的拒绝庄得才。

　　庄得才一听哭得更大声，他俯在地上想想自己孤苦无依更加伤心起来。

　　宋夕元小声喊他：“小贞…”

　　宋夕元道：“我见他饱读诗书，原也是个有才华的人。若是可以，就将他留下吧？”

　　庄得才见宋夕元帮他说话，又想起刚才他俩牵手的样子。心里一横，跪在宋夕元面前磕头：“公子求求你了，我真的想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梁贞见他挨近宋夕元，脸色不悦起来。

　　“你能为我做什么？”

　　庄得才低头，说起来他也确实没什么用处。除了他知道的那点事情以外，他身体不好，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药，且又是个残废。

　　“柳凄凄，你可要得？”梁贞问道。

　　柳凄凄皱眉道：“二公子，我...”他继续道：“我这隔几日便上山采药，有欢欢跟着我也够了。再说以柳时夜和狐狸的速度，他根本就够不着啊，跟他们也不便。”

　　宋夕元想了想问道：“你们采药后是不是得再筛选晒干？”

　　柳凄凄点头：“回公子，确实要的。”

　　“那就让他留在这给你们打下手吧，他腿不好，并非不能走路。磨药晒干他应该可以的，你们若是有事出远门，还能有个人照看宅子。”宋夕元道。

　　庄得才急忙跟着道：“对对对！公子说的是！这点小事我可以做的，以后我可以帮柳公子晒药。”

　　“你说呢？小贞？”宋夕元笑盈盈的问他。
　　梁贞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道：“好。”

　　柳时夜抱着手站在门口，他把夜风挡了一大半。梁贞看了看时辰，太晚了也不再好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他需得想想才能做，便打发了他们去歇着。

　　回到主屋，欢欢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看见梁贞立即上前递上温水道：“小公爷净净手吧。”

　　梁贞一把拉过宋夕元道：“过来，洗手。”

　　“？”他的手被梁贞捏紧放在温水里。
　　“我让宓欢给你做了碗酒糟甜汤，喝完我们回家。”梁贞细声道。
　　“甜汤？”宋夕元听见甜汤两个字两眼放光，雀跃不已。

　　宓欢笑道：“我爷爷说您喜欢甜食，正巧我老家有道小食，酒糟汤圆特别好喝。所以就想着给您做一碗。”说罢端上酒糟甜汤。
　　宋夕元端起来尝了一口：“嗯！果真好喝！欢欢你手艺真不错！”

　　宓欢被夸得笑起来：“奶！公子…你喜欢的话，常来小林苑，我天天给您做！我还有其它的拿手小甜食，什么雪花酥啦杏仁糕啦都会做！”他差点又脱口而出喊他奶奶了。

　　宋夕元激动起来：“真的吗！那我一定常来！”他转过头问梁贞：“小贞小贞！我可以常来吗？”

　　梁贞看见他对着宓欢欢笑，心里觉得不舒服。他刚才还夸他可爱，这会这俩人就好在一起了。

　　“嗯。”
　　“小贞你真好！”宋夕元伸手搂住梁贞的肩，在他身上蹭蹭，像只撒娇的小猫一样。

　　宓欢见自家小公爷被蹭得一脸红晕，不自觉瞪大眼睛看得痴痴呆呆。“那我去叫狐狸套马车！”

　　他跑得快，有些羞。

　　霍千尺没去睡觉，他换了身衣裳，正坐蹲在厨房里偷吃宓欢煮的甜汤。宓欢跑去他房里寻了半天发现人不在，又跑去找柳凄凄。最后在厨房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他便知道是霍千尺又在偷吃他煮的东西了。

　　“霍千尺！你大爷的又偷吃！”
　　霍千尺放下勺子道：“我怎么又偷吃了，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吃。再说了，刚才柳时夜那个老狗也来偷了一碗你怎么不去骂他？我就吃你一碗汤圆，舍不得啊？”
　　宓欢叉腰气道：“这是我给我奶奶做的甜汤！你们都给我吃光了我奶奶吃什么？”
　　霍千尺笑道：“哦？你奶奶？你认识你奶奶几天？你认识我几天？我就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喝不得这碗汤圆是不是？我就喝！就喝！我就喝给你看！”说着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放进自己碗中，一个囫囵吞了进去。

　　宓欢气得上去对着他就是一巴掌：“霍然！你就知道欺负我！”这一着急，宓欢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霍千尺咽下最后一口汤，惊讶的发现他有点要哭的意思。急忙放下碗跑去他跟前道：“哎！怎么了这是？气得都喊我名字了？哎哟小祖宗，对不起对不起，我赔给你我赔给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时柳时夜从门口飘过，笑了起来。他本来是来放碗的，没想到听到这两人又开始吵架就在门口蹲了一会儿。见霍千尺那副嘴脸哪里像刚才跟他在檐上打架的凶狠样，乐得不行。

　　柳时夜走进来，放下碗和勺子。看见宓欢已经开始哭了起来，他瞄了一眼霍千尺。

　　对着他嘲讽道：“真、好、喝！”

　　霍千尺手忙脚乱，着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是他第一次见宓欢哭，他看向柳时夜道：“怎么办？”

　　柳时夜耸耸肩：“自己哄。”他慢慢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拍拍霍千尺的肩。
　　“对不起欢欢，我错了！我不喝了行不行？”
　　“你都喝了！有什么用嘛！”
　　“那！那怎么办？我现在吐出来？”
　　“呜呜呜！你大爷的狗霍然！”
　　“别哭别哭！我错了错了！我马上就吐出来！”

　　霍千尺说完便开始张开嘴伸手掏自己的嗓子眼儿，刚要掏就打了个干呕。

　　他委屈的看着宓欢道：“怎么办？我吐不出来了。”

　　宓欢着实无语，看见霍千尺呕吐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鼻涕泡也跟着喷了出来。

　　“嘿嘿嘿…不哭了？我错啦！我赔给你，我给你银子。你喜欢什么明儿个我陪你上集市买好不好？”霍千尺哄他。
　　宓欢哼了一声道：“你还舍得掏银子出来啊？那好吧，五两，一钱都不能少！”
　　“五两！我…”
　　我一个月也才二十两。
　　霍千尺道：“好吧…”

　　宓欢拿过银子，拽过霍千尺的衣领开始擦自己的眼泪鼻涕。

　　霍千尺突然被抓过去，绷直了身体不敢乱动，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宓欢带着鼻音道：“小公爷他们要回府了，你去把马车牵到门口吧。我去拿伞送送他们，你记得点灯啊！”
　　“哦…嗯。”霍千尺点头。

　　这…这就哄好了？

　　霍千尺去牵马车，一路上脸红红的。

　　梁贞撑伞站在门口，对着宓欢道：“欢欢，记得明日让柳时夜把庄得才送去曲塘镇。告诉他一定要等太子的人接上他再走，等他出来再把人弄回来。家里多了张嘴吃饭，你们也不要亏待了他。养好伤再让他做事，知道吗？”
　　宓欢点点头道：“好的小公爷！那…那我奶…公子他什么时候再来这里啊？”

　　梁贞看了眼马车里的宋夕元问道：“你怎么总喊他奶奶？”
　　宓欢捂住嘴，笑笑道：“嘻嘻…狐狸悄悄给我说他其实真身是神仙，会算卦的！而且公子他不是您的…”
　　“我的什么？”梁贞问。
　　“您的小国公夫人呀！你是我爷爷，他就是我奶奶咯！”宓欢笑道。“爷爷，我奶奶长得可真好看。你们俩真般配！”

　　梁贞抬眸，整理了一下衣袖嘴角慢慢浮现出笑意。

　　小国公夫人…小…国公夫人

　　“那是自然。”他道。

　　霍千尺站在马车前，跟御风在说着什么。梁贞走过去对着霍千尺严厉道：“霍千尺，你要是再欺负宓欢我就把你扔出去。”

　　霍千尺口舌打结似的：“小公爷我…我我我…我没有。”

　　御风憋笑：“该！”

　　宋夕元掀开车帘道：“小贞，快上来我有话说给你听。”

　　梁贞道：“好。”转身上了马车。

　　御风跟着也上了车前拉起绳子驾车，他对着霍千尺喊道：“回去吧！别送了。”

　　霍千尺点头，头也不回就跑向门口的宓欢道：“欢欢！快接着我，我被雨淋了！”

　　宓欢把伞撑开：“我够不着啊！”
　　霍千尺笑道：“让你不吃饭，长不高吧！”
　　宓欢上手一拳捶在他肩上：“我让你笑我！”

　　两人笑声慢慢消失，车马在雨夜中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