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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今夕何夕 ...

  •   宋夕元打了个哈欠,他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倒在梁贞肩上。

      “小贞…我担心。”
      “嗯,我知道。”
      “庄得才说的画中人是我哥。”
      “我猜想不仅是为了太子之位,这件事情还关系到西沙。”
      “西沙楚文煊,北戈柳枭范闻州,还有你大哥。如果西沙失守,北戈一定会抽调柳大将或者范卿卿去守西沙。我父帝年岁已大,太子哥哥也已成年,不久皇位就会传位给他。而今朝京朝局动荡,弄权走私。我怕有人趁机作乱,想置太子哥哥于不利。”

      梁贞顿了顿道:“刚才听庄得才一番话,假齐建跟西沙有关联,他们口中的那位主子或许就是西沙人。私制火药,走私官盐。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宋夕元点点头。

      “如果西沙人的目的是太子,那就是要太子死。用火药的方式去行刺,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一是动静太大,二是宫廷内人多眼杂,有禁军巡查。一般来说,这个行动是危险的。假使在宫里行刺太子殿下,一旦不成功,这个人必定就会死。”

      “没错,照我们的想法来看。如果八年前的第一次爆炸是冲着太子哥哥来的,那么正巧阴差阳错炸了我,所以没有成功。就有了第二次爆炸。”

      “也不对,若第一次冲着太子殿下去,那么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去藏书阁。他们炸藏书阁做什么?而且当日水云涧的西沙库房也被炸了,这是为何?”

      “嗯…我记得当时是炮房先炸的。”宋夕元想了想道。
      梁贞道:“他们第一次的目标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你。”
      “我?”宋夕元坐起来,看着梁贞。“我?我…为什么会是他们的目标?”
      “因为你也是萧帝的儿子,你也是皇子。用炮房引开太子殿下,把你们俩分开。你年岁小,不会防身。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如何面对爆炸带来的大火?所以…他们的目标是你,而不是萧祁。”
      “我…可我不会继位皇位啊!”宋夕元道。

      “你当然不会,假使你死了,太子也死了,皇位会是谁来继承?”梁贞问。
      宋夕元想了想:“除了我们兄弟二人以外能继承皇位的人?平阳长公主的遗腹子,陆相依。可陆相依不能行走,他养在宫外。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再说有范卿卿看着他。就凭他一人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他又倒在梁贞肩上。“何况,相依他性子孤僻脾性凉薄,病了好多年。没有好友相伴,小时候我也见得少,更不会有人帮他去夺权争皇位的。”

      梁贞伸手握住他的手,宋夕元的手心冰凉。

      “你不是说陆相依养在范闻州府上吗?”
      宋夕元笑道:“范卿卿?那更不可能了。”
      梁贞歪头问他:“为何?”
      宋夕元道:“反正!范闻州是绝对不可能会出谋划策给陆相依争权夺位的。你要是说顾清明他爹会,我都敢信,但他范闻州绝不会。”

      因为范闻州那个禽兽喜欢我哥!

      梁贞有些意外:“顾清明他爹?中书侍郎?怎么说?”
      宋夕元粲然一笑道:“小贞你不是问我谁可以继承这皇位吗?我就随口一说,顾清明他爹是我太奶奶娘家人,有点儿血缘关系的。若是按照血统来说,顾清明也可以。不过还是不太可能,阿明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爹性格敦厚,是个老实人。为官清廉正直,所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原来如此。”梁贞颔首。马车摇摇晃晃,黑夜里只听见雨声和马蹄声。

      红墙绿瓦,宫门紧锁。庭深埋巷,青苔斑驳。

      太子宫殿外那颗银杏终究是落了个干净,雨下整夜。萧祈天还未亮便起身了,他掀开金丝蝉被,金身龙尾图腾,被角秀着祥云花样。龙纹象征着他身份地位的高贵,床幔是勾了花的纱,被双儿打了个好看的结。

      萧祈刚起身,双儿便迎了上前,守在一旁。见他只着了一件素白的里衣,宽阔结实的胸膛依稀可见。藏在衣领间的锁骨上有细微汗水,似乎他刚从梦魇中醒来一样。萧祈望向窗外,那雨依旧未停。

      双儿转身,点亮了琉璃灯,屋内亮堂了起来。他正欲关窗,忽听萧祈一声:“别关。”他回头看向萧祈,他站起身伸手挑了件黑色薄衫披着。

      又见他慢慢走到案前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恍惚间,双儿觉得太子殿下眉间多了几丝忧愁。

      他抿一小口,只看着窗户那方向。半响过后,他将茶和比作酒那般一饮而尽。

      双儿看得发呆,他并不曾见过萧祈有过这样的神态,感到震惊,就好像是在思念什么人一样,那样失落的,愁绪满怀。

      他不禁轻声喊道:“殿下?”
      萧祈也不答,只将眼神飘向了双儿。
      双儿问道:“殿下有心事?”
      清眸闪烁,他薄唇微动,而后从喉底沉沉响起一声“嗯。”。

      他突然有了心思,今夜从梦中醒来。梦见十五岁时的自己,手中握箭,将那箭头直直插进他的肩头。他那时气得急了,从未想过手软。所以那一箭,一定是发了狠的。

      红色鲜血直流,抬头是范闻洲那张妖冶的脸露出委屈哭泣的表情。他手抖了一下,指尖划过他的华衣,那一刻,萧祈吓得醒了过来。

      时隔春暑,自己竟又再次梦见了萧祈。梦见他被自己伤到,又梦见他在山林雪地中遇上一只白狐。

      这么些年,他偶尔还会梦见范闻洲在北戈上了战场,数道黑箭向他飞去,他说拼死也要挡住北戈贼人入侵大朝。范闻洲被乱箭穿心,被拖在雪地上活活拖死。他的梦,总梦见范闻洲各种死法。
      萧祈见雨丝连串,从怀间掏出范闻洲当年送给他的那白玉的狐狸牙坠子。

      他自嘲道:“想不到这么多年来,我心里竟然还在想你怎么死。你在梦里死了千百次,又在我梦里活了千百次。你当真是梦魇,千里之外也要缠着我不放吗?”

      可他梦见的那人,自打去北戈以后,从未给他写过一封信,寄过任何东西。萧祈冷哼一声,想着果然这个禽兽压根儿就把他给忘了。还说什么给他捎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他开心,活脱脱把他当两岁小孩儿耍。

      双儿懵着,也听不懂太子殿下的话。索性低着头,不语。

      萧祈忽感站在窗前那人束着发,一眼仙姿玉貌,果然是个极好看的人,恍然回想,他这是在想范闻洲了。他皱起眉头,箭眉星眼,转瞬淡如水。

      想他做甚?荒唐!

      “离心何在?”萧祈语气冰冷,唤人要问那白日里办的事如何了。

      门外壮汉,轻脚踏入。走到屏风后跪下,好以请安,恐怕自己携带凉风,吹着了太子。

      “请殿下安,悉听吩咐。”离心压低声量道。

      萧祈手里把玩着茶盖,青瓷山水的纹面,盖与杯口相撞,听得醒神。现在如喜在胞弟那儿,身边全是他范闻洲给他留下的人。用了这么些年,确实顺手得他欢心。如今那人不给一点儿消息,安插在他这的人倒是像成了自己人。离心老实忠厚,双儿纯善天真。俩人待他着实衷心,凡事有他们,办事妥帖。

      他命离心去清乐楼探查吏部侍郎家要那十几件乐器是为何,按往日大朝礼制,孝顺父母,庆生贺寿,凡以孝心为主,子女送礼,或写祝寿诗,亲手做一碗长寿面为主。宴请宾客,应是喝酒相待,舞女献艺,唱曲儿烘托气氛。偶有对诗写词,欢乐一堂。可即使是舞女献唱,也用不着十几件乐器,而且还是定制乐器。如此阵仗,倒比宫里太后寿宴更奢靡了。已是僭越,萧祈觉得很是奇怪,李岩屠不怕冒犯皇家,砍头之罪,是何缘由?

      萧祈停下手中动作,将那茶盖放好,道:“上前回话。”

      离心起身,将门掩好。他从屏风后出来,准备又跪下说话。萧祈心想,又来,说了好几次让他同自己讲话时别动不动就磕头碰脑的,他就是不听,一根筋就要跪着回话。

      “双儿,给他放个软垫。”萧祈盘坐于案前,坐得端正,不想再看着离心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般模样。

      双儿闻言,已经拿好软垫放在离心面前。

      离心双目闪动,低头感恩:“谢殿下!”他从前只听萧祈脾性易怒,暴躁凶戾。自打范侯送他去萧祈身边后,越发觉得朝内那些人说的只是些胡话。他是个粗人,不懂用什么词汇去形容萧祈,在他看来,萧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肠的人。

      萧祈顿了顿,石榴齿轻合,薄唇微启问道:“将你去清乐楼探查之事如实说来,吏部侍郎家当真只定些乐器给母亲祝寿?”

      离心抬起身,敦厚的身躯杵在地板上,呆头呆脑的回道:“回殿下,我已找清乐楼的老板问过话。当月只有两单量大金贵的乐器定制,从他口中探知,吏部侍郎确实在他那定了十几件乐器。而这些乐器都是送到府上的歌舞女手中,抚琴弹奏唱小曲儿贺寿的。”

      萧祈又问:“歌舞女?市坊歌舞女子皆有户籍,从何艺,靠何为生,户部都有所记载。凡曲坊,舞坊,都有登记造册记载得清清楚楚。上那家贺寿献舞也都有坊店老板带人上府,我竟从未听过要让一个正三品官员亲自为歌舞女花重金定制乐器?”

      他捋了捋遮住眉眼的碎发,眼神凌厉,继续道:“他府上的女子,是那间坊店的?姓甚名谁,到底有多少人,老板是谁,都去问个清楚。”

      离心点头,回道:“我也发觉有些不对劲,已叫人去寻那些艺女的来处,估计天明就要回来回话了。”

      “你说一月两单,还有一单是谁?”他站起身来,伸开双臂,示意双儿给他更衣。

      离心虎脑摇了一下,想着宋夕元那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样子就打个颤颤。也不知太子殿下会不会指责他花钱如麻,便有些怯生生道:“是…是…”

      “是什么?”萧祈表情难看。

      “是王爷…夕元小王爷。”离心嘴角抽抽,估摸着萧祈要生气一样垂头盯着自己的衣摆。

      不料半响后都没听见萧祈的声音,倒是无意之间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又抬起头,疑惑的看向萧祈,只听他问道:“他钱够不够?可还要?不够我再让人给他拿点去。”说罢叫双儿。“双儿,你且去拿我半年例钱,装与马车给他拉到府上去。再挑些玉器瓷瓶,他喜欢的样式都装去。”

      离心一听手软脚软,这仿佛和他想的有些出入。双儿倒是见怪不怪,夕元小王爷还没回京时他就要给他摘星星不给月亮,连着都要把自己舍给弟弟了。哪里看得上这点儿半年银两,他不在乎,若要他太子之位,都给得。

      双儿应道:“是,殿下。”说完,他转身让侍女们进来,伺侯太子洗漱。

      萧祈看了眼离心,见他一直跪在地上,很是打眼,便又道:“往后天气越来越凉,你拿牌子去领些厚实的冬衣。少不得你在外面跑,夕元那也要你时刻盯着。若有什么异常,随时向我复命。你身强体壮,目标太明显。你去寻个信得过的人,要身手矫健,最好是脚力上乘的暗卫。除了帮我盯着夕元,还得护他周全。”

      “谢殿下,我这便去安排。”离心起身回道。他想的没错,萧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等离心离开,萧祈上了早朝。双儿则是去了趟宋夕元府上,马车沉沉甸甸压得石板上的青苔两道白杠。小官给双儿撑了把伞,他抱着萧祈给小王爷送去的食盒,里面都装了他爱吃的点心。他站在府门外,却不见府门有人把守,门也紧闭。轻轻抬手握住铜锁敲门,一声,两声。

      听得门内有人小步走来,那人拉开大门,身旁站了两府兵。双儿抬眼一看,正是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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