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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今夕何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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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贞双手捏紧,继续问道:“你是说渝州府尹齐建是假的?如何证明?”
秀才坐起来,双眼盯着他:“我若将我知道的全部告知与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梁贞冷冷道:“你跟我谈条件?”他声音淡薄,仿佛轻得像一缕羽毛。
秀才点头:“我怎么确保自己的周全?”
“周全?”梁贞冷笑。“我能把你从渝州带来朝京,那么也能把你再丢回去。你能活到现在,也是靠我。若我不想你活,你便死。或者把你丢给齐建,你觉得满身秘密的你能活多久?你既然知道了他的把柄,他一定不再留你活口。你的命能活到跟我谈条件?”
秀才有些慌张,他口干舌燥道:“既然如此,我没有选择。我回去也是死,在这里也是死。那我说什么就不重要了,不如一死方休!”
梁贞挑眉,看了眼柳凄凄,柳凄凄转身拿出一瓶药递给他。
“当然不同,你在我这里并不是没有活路。你老实说出你所知道的,我便不会将你送回去等死。反而,你帮了我,我可以给你一笔银两,够你用下半辈子了。你心里也很清楚,你现在不敢回渝州,回去就是死。并且你右腿已断,拖着这幅身躯能养活自己吗?更别提考取功名,我要是你,我就将那些迫害自己的人碎尸万段,报复他们,岂不爽快?凭什么你要活成这样?你本该在仕途上有所宏图,而今却是个废人,还要躲避齐建手下人的追杀。”梁贞晃了晃药瓶继续说道:“还有,我为了保你的命花了大价钱,这瓶中装的药你只需每月一颗就能缓解你的疼痛。我救了你,你应该感激。保命要紧,懂吗?想想你的母亲,难道你不想为她复仇吗?”
秀才心中防线已破,想起年迈的母亲为了他奔走,他垂下头,挥泪如下。
“你说是真的?”他颤颤巍巍道。
“自然。”梁贞将手中的药瓶丢给他。
他接过药瓶,颤抖着打开了瓶口,吃下一颗药丸后慢慢开始讲起他在渝州府尹齐建府里看见的一切。
“我是渝州人,名叫庄得才。我那日进城为母亲抓药,不料听见秋闱榜单有人用银子换取名额,原本属于我的举人却因这帮贪官污吏篡改。我气愤至极,想起母亲因为我落榜之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便恼羞成怒上去打了那俩人。”
柳凄凄接着道:“你并不知道,那两人是齐建堂叔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叫齐放,一个叫齐骋,他们大哥就是夺了你甲子举人的齐铭。”
庄得才气不打一出来,气愤道:“正是如此!因为我打了那俩人,我就被他们抓到了衙门。我本以为衙门的青天老爷会为我做主,可他们这帮恶贼官官相护,摆弄权利,滥用私权。不顾我的秀才身份,不分青红皂白棍仗我。他们把我丢回家,我母亲见了悲痛难忍,她…她跑去衙门要个说法,击鼓鸣冤。可衙门里的狗贼根本不听这些,活活把她打死了!”
他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我发誓要弄死他们,所以找去了省府。我没想到是省府居然也跟地方有所勾结,最后只好去州府。也就是渝州府尹,齐建府上。”
宋夕元听到这时已经气愤不已,他不曾想在天子脚下的渝州,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官员,不禁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御风站在梁贞身后,将茶递给他。
梁贞抿了口茶,看了眼屏风上的影子道:“你继续说。”
“我将状纸递上,以为齐建可以受理我的冤屈。可他才是那个阴险狡诈的恶狗!他不明我分说,让人将我关起来丢到了柴房。一到天亮就把我拖出来毒打一顿,打完后再扔回去。第一天他还给我些剩菜剩饭,第二日开始就只给水了。第三日就什么都不给了,只拖着我一顿打。”
那是他被打的第三天,他已经承受不住棍棒的重力,身上开始溃烂流脓。寒冷的天气只有一件薄衫加身,他开始在柴房里用木柴当被褥盖在身上。齐建也没有让人给他送吃食,秀才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晚他拖着虚弱无力的身子拼命去推柴房的木窗。想不到那窗竟然可以轻松的推开,庄得才爬了出去。他没命的跑,饿得发慌。终于在下人们的厨房灶头上得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清粥,他也不顾旁的。只记得胡乱的吃,担惊受怕的囫囵吞枣。
待他饱餐一顿,开始计划逃走。他走过了大大小小的厢房,居然没有发现府兵,他一路走来都没有人拦他。
此刻,他忽然觉得鼻腔刺痛,一股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上当了!
原来齐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当他是只老鼠一样逗他。故意遣散了府兵,还在厨房放了吃食,只不过那吃食里都放了毒药。庄得才恍然大悟已经晚了,若不是他饿得头晕眼花,怎么想着要吃齐建府里的食物。况且前两日给他的吃喝都没有下毒,他好歹是个秀才。按照朝京律法,不得对其秀才动用私刑。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于是他捂着肚子拼命的跑,想着反正都是死,不如闯一闯。等他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他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这声音一听便是齐建,他咬牙切齿,想着若是逃不出去,就跟他同归于尽。
于是他在地上寻了块尖锐的石头,想着等齐建出来就冲上去划破他的喉咙。
梁贞听到这里,开口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死的人是你?你死了,如何为你母亲报仇?”
庄得才叹气道:“公子,我别无选择,当时情况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被发现了。”他道。
庄得才点头:“正是!”
他赤脚踩在草地上,蹲在角落仔细听齐建说话。
只听齐建似乎在跟两人说话,还有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声音百媚娇柔,声音十分嗲。她对着齐建道:“相公,李贱人怀了你的孩子,你当真不做掉她吗?恐怕李岩屠以后用孩子来制约你,到时候就真的成为他的棋子任由他摆布了。我们一定要先下手,将那个贱人做掉!”
齐建狡黠道:“妇人之见,你在这个关头上杀他三女儿,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女人笑道:“他不敢!他一定不敢!现今所有火药都在我们这里,他想要你的火药,就一定不敢乱动你。”
一男声响起:“不可!不仅仅是火药,现下还是不得罪他的好。我们现在要靠他运输,只要把火药藏好,混入私盐,没人会发现得了。”
另一男子道:“最近老实点,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回复主子后再做定夺。”
齐建点头:“有劳康先生,代我向主子问安。”他顿了顿道:“那西沙那边呢?”
康先生道:“不打紧。”
四人话毕,庄得才愣了。他虽说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但提到西沙便觉得心惊肉跳。西沙边境一直以来就战事不断,西寇挑衅已久。可这齐建与西沙有何联系?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改变了策略。
他腹痛明显,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于是向着墙头攀爬。
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齐建的眼线里,刚准备钻狗洞就被府兵抓了起来。抓住他后又是一顿毒打,看着奄奄一息的庄得才。齐建眯起眼睛对着他笑:“怎么?偷听的滋味儿好不好啊?你们大朝人啊,就是这样,软弱无能,胆小怕事,鼠目寸光。你啊!你也是。哈哈哈哈哈哈…你跟这井里的齐建一样,我这就送你下去见他!”说罢他抬手,示意府兵将他扔进一口枯井。
庄得才对着他呸了一口水:“你迟早会遭报应!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声嘶力竭,被人丢进了枯井。他就这样被人丢了进去,生生砸断了右腿。
等到后半夜,月已高升。庄得才才迷迷糊糊醒来,四周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能摸到自己身下泥土堆里的骨头,庄得才吓得魂飞魄散,他仔细回想齐建扔他下来时说的话。
“你跟这井里的齐建一样…”庄得才反反复复将这句话琢磨。
“真的齐建已经死了,现今渝州府尹是假的齐建。”梁贞道。
庄得才连连点头:“正是!井底的人是真正的齐建!”
梁贞放下茶杯,拨了拨火盆里的黑炭问道:“你们寻到他的时候,是否发现井底有具枯骨?”
柳凄凄回道:“二公子,人是柳时夜找的。我和御风的脚力攀爬那么高的枯井着实有点困难。”
御风跟着道:“是的,我让凄凄守在马车上,时夜跳井,我望风。”
“寻柳时夜来。”梁贞道。
柳凄凄站起来道:“我去吧。”
他推开门匆匆离去,御风给宋夕元换了一盏茶,他站在宋夕元身边候着。
庄得才看见屏风后有两道人影,不禁问道:“敢问公子,屏风后面是否还有人?”
梁贞道:“旁的你无需管,只要证实你说的是实话,我就让人在朝京给你安置下来不愁衣食。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在此之前,你还得需向一个人说出实情。”
庄得才眨眨眼,转过头望着屏风后的人道:“好好好,我明白,我都说!”他看着那人影,似乎在想着什么。
其实在他完全清醒前,他瞪着眼睛往屋里扫了一圈。屏风没挡住前他看到过宋夕元的脸,因为他在齐建府中,看到过一张画像与宋夕元长得极其相似。他生的好看,很难不让人一眼难忘。
梁贞见他一直往屏风后面瞟,脸上十分不悦,他皱起眉头盯着庄得才。
“怎么?你一直盯着屏风做甚?”他言语间有些火气。
庄得才挠挠腿,赶紧转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公子别介意,我并非有其它意图。只是…”
他犹犹豫豫仿佛还有事情没说出来,宋夕元在屏风后听见了,让御风带了句话给梁贞。
御风点头,走到梁贞耳边俯身道了一句话。
梁贞回道:“不可。”
宋夕元想出来,所以让御风带话问他可不可以让他出来问话。可梁贞并不想让这些人看见他,王爷身份也不许他抛头露面。
宋夕元有点急,招招手让御风过去。
他道:“你给小贞说,让我问问他几句话就好。”
御风又跑过去梁贞跟前小声道:“二公子,公子说他想问话。”
梁贞回绝道:“不行,现在事情真假难辨,他最好不要随意被旁人看见。”
御风点头,又跑去宋夕元跟前传话。
宋夕元摆摆手:“不行不行,我见他似乎像认识我一般。可我从未见过这个人,说不定我出去他能说出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来。你去给你家二公子说说,若是他答应,我便许他一件事情,做什么都可以。”
御风弯着腰,连连点头。他夹在中间传话,可明明他俩就一个屏风之隔啊。
他带完话,等着梁贞回话。可半响梁贞都未说话,只见他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若有所思。
他对着庄得才问道:“你方才说只是什么?是在齐建府里还发现了什么吗?”
庄得才想了想道:“公子,我也不太确定。但是实在是太像了,我想再看一眼确认确认。就是坐在屏风后的那位公子,我似乎见过他。”
他这话一出,梁贞双手握住,问道:“当真见过?”
“啊!是是是…公子,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画上的那个人。别无他意,齐建那个狗贼说要将画上的人做掉,说一次不成就两次。”庄得才道。
梁贞倒吸一口冷气,神经绷紧,脸色异常难看。他让御风撤走了屏风,自己站起来走向了宋夕元。
他站到宋夕元身旁问庄得才:“他跟你说的画中人相似吗?”
庄得才瞪圆双眼,果然不是眼花。他一边吃惊世间有这般模样的人一边仔细打量着宋夕元。
他身体往前靠,把脑袋伸得长长的,看一下就皱一下眉头。
“如何?”梁贞问。
庄得才张开嘴巴:“像!又不像!”
梁贞甩袖,像是怒了。一步走到宋夕元身前挡住他道:“哪里像,哪里不像,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