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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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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说话时梁贞突然开口问他:“那时…你说有话同我讲,你那时想说什么?”
宋夕元心头一撞,想同他说什么?自然是想跟他道声谢谢,还有就是...那时他趴在梁贞背上,吸入浓烟,被掉下来的书架砸到背。他当时要晕过去了。
他想说我当时想同你讲的话是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那年十岁的宋夕元,第一次在藏书楼见到了梁贞。他自诩是仙神下凡,旁人每每见了自己都夸其貌美,气质非凡,非常富有灵气。听得多了,也觉得自己是天上谪仙。不料眼前这人气质有种定非尘间人之感,楼中有窗,月光照书楼。清月徽光,他身量高约七尺,立在书案前,手持长剑,银色的剑身,剑柄上镶着一颗蓝色玉髓。剑穗很长,衬着他一身白衣,好似仙风道骨活神仙。那人自然是梁贞,十二的年纪却生的极高。
宋夕元心道:神了神了!这是哪儿来的活神仙。
他看不清那人长相,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走进一瞧,恍如置身桃源,一股清香气息淡淡的飘来。那人面前放了几枝桃枝,粉色花蕊馨香绽开,萦绕在鼻尖。
梁贞听见有人靠近,立刻把剑收回剑鞘,捡起桃枝欲要逃走。结果被来人一把扑倒在书架上,他一身淡黄袍子,头上系着发带,编着两根辫子。额前碎发乱成一团,淡色眸子映着清月冷光,出奇的惊艳。他仔细看了一眼,是个小孩儿,双手死死抓着他腰间的衣衫不放,问他:“你是何人?抓到你啦!你为什么偷偷跑到藏书阁?快说!不然我就让人来抓你了!”
梁贞力气十分大,挣开宋夕元的双手。回道:“路过,我只是路过。”
“路过?这么晚路过藏书阁?还拿了一把剑路过?你究竟是何人,不说的话我就喊人了!”
梁贞整理好衣衫,这才仔细看眼前的小孩。衣纹金线而制,腰佩白玉,手有银环。这么晚能在宫中随意走动,随意进出藏书阁。不是太子,太子比他大,那就应该是那位朝中大臣口中的虽貌若谪仙,但品性顽劣的太子胞弟。
梁贞挑眉,心想:品性顽劣?见他身边没有带宫女太监,夜晚一人在宫中瞎逛,确实顽劣。但他这么晚还在书阁寻找《机枢》,确实有点不成体统。若是被发现,免不得拖累父亲,虽然太后喜欢他,唤他来请安又许他来书阁看书。可这么晚,外臣不能在宫里过夜的。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想法子得把这小孩哄骗一二。
梁贞道:“我叫梁贞,路过书阁寻书来看,不料看的痴迷。月色朦胧竟也没发觉,我这便收拾离开。”
宋夕元眯起双眼,撅起小嘴,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梁贞?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是谁家的?”
“……”
“你那家的?”
“梁旬是我父亲”
“梁旬?梁启舟…噢!梁国公!”宋夕元惊道,梁家居然还有个私生子?
他只听说,梁老国公有一子,名叫梁忱。国公夫人年轻时候貌美才华横溢,酿的一手好酒,小名“小甜酒”。是闻洲一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太傅,也算隐居的名士之家。这都是太子哥哥给他讲的,他竟不知梁老国公还有个儿子。他知自己没见过生母,现养在贵妃那儿,虽然贵妃待他极好,可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心疼梁贞,他也是这样吗?
于是,宋夕元踮起脚。那双小手搭上梁贞的头,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发。
“我懂了,你在家里受欺负了,所以你就自己悄悄跑出来,不想回家。”
梁贞正准备把想好的骗词说与他,没曾想听完后这话直接脑袋空白。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悄悄跑出来?什么不想回家?他此刻想回家想的紧,要不是被他拦着,人早就出宫了。
宋夕元又道:“你别太伤心,你若是一个人觉得无聊以后这藏书阁你都可以来。我说什么他们都听我的话,没有人敢拦你的。”
梁贞皱眉,道:“不伤心。”
“唉…你不必勉强。”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勉强...”
“好啦,我都知道,我送你出去。”
一听宋夕元要放他走,他也搞不清楚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反正他就是想尽快离开,也顺着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走。
刚到书阁前院,门口守着禁军。不远处有俩提灯太监等着宋夕元,见宋夕元一出来便上前迎了去。
“小王爷您出来了,夜晚天气凉,您把这外衫披上,切勿着凉了。”说罢,太监便将外衫披到他肩上,接过他手中那几枝桃枝。
再看他身边站着个白衣少年,气质不凡,长相清秀,不知是哪家公子,开口道:“公子,您若是冷,我把这提灯…”
梁贞抬手婉拒,从他手中拿过桃枝。
“我不冷,多谢。”
宋夕元转身对着门口的禁军道:“这是我好友,梁公子,以后见他来书阁,不准拦。谁敢拦我就告诉太子哥哥!”
梁贞觉得有点仗势欺人的感觉,心想也好,以后他想看《机枢》和《机关零件图》到藏书阁就更方便了。
“多谢小王爷。”他行礼,回道。
宋夕元抬手,脸上笑盈盈的。旁人见他露笑,都似见星空满目。太监没读过什么书,不识几个字,他俩相互看了一眼,每见一次,都觉得宋夕元长得愈发好看。站他身边的公子也是出尘脱俗。
梁贞确实也觉得那眸子十分夺目。回到府里后,让御风将桃枝用白釉瓶插了起来,就放在他寝屋的书案上。闻着桃香,这晚睡着很沉。
朝京郊区有一片油菜花田,粉蝶弄足,花香四溢。梁贞路过时见花上蝶飞,远处天上飘着风筝。自从上次出宫后,已有半月没再入宫。他忽然想进宫去请安,太后上次说让母亲给她酿壶桃花酒,现在正是时候可以带给她。回府后塞了两坛又套了马车入宫了。
梁贞人还没到太后宫里就听见里面传出来阵阵笑声,太监前来迎他。提上了那两坛酒,传了话,他就进去了。
走过屏风,他听见两声玉髓相撞的声音。又听见太后乐呵呵笑道:“哈哈哈好小子,你居然偷偷藏太奶奶的棋子。你放在哪儿呢?我要是找到了待会不许你吃红豆糕了!”
那人也乐道:“太奶奶,我可没有藏你的棋子。肯定是太奶奶自己想独吞红豆糕,唬我呢!”太后听见又哈哈大笑。她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年纪精神还挺好的。
梁贞停下脚步,这人是太子胞弟。
江太后见梁贞来了,放下手中白棋。眼中笑意更深,轻声唤道:“小贞来了啊,好孩子快过来!正好夕元也在,让你们也认识认识。今儿真热闹,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哈哈哈…”她命身旁宫女吩咐下去准备一桌好菜,确实心情很好。
梁贞上前行礼请安,盘腿坐下。宋夕元没想到梁贞居然来了,看样子跟太奶奶很熟。心想从前怎么来跟太奶奶请安却从没见过这个人。两眼直勾勾盯着他,又觉到他侧脸很俊,心中十分欢心,不由得挨他坐得进了些。
太监把两坛酒呈上来,梁贞道:“太后,这是母亲前些日酿的桃花酒。母亲说养心养身,美容养颜,但不可多喝。要您不可贪杯,切记。”
江太后颔首,道:“我且记着,小甜酒还是那样善解人意啊。你母亲近日身体还好吗?我也有两月没见她了吧。人老了啊,怪想她的。”
“母亲身体无恙,父亲照顾着呢。”
“那便好。我也是担心你母亲的身体,有启舟看着也放心多。对了,你大哥呢?上次我瞧着子霁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萧帝像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啊,在王府早就娶了夕元母亲了。他也应该抓紧时间,若看上了那家小姐,直接来与我说,我给他们指婚。”
梁贞颔首低眉道:“大哥想去北戈,说是想行军打仗,不立下汗马功劳不立业不可娶妻。父亲应了,向陛下请奏。过了端午便起程。”
江太后一愣:“哦?这么快就要走?你大哥自小跟着北戈大将习武,柳枭教出来的人跟他一个样动不动提刀砍人。我看你大哥不一样,倒是更儒雅,脾气也是你随了你母亲。怎么想着去北戈了?”
“大哥不同跟我说这些。”
“唉,也是。你还小。你大哥大你七岁,他自有他的想法。”太后看着梁贞,眉目清秀。又回瞧了一眼宋夕元。才想起来,忙道:“哦!阿元。这是梁老国公的二公子,子竟。前月才随他母亲从郸洲回朝京养病。你前些日整天跟在你太子哥哥身后四处玩耍,怕是今天才见到他。你们好生认识一下,以后也做个伴。你太子哥哥很忙,别老缠着他玩。你父皇正让他准备春钓宴的事情。”
宋夕元想,他大哥是不是不喜欢他啊?不像太子哥哥,什么都依他,什么都跟他讲,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原来这就是私生子啊,他母亲还生病了,真可怜!
梁贞没注意到宋夕元瞧他的目光有多炙热,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他,他盘腿翘着,双手缩在袖子里摆弄腰间的玉髓,方才听见的声音就是他腰间的玉髓吧。那日在藏书楼,被扑倒时也无意听到一声。
心生怜悯,宋夕元问道:“子竟…子竟是你的字吗?你也取字了?”
江太后问:“夕元见过小贞吗?”
宋夕元突然想到,不能将那天说出来。不然就暴露了那天梁贞偷偷跑去书阁的事情。
他摇摇头:“没!没见过!太奶奶。我就是问问!”
江太后点头,笑笑。
梁贞道:“母亲说大哥既然取了,也帮我取了…”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怕有一日自己去了,等不到自己成年便先取了。
他神色有些哀伤,宋夕元想是不是他在家中不受重视,不管他成年就取字,心里更加怜惜他。他声音高涨,道:“小贞,不必难过,取便取了吧。夕元是我的字,我刚出生就取字了,父皇说我降生有鹤鸣,母亲生下我乘鹤西去了。还说母亲听见我哭笑得很甜,她说不疼的。你母亲肯定也十分喜欢你,你别伤心。”
他这话说完,身旁的江太后心都要碎了。满头白发,两鬓斑白,玉钗流珠在耳边摇晃。她抬手摸了摸宋夕元的小脸,眼角也有些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