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沾》miaou

2、陈年旧账

　　冬日的阳光，照射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在路沿，投下了细碎的斑驳树影。
　　短川昨夜下的细雪已经开始融化。
　　蔚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像绵延万里的雪山。
　　一只野猫躺在积雪融化成的水塘边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晒着冬日晌午最暖和的太阳。
　　风如同往日一样冰冷。

　　她们骑着单车，笑脸盈盈，前往市图书馆。
　　短川市图书馆坐落南海公园旁，整座图书馆被树林包围，一楼有饮料餐吧和各种周边文创。
　　陈沾沾和周王仪并肩骑行。

　　只有周王爻跟在她们身后，总是保持着冷酷无情的表情。
　　陈沾沾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人欠他一个亿。
　　周王爻则远远瞪了她一眼。
　　这一瞪多少怀着深仇大恨。

　　******

　　他一定不会记得，她小时候用他的文具盒养蚕吧。
　　他一定不会记得，她切了他的小熊橡皮。
　　陈沾沾想，那些陈年往事，不喝八两白酒，他肯定想不起来。
　　就怕，他翻起陈年旧帐，一笔一清。

　　小学语文老师冯育，用实木黑板擦，拍着讲台，喊起不听讲的周王爻。
　　“周王爻，你站起来，背诵一下《鹅鹅鹅》。“

　　周王爻被陈沾沾从后面踢了一下椅子：“冯大嘴，叫你。”
　　他晃了一下神，站了起来，开始开口背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白毛浮绿水，白毛…浮…”

　　周王爻的嗓子卡带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句。他转头看了一眼陈沾沾。
　　“周王爻，明天叫家长。”
　　陈沾沾轻声说：“今晚炖一锅。”
　　周王爻：“白毛…浮…绿水，今晚炖一锅。”

　　话音刚落，全班哄堂大笑。
　　冯育喊了一声：“周王爻，明天，必须，给我叫家长。”
　　冯育的声音压过了学生，在教室里回荡了三圈，直到下课铃声打碎这一切。

　　下课铃响后。
　　周王爻和陈沾沾第一次绝交。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周王爻不再和她讲话。
　　陈沾沾则当着他的面，吃水煮蛋。

　　终于，第三周，一早上。
　　周王爻实在受不了：“你好像在吃屎。”
　　“那你离我远点。”

　　早读课一下，陈沾沾气鼓鼓跑到老师面前：“林老师，我要换座位。”
　　林筱含听完她一顿肝肠寸断的诉苦说：“周王爻，下个星期就去北方上学了。”
　　她顿时止住了眼泪说：“林老师，我回去了。”

　　陈沾沾心里酸酸楚楚，像一颗裂开的涩橙堵在心口。
　　经过阶梯教室，她往教学楼方向，慢悠悠地走。

　　有些时候，有些人，说不上是喜欢，但失去之后，依旧会不舍。
　　因为天天相见，就会天天开心
　　因为天天开心，所以想天天在一起。

　　她们遇到红灯，停在斑马线。
　　陈沾沾心里窝着火，皱着眉头：“你哥用眼睛瞪我。”
　　周王仪调侃：“难不成，你指望他给你抛媚眼。”
　　“那也不是不行，毕竟我长得很好看，像朵花。”
　　“我把你掐了。”

　　******

　　她们经过四个红灯。
　　到了市图书馆，她们把单车停在梧桐街停车点。
　　陈沾沾抱怨：“真背，今天居然碰到四个红灯。”

　　停好单车，陈沾沾取出单车篮里的桔黄色双肩包。
　　她从包里取出三块巧克力，走到周王爻旁边：“告诉我，你为什么瞪我，我就给你一块。”
　　“骑车看路，别看我。”
　　“……”

　　周王仪从陈沾沾手里接过巧克力，直接笑喷了：“好了，沾沾，别逗我哥了。”
　　陈沾沾没好气，突然莫名其妙羞红了脸：“给你，这块最苦，我不爱吃。”
　　周王爻“嗯”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风吹起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
　　梧桐叶围在她们脚边打转。
　　周王爻在陈沾沾眼皮子底下踩碎了好几片树叶。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周王爻面前，数落道：“你，不要踩树叶啦！他们也不想粉身碎骨。”她故意把“你”字说的很重。
　　“解压，”周王爻低头看着陈沾沾：“你挡我道了。”

　　陈沾沾：“你哥压力很大么？”
　　“开学他要考第一。”
　　“哼，那不是我的竞争对手？”
　　“准确点说，你的龙椅不保。”
　　“啊！他成了我的竞争对手？那哪来，回哪去。”
　　“回不去了，他在短川参加中考。”

　　陈沾沾的心像在淬火，顿时觉得嘴里的巧克力特别苦。
　　她咆哮道：“我想砍树。”
　　“怎么能砍树呢，树那么好看，像朵花。”
　　周王爻声音很小，但足够能让陈沾沾听到。
　　陈沾沾总觉得这比喻耳熟，而且听着怪怪的，他在骂她长得不好看？

　　到了市图书馆门口。
　　周王仪从红色双肩包里取出借的书，递给她哥：“自助还书机在一楼，你帮我还了。”
　　“沾沾，你借的书也给我哥吧！让他去一起还了，我们去二楼找个座位。”
　　陈沾沾从双肩包里取出一本名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绘本书，说：“麻烦你啦！”
　　周王爻从她手上接过书，转身就往自助还书机走去。

　　可恶，他居然冷着脸。
　　陈沾沾别过脸，挽起周王仪的手臂：“你哥长着一张欠打的脸。”
　　“怎么讲。”
　　“好看，又冷。”

　　她们在一楼透明电梯门口等着电梯下行。
　　很快电梯到了一楼，陈沾沾说：“你哥怎么还没来？”
　　“他不乘这种直梯。”
　　“为什么？”
　　“恐高。”
　　“哈。”陈沾沾一个没忍住，在安静的图书馆，笑出了声。

　　周王仪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轻声说：“沾沾，你要克制。”
　　周围人的目光投向了她。“不好意思，我朋友她智障。”周王仪鞠躬抱拳道歉。
　　而她则想，立刻，马上关了电梯门。
　　但是她们走进电梯，却发现全场焦点再一次被注目了。

　　出了电梯，陈沾沾已经看到周王爻已经靠窗，坐在榻榻米自习桌边看书。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周王仪将包放到她对面的座位，从里面取出小樱桃保温杯。

　　“周同学，你喝水么？”
　　他摇摇头，头都没抬。
　　陈沾沾从双肩包里取出自己的牛奶瓶保温杯：“怎么能不喝水呢，专家说，正常人一天要喝八杯水。”

　　她拿着杯子，偷偷摸摸转悠到他背后，想看看他在看什么书，这么入神。
　　“你干嘛？”
　　“学习学习，哎，你字真好看，你用这个字，写作文肯定加分，哎。”
　　他一点也不含糊，说了一句大实话：“我还没动笔。”
　　“你这就不对了，学习怎么能欺骗自己呢，又不是学给别人的，”她将脸凑了过去，光明正大地偷看道：“你居然看漫画书。”

　　他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旁边的座位说：“同学，你再不坐过来，东西就要被移对面了。”
　　周王爻余光中看到，有人正一点一点将她的课本和写了一半的数学试卷移到对面。

　　周王爻抬起头，站了起来，轻声对着正在腾位子的女生说：“同学，这里有人了。”
　　话刚说完，陈沾沾就被一只无形的手莫名其妙地按在座位上。他从她手上夺来保温杯说：“我去上厕所，你帮我看着座位，我顺便帮你装水。”
　　“成交。”
　　陈沾沾用手指对着空气，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

　　周王爻给她的保温杯装满热水，坐回陈沾沾旁边。
　　他将保温杯放到她的右手边，看了一眼她的数学试卷。
　　她一抬头，眼睛和他对上，就那么一瞬间，她心动了。
　　少女的心动是波光的海，风一吹就是两个世界的美好。
　　“谢谢。”
　　“嗯。”

　　她转过头，再次面对数学试卷。
　　“你的填空题，第二题答案少写了一个负号。”
　　这一次她没有抬起头，而是低着头扫了一眼试卷，并在草稿本重新演算了一遍。

　　她添上负号，盖上笔帽，站了起来：“我去找你妹。”
　　“她去三楼报刊室了。”
　　“那算了。”她打消了去找周王仪的念头，而是坐回座位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点亮手机屏幕，屏保是海绵宝宝。

　　沾沾喜气：再不回来，我把你哥拐走了。
　　发完一条简讯，她把手机放到了桌上。
　　她看着窗外，发呆，等了一会儿。
　　桃酥酥：你撕票吧，我没钱。
　　沾沾喜气：……我

　　******

　　阳光变换了方向，移到陈沾沾面前。
　　她神经兮兮从书包里掏出小折叠镜子，理了理头发，端正好坐姿，用手臂弯关节轻推了一下周王爻说：“你知道丁达尔效应么？”
　　他点点头。
　　说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捧成心形的双手，放在一束光的照射下，说：“周王爻，你看，这是我送你的心。”
　　周王爻的心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果冻。

　　他红着脸，不想看她，也不想说话。
　　见状，陈沾沾抽出一张草稿纸，在纸上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放到他面前：“请皇上，开金口。”
　　周王爻奸笑，用蓝水笔在纸上写：“喳。”
　　写完对折三次，递到她的面前。

　　她翻开对折的纸，看了一眼，想直接把他埋了。
　　最好是深山老林。

　　图书馆窗外，风过林梢，是少年的傲娇。

　　“就你这样，”陈沾沾用一根手指头指着他，满脸无辜：“我还是喜欢。”
　　“我警告你。”周王爻话说一半，收了回来。
　　她翘首以待，他的多言。可是，他却哑巴了。

　　她笑了笑。笑里荡漾着青春，藏着她想刀他的心。
　　“小祖宗，你快说啊！”
　　“你说什么？”
　　“祖宗，你快说啊！”
　　“跪下，磕头。”

　　陈沾沾又被他呛住了话，头缩回试卷的最后一道证明题。
　　（3）试判三角形AEF的形状，并说明理由。
　　她被题目难住了，紧皱着眉头，不停地缕着耳边的头发。

　　阳光移走后，她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再加上，图书馆的空调制热效果并不好，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刚刚是不是想我了。”
　　周王爻没有理会她。
　　“不承认，那就是默认了。”

　　她的脸皮真厚。

　　图书馆亮起了白灯，她的鼻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通红。
　　她伸手去拿她的保温杯，面部扭成一团麻花，就是打不开杯盖。
　　他夺过她的保温杯，拧开它，放下她的面前：“很烫。”
　　她侧着身子，将杯口放在鼻子下，用崇拜地眼神看着他：“我知道。”
　　杯口升起的热蒸汽，笼罩在她通红的鼻尖。
　　等了好久，她第一次将杯子微微倾斜，试探性地打算用嘴去轻轻吸杯沿的水。

　　她的一举一动被他看在眼里。
　　她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他夺杯制止。
　　“我说过，很烫。”
　　“可我渴了。”

　　说着，他从他的双肩包里取出了他的保温杯说：“我杯里的是温水，还没喝。”
　　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从他手上接过水杯：“我干了，你随意。”

　　她真得一点也不客气。
　　喝完水，她把杯子放在桌上说：“周王爻，下学期，我们就是同学了。”

　　周王爻并不想理他，她的话真的好多。

　　******

　　陈沾沾写完最后一张试卷，外面的天完全黑了。
　　周王仪给她发了一条简讯。

　　桃酥酥：沾沾，快把我哥拖到报刊室。
　　沾沾喜气：艳遇了？
　　桃酥酥：还是沾沾懂我，我碰到两个宇宙级的大帅哥。
　　沾沾喜气：我不喜欢帅哥。
　　桃酥酥：沾沾，你变了，你以前最喜欢帅哥了。
　　沾沾喜气：有吗？

　　咔！咔！咔！
　　周王仪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发给陈沾沾。
　　她背对着周王爻偷偷摸摸点开照片，看了一眼。

　　沾沾喜气：我靠，短川附中校草，许知智啊！
　　桃酥酥：没错，看到他对面，坐的人了么，他就是我们经常考前膜拜的神。”
　　沾沾喜气：向添！我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桃酥酥：来不来？
　　沾沾喜气：不来。
　　桃酥酥：为什么。
　　沾沾喜气：我不喜欢帅哥。
　　桃酥酥：活神在你面前，你也得崇拜吧
　　沾沾喜气：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不封建迷信，我也能第一。
　　桃酥酥：滚！

　　周王爻收拾好文具，将桌上的书放到了双肩包里，拉好拉链，说：“走啦！”
　　“你不等我？”
　　“等。”
　　“那你妹呢？”
　　他十分硬气地说：“不管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将文具、试卷和教铺全部装到双肩包后。
　　周王爻却默默又坐回座位上。
　　她满脸狐疑，催促道：“走啊？”
　　他把她的椅子拉了出来，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不急不慢地开口道：“再坐会儿，等我妹。”
　　“等你妹？”

　　陈沾沾心里直发毛，想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