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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李向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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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只有赵其安吃得开心,付景丞到结束时都没夹一口菜。晏秋就在他身边,距离他只有一个胳膊肘的距离,一个转身就能面对彼此的距离。这个距离,让他仿佛回到高中时代,他坐在李向阳的座位上与他说话时一样。
假装自己不会数学题,反复问了好几遍,晏秋那时候听什么都还不清楚,他在纸上反反复复写下解题过程,每每抬头问他,每每又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抬眸而心动不已。
付景丞紧张且拘束,那个在荧幕前游刃有余的演员傅启明如今成了个胆小鬼。
李向阳看着他,不经意间回想起那日放学后在校门口,在那颗参天的大树下,付景丞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可真笨啊,干嘛不自己去说。
“他脸上有东西?”沈驿忽然开口。
李向阳立即挪开放在付景丞脸上的视线,心慌意乱,说:“啊?什么?”
沈驿放下筷子,用公筷给他夹了块山药说:“不好好吃饭,一直盯着他看做什么?”
他垂下眼,心里乱作一团。李向阳将山药一口塞进嘴里嘟囔着说:“我看他也没好好吃饭一直盯着晏秋呢。”
付景丞猛地扭开头,白了一眼李向阳。
只剩下晏秋一个人闷头吃饭,扒了两口就站起来说要走了。
“我局里还有事,哥,阳阳,我先回去了。”
沈驿跟着要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李向阳立即拉住沈驿,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沈驿瞄了眼他,叹口气:“李向阳,我和晏秋不是你跟付景丞之间较量的筹码,也不是你们博弈的棋子。闹也闹够了,你可以放手了吗?”说完,他抽开手拉着晏秋就走了。
李向阳因为沈驿的话愣在原地懵了,那话犹如重击,砸向自己。
什么较量什么筹码,不是的,他不是这样想的。
赵其安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发誓往后再也不插|入李向阳的圈子里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就连他的偶像突然也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敢吭声,还很拘谨。
是因为坐在他身边那个男生吗?
沈驿带着晏秋走到车前,看了会他抬手拍了拍肩上的雪,带着歉意对他说:“下次哥再接你出来吃饭,今天是我不好,应该给你提前说一声的。”
晏秋摇摇头,已经接受了付景丞刚才就在身边的事实,“没关系,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沈驿垂眸,问他:“晏秋,你真的过得好吗?”
他自从到了沈家,其实过得比以前好很多很多,福利院,领养人,辗转于各个家庭,十七岁以前,他生活在地狱,十七岁以后,他的生活照进阳光。
付景丞是那颗种子,种子被埋在心底,好不容易有了发芽的迹象,又在十七岁的时候被人捏碎。从此种子在的位置,总是空落落的。
“好…也不好。”晏秋咬唇,一把抱住沈驿,声音颤抖着说“我不好”。
李向阳再也坐不住了,不光是他,付景丞那张冰块脸更是变得死气沉沉。俩人抬头对视一眼,站起身,同时看向赵其安。
李向阳说:“赵其安,你待会打车回公司,车费我给你报销。”
赵其安啊了声:“哦,好吧…”
跟着就见他俩拿起外套冲了出去,由于俩个人的体型都人高马大,一齐出门时还互相撞到了肩,李向阳不耐烦的抬头望向他,啧了声:“付景丞你是不是傻逼?”
付景丞立即撞回去说:“你小子装什么装?你故意叫晏秋来是几个意思?”
他更气了,俩人一边急走一边推搡。
李向阳生气地说:“我装什么?不是你先整我的?沈驿哥肯定心里已经开始讨厌我了,这全都要怪你!”
付景丞一拳砸到李向阳肩上:“李向阳你发什么疯?我还没怪你呢你就先怪上我了,我先把人逮着了等会再跟你算账!”
跟着,吵着吵着到了停车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动手推了起来。越说越气,俩人藏在心中的气无处可发,付景丞竟一拳捶到了李向阳的肚子。李向阳这一下更气了,一边骂人一边打人。
俩人像澳洲袋鼠一样,你一拳我再一拳,合着手上都下了重手。
“操!李向阳,我特么跟你说了别打脸,你上脸了是吧?”
李向阳勒紧他的脖颈,喊着:“我让你别捶我肚子了你听了吗?啊?”
说着,又是一番新的回合。
直到一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沈驿和晏秋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两个打得火热的人一脸惊讶。跟着,沈驿走上前一把揪住了李向阳的后领,见他累得气喘吁吁嘴角还有点红,又看了眼付景丞,他脸上的伤似乎比李向阳脸上的还多。
沈驿不禁有些头疼,拉开后座的门就把人丢了进去。
“多大的人了,你们俩还在给我打架?李向阳!进去给我反思反思!”说着,又看向付景丞的脸,晏秋站在哪儿不知所措。
沈驿皱眉,走到晏秋身边,问:“怎么办你说了算。”
晏秋侧过身,也将后座的门打开,然后自己上了副驾驶。
沈驿大步流星,抬手捏住付景丞的下颌,惹得这人疼得抽搐起来。他盯着那红肿的眼尾,又看向侧脸上鼻梁上破皮的地方,问:“李向阳那小子的手是长了钉子吗?怎么给脸都挖烂了?你是个演员,不懂怎么保护自己的脸吗?没还手?”
付景丞啧了声,喘了口气才说:“还了。”
“那你还这幅模样?”
付景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他那会打什么架,全用手抠的。”
沈驿忽地提笑,说:“还打吗?”
他沉默一会,抬头笑了声:“我这可是上亿的脸,给我挖坏了我还要找他麻烦呢!打,怎么不打。”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气,突然一瞬间就释放了,少年时他们也这样打了不知道多少次,男孩子之间不会说话,更不会有人轻易开口,能动手就不说话,这还是李向阳说的。
李向阳不会说,他最好的朋友一声不吭就走了他很生气,他跟晏秋一样的。曾经都对付景丞的离开,感到无比难过无比气愤。
打完了,俩人之间的矛盾也消散了。现在只剩下晏秋,那道无法逾越的墙。
“上车吧。”沈驿说,“未来的大影帝。”
付景丞愣了愣,问:“我刚才演得不好吗?”
沈驿转身,瞥了眼车里的李向阳,说:“苦肉计不错,不过,你俩下手也太狠了点,晏秋会生气的。”
付景丞走上前,跟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说:“对不起,哥。”
“自己跟他说。”沈驿走到车前,拉开车门。还没坐进去,就听见付景丞跟着上了车对自己说:“我没输。”
他抬脚刚进去,就被李向阳一脚踢了出去,“付景丞滚你自己车里去!”刚说完,付景丞就抓着他的腿一拉,李向阳整个人摔下座位,捂住肚子闷哼一声。
痛,太痛了,付景丞捶他的时候是真的用了力的。
晏秋终于看不下去,侧过身看向他俩,表情微怒道:“你俩再闹就滚下去!”
沈驿已经扣好安全带,满脸宠溺地盯着晏秋,心想,我家崽子终于硬气了一回。
说完,身后的俩人终于老老实实坐直,没了声音。
过了会,车终于开了出去,穿过大雪中的梧桐大道,附中外的道路指示牌盖着一层厚雪。醒目的“前方有学校,请慢行”一行字引入眼中。
李向阳捂着肚子瞟了一眼前方沈驿的后脑勺,又看向晏秋,转头悄悄对着付景丞问道:“付景丞,你有没有觉得,晏秋好像不生气了。”
付景丞立马看向晏秋,扭头小声与他交流:“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向阳说:“你看,如果他还在生气,就不会让你上车了。待会儿你就把自己再弄得狼狈一点,把头发抓乱些,表情不要跟个冰块儿一样这么死板,痛苦一点,做出很疼的样子,他肯定带你回局里给你擦药。”
付景丞皱眉:“你就是用的这招对付沈驿哥?”
李向阳:“我?我才没有!我不是在帮你吗?你爱信不信。”
他轻呵一声,不屑道:“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我一般都是…”
“是什么?”李向阳问。
付景丞不耐烦的说:“把脸转过去!”
“为什么?”李向阳伸过头再问。
付景丞一手推开他:“李向阳你烦不烦?我看见你的脸就想揍你!”
李向阳怒了,揪住他的衬衣领口就要动手一样,“我们还是不是好哥们儿了?你有办法哄人不告诉我?”
他抬手将李向阳按在车窗玻璃上,靠近他狠狠给了眼神,说:“这办法不适合你,别问了。”
他就是想刨根问底,反手勾住付景丞的肩膀语气委屈的说道:“求求你了。”
付景丞嘴角抽动,在他耳边说了句:“实在不行就上手啊,亲他抱他,反正我脸皮厚,他要是打我,那我就受着。”
李向阳懵住,心虚地看向沈驿,摇摇头:“那还是算了…”
俩人窸窸窣窣地在后面说着话,沈驿从后视镜看着李向阳脸色从苍白变得微红,很是在意。
“今晚回家吗?”沈驿问晏秋。
晏秋摇摇头:“最近忙,下个周吧。”
“那下周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回家。”
车停了,晏秋准备下车,他俯身看着沈驿说:“哥,那我就先进去了。”
跟着,付景丞坐不住了,嗯了声,捂住嘴。
这动静实在有些大,三个人不由看向他,只见他面色痛苦,脸上红肿的地方开始有些发紫,那张英气的脸变得十分扭曲。
李向阳无语的帮他拉开车门,心想,不是说不用什么苦肉计吗?这算什么?
晏秋顿了顿,看着他,冷冷道:“下来吧。”
那人立刻下了车,跟着晏秋走进实验楼,他背着手对李向阳竖起大拇指。
这方法真管用。
只留下仓皇失措的李向阳,被沈驿死死盯着。
“李向阳。”
“?”
沈驿推开副驾驶车门,说:“过来。”
李向阳哦了声,这才拖着那半残的身体坐了进去。
沈驿伸出手放到李向阳的右臂旁,低头看他,拉出安全带系上,说:“我送你回家。”
李向阳往后缩了缩,回想刚才付景丞说的话,自己这苦肉计根本不行啊,要不要试一试付景丞说的直接…直接亲过去?
不行不行!这样做会很奇怪吧?
他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乱作一团。
“疼不疼?”沈驿问,“脸上的伤…”他犹豫着又说:“二十多岁的人了,明早还要回医院上班,顶着一张受伤的脸让患者看了会怎么想?多少也该有点大人的样子,沉不住气是怎么回事?说吧,你们谁先动的手?不过,没想到你小子还能打赢他。”
对比脸上的伤,乍一看,怎么都是付景丞吃亏。
“不记得了,反正,就动手了。那么也没办法啊,我现在已经比从前稳重多了,只是…”他低下头,“每次遇见你的事情,就会六神无主。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李向阳伸手摸了摸唇角,抽痛一声,“我这里疼…”
沈驿抬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挪开,盯着李向阳嘴角的淤青问:“他还打你那儿了?”
李向阳垂下头,眼尾微红,指着肚子说:“这里,也疼。”
沈驿蜷紧手指:“那怎么办?”
他忽地腼腆起来,李向阳嘴唇微张,滞了会说:“吹吹。”
一时之间,时光倒流,整个空间天旋地转,仿佛回到那年李向阳逗沈驿,说这里要让他帮自己吹吹,哪里要沈驿也吹吹。他说打网球伤到了膝盖,撒娇撒痴不顾形象都要沈驿给他吹吹。
吹一下就不疼了,沈驿。
李向阳瞳孔蓦然收紧,齿间温热钻了进来,彷佛心中的秤砣被人高高举起。他眼角忽地就湿了,整整过去了七年时间,眼前的这个人瘦了,也笑得少了。
他好不容易,让他笑的。
站在雪地中的沈驿,昏黄的路灯下,他点了一支烟,漠视着雪夜里的沉闷。他在暗处盯着沈驿,眼眸中映出沈驿寂寥的身影。
那时,他恍然觉得心脏被什么给击中了一样。
想要了解他,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哪里那么悲伤的落泪。
李向阳搂住他的肩膀,环抱着他,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出来。
“李向阳,去我家吗?”沈驿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李向阳将脸埋进他的颈间,点点头:“去。”
半小时后,他们被堵在红绿灯口。
李向阳蜷缩在副驾座椅上,将脸藏进衣领,脸上红红的。
沈驿斜瞥了一眼,扯出笑容,说:“从前我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无所不能所向无敌。直到遇见了你,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啊…这个人真的好可怕。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做什么事情都会分心。你像一团烈火扑面而来,我无处藏身,就这样曝晒在骄阳之下。后来意识到你对我是不一样的存在,我开始变得在意起来。脑中总浮现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名字。甚至,那时做梦都是你。”
李向阳心脏跳个不停,他刚才是被沈驿强烈的告白了对吧?他的脸更红了,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快。
沈驿继续说:“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喜欢。我本来想压抑自己的心意,可你,你总在我眼前乱晃,这叫我怎么忍得住?所以,那天我亲了你,急切的寻找答案。”
他的喜欢溢出,快要将李向阳填满。他那炙热的告白,让他手足无措,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听见沈驿说“我喜欢你,从以前喜欢到现在”。
终于说出来了,那两千五百五十五天的思念,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沈驿伸手拽过他,将他的躲在衣领里的脑袋抱在臂弯中,说:“李向阳,你什么时候去的烧烤店?那两条鱼离开了原来的鱼缸会死,你知道吗?”
李向阳睁大双眼,呼吸急促,声音颤抖着问他:“你…你都知道了?”
沈驿的手覆上他的后脑勺,温热的指尖插入发丝,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我知道的,你笨拙的心思。”
李向阳看向他,又不争气地掉了眼泪,他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
“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沈驿问。
李向阳含混着,已经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