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冤大头 ...


  •   柒山工程已近尾声了,阻工之事却此起彼伏,都是征地拆迁的遗留问题惹的,惩迁费全由当地政府负责发放的,本没有施工方什么事,可每次直接影响到的却是他们的利益,具体表现为工期进度,这么好的天气,机械人工全停在那里,绝对不是‘休息’一词表面意义那么简单,和太阳一样逝去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于是乎,施工方就变成了劣势群体,必须请求当地相关部门来做协调工作,并且得全力配合他们开展工作,本来于此等配合工作工地项目部完全可胜任,可柒山这里管协调的领导们走不寻常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人家认为项目部经理职位不够高,没诚意,一旦被他们认为没诚意,他们也就做事没那么有诚意了,一个阻工事件,半天可解决的,他们会坚持勤勤垦垦扎扎实实做上三天,他们有时间拖,拖不起的是项目部,于是乎,每次出事明月必不可少要到场。

      在柒山这个工地明月见识了各式各样的阻工:有聚众圈堵的,一两个村的百十号人搬个板凳坐在施工作业面上,那规模,平日里村上开个啥会估计还不会有这么积极;有单个行动的,一个人拿把锄头立在作业的机械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有机械化的,五六台农用车在必经之道一字排开;有土方法的,挖个沟坑或者堆个障碍物之类,所有种种,无非一个目的,拿到应该属于他们自己的钱。

      活在这世上,会有很多不得已,阻工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行为是不对的,可眼见工程都快竣工了,自己合理的赔款还没到手,再不闹不晓得要待何年月才能解决了。明月同情他们也承认他们要这些钱是合理的,只是方式对象搞错了,但她又不能鼓励他们去堵政府机关的大门,借她一胆也不敢弄僵与相关部门的关系,除非自己不想在这里混了,况且公司现在也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一切皆得陪着小心不是?

      车子在离项目部租用的办公点还有半里路的地方过不去了,明月和秦朗只得下了车改步行,一脚踩下去,被太阳烤得发烫的红色砂土腾了上来,隔着鞋子都能感到那份炙热。经过阻工点,他们停了下来,她发现这次村民们又翻了新意,阻工者由往日的年轻壮力全换成白发斑斑的老人了,看着这岁数,谁都会心痛,施工的师傅们哪敢动。

      项目经理陈和在作老人们的思想工作,显然是费了蛮大的口舌了,声音都听得出很嘶哑,看到明月过来,他真的是喜出望外,连忙挂电话给协调部。

      “杨主任,我们秦总到了,你们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哦,半个小时,好,好的,我们在这里等你们。”陈和那样子那表情只差呐喊,活爷祖宗哎,你们快点过来咯。

      口头的半个小时,以平常与他们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少说也是一个小时,明月走到阻工的人群中,试图再做做思想工作,能抢得一个工时是一工时。

      “大娘,大爷,今天的太阳太毒了,身体会受不了的,先进项目部去休息会吧。有什么事进屋我们一起商量去。”明月觉得自己的声音可堪比蜂蜜。

      话毕,全场没人动,也没人答话。现场气氛与其时气温相差十万八千里,明月那十二分真诚热情的笑容居然被活活的冻住了,她决定换策略。

      明月回头吩咐秦朗:“秦朗你们去项目部搬几箱水和八宝粥来,不能让老人家们受罪。”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皮肤火辣辣的疼,明月把水和八宝粥一一发放到每个老人手中。终于有一位大爷站出来说话了。

      “大闺女,你别客气了,你若是真想帮我们的话,就快点让城里、村里的领导和我们选出的代表谈妥,拿到钱的批条我们就撤,不见批条我们是坚决不会撤的!”大爷的肯定语气里充分表达了他们的坚定。

      明月点头:“好的,我一定尽力促成双方达成协议,让这件事圆满解决。只不过大爷,您也得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做事的是不?这一天耽搁下来,我们损失太大了。您阻工前好歹先给我们先露点消息,那样我们好提前联系领导们不是?节约时间不说还可少让大家晒一阵太阳。”用手遮了遮太阳,继续劝告:“太阳太毒了,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呢,若是哪位大爷大娘在我们工地身体出了什么意外,把事弄大了,搞得司法机关介入,我们都不好收场呢。”

      “有道理,下次我们一定先跟项目部打声招呼。”大爷想想也有道理,点了点头。

      还有下次,明月一听,想晕。

      远远看见了杨主任车的影子,明月和项目部的几个人迎了上去。在别人的屋前做事低点头好,虽然打心眼里反感这些人的官僚作风。

      刚才完成对村民的讨好,又要来阿谀这些个领导,明月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此时此刻的境地:夹心的饼干。

      “领导,可把你们给盼来了,辛苦辛苦,不好意思,这次又给你们添麻烦了,领导多多帮忙,多多帮忙。”明月与来的几个人一一招呼。

      那边人客气回话:“应该的,应该的。”

      明月开始适时诉苦:“这么毒的太阳劳你们出来,实在是……领导您一定得体谅我们的心情。我们今天一天的损失又是好几万,损失事说起来还算小,如果误了交工日期,影响了政府的的形象,我们的罪过就太大了。”

      “是的,是的。理解,理解。”领导大手一挥,发话:“走,村民代表和干部都到项目部说话去。”

      众人都依领导言。三方人员在会议室坐好,开始各自发言。

      领导发言,财政紧张,大家要互相体谅。

      村民代表说,我们想体谅,但地没了,在等钱买饭吃,等肚子饱了一定体谅,一定。

      领导接话,困难是暂时的,克服一下。只要财政有钱了,我们保证一次性结清。

      村民代表,这话我们听了很多遍了,领导,财政啥时才能像您说的有钱,有钱到底是什么概念。

      明月他们坐在一边无话,施工方嘛,在这事上就一作见证的,脑门反正早已标上了三个大字:冤大头。

      双方各持已见,一直讨论到日落也没得出个结果,晚饭时间到了,俗话说,好吃好喝,好办事。明月又只得主持三方人员转移到附近镇上的一家酒店继续讨论,果然,几轮劝酒后,双方都有松动。

      明月心里一直想的是:见不到批条,那些阻工的人不会撤。难道明天还要让老人们出来晒一天太阳,罪过啊。看了看双方的情绪,她提议:“既然大家都有实际困难,不如都退一步,这次村代表您也就不要提全部了,杨主任您多少解决一部分吧?”批多少是多少,能解决一户是一户,关键是拿到批条。

      村民代表点了头。
      杨主任没任何表示。

      于是明月只得再安排:吃喝完毕,再战歌厅,嚎歌完毕再去洗浴城,泡毕,还剩再后一道工序,赠上一天的辛苦费。领导终于在临上车时给了她一纸批条,看着领导一行远去的车子,明月嘘了口气,阿弥陀佛,功德圆满。

      陈和看时候也不早了,明月还有点酒意,征询她是否在镇了住一晚。明月拒绝了。于是他吩咐司机小李送明月回市区。

      酒精和疲劳让她有些虚脱,明月确实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了,她想了想,说道:“还是让秦朗送我好了。”明月一向按感觉行事的,她的潜意识里没把秦朗当外人,值得她信任。

      “那好。我先回了。”因为他得赶紧把村代表和批条送回去,而且还得安排人手加夜班,尽力把今天的耽搁的施工进度赶上去,所以他把秦明月交给秦朗后就急匆匆走了。

      秦朗打开车门,把明月扶上坐椅,俯身为她系好安全带,尽管他做得极其自然,但是那微微有擞动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十分开心,因为明月选择了他。虽然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足可见自己在她心中还是优先于别人的,秦朗如是一想,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激动。怕安全带勒得太紧不舒服,他又俯身帮她调了一下长度。

      明月可能是觉得头靠的位置不舒适,稍抬了一下,不偏不倚,四片唇就那样触在一起,两人对视一下,迅速移开。过程太快了,快得让秦朗竟连她的眼神都没捕捉到。

      明月头朝窗一歪,闭上眼继续休息。

      秦朗弄不清她这个无所谓的样子是不是假装的,只不过这一招确实有效,秦朗竟然产生了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的想法。

      明月一直保持着睡眠姿势,看上去很平静,可她的心与思绪此刻运转的速度够跟得上车底下飞旋的四个轮胎了。

      他身上散发出阳光的味道,他周身传来逼人的青春气息,如此的近距离,特别是嘴唇接触时他眼中闪过的那道亮光,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温度,她是过来人,立即明白了这代表什么,所以她选择装糊涂,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觉得刚才发生的只是简单的触碰而已,没什么特殊意义。她不想改变他俩既定的关系。

      这一年她一直把他定位为弟弟,之前那些年她是把他当作孩子。孩子,想到这个词,她的嘴角往上翘,她还清楚记得他当初叫她阿姨的样子。

      那是去年的一个周末早上,她听到门铃,打开门的瞬间,看见了端端正正站在门边的他。她记得这个男孩,就是昨天因车祸送她回公寓的那个交通协管员,名字记不清了,因为她当时受了一点刺激,人不在状态中。

      见对方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明月只得先开口。

      “你有什么事吗?”

      “阿姨,我是秦朗呀,你不记得了?”语速急促,人明显有些激动。

      “记得,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明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万分的看着他,“秦朗,你……你是秦朗呀?石头寨的秦朗?一直给我们写信的那个小男孩?”当年她和大林搞了一个助学基金,选择捐助他的时候,他还只上高一,每次来信时他称她为阿姨称大林为叔叔,她猜他当时也就十四五岁而已,比她差不多小一轮,叫她阿姨没感觉不对,现在突然有个个头比自己大,年龄看不出多少差距的个男生跑来叫自己阿姨还真不是一点点别扭。她不晓得她当年猜错了,秦朗因为家境的原因,读书有些断续,年纪比她想的偏差了三、四岁。也就是说,他们实际年龄差距也就姐弟级别而已,够不上隔代。

      “对,是我。若不是这个,我还不知道我离你们这么近,”秦朗扬了扬手中昨天明月给他的那张名片, “我……我以前把你叫得太老了,我一直有误解,你和叔叔那么成功,我想当然就以为你们至少是半百左右的人。”秦朗为自己的当初的想当然感到难为情。

      “没关系。无所谓,称谓而已,你若觉得别扭可叫我姐姐。”秦明月还处在惊喜中,

      那一天他第一次走进了明月的家。那一天也是明月在大林走后第一次让一异性进入自己的领地。

      她不知道当初让秦朗出入她家是何理由,可能她是太孤独了,渴望温暖,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加上个性慢热,身边的亲密朋友屈指可数的,这几年她的最亲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了,先是父母,而后是大林,她与大林又一直没有小孩,当初捐助秦朗的时候,她是把他当自己和大林的孩子看待,没想到几年的功夫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我家有男初长成的感叹,现在这个孩子出现了,虽然才见面不过两次,但他们已认识六年多了,而且跟她同姓,她自然而然就想把他视若亲人纳入了自己的生活。

      秦朗的性格诚如他的名字,阳光开朗,生活中多了他这样的一个弟弟,确实给她那段时间的灰暗生活注入了一线阳光。一到周末他就会来蹭蹭饭,陪她聊聊天,说些校园的轶事,有时候也讨论些专业方面的知识。明月觉得最爽的是在逛街购物时,让他跟在后面当搬动工,她原来一看到招娣剥削她弟弟的剩余劳力那嚣张劲就特羡慕,现在她也拥有了。即然有个弟弟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就让他一直把这角色当下去吧。明月如是对这自己说。但明月不晓得她的这种想法对秦朗来说是一种折磨。

      这样独断的就把他当成弟弟而且也只能是弟弟,秦朗十二分的不情愿,他只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亲昵地叫她明月,而不是姐姐,更不是阿姨。他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开始对明月在意、眷恋的,也许是第一次相遇就动了心,也许是在得知明月还是孓然一人时就放任了自己的情,他觉得他俩是有缘份的,缘份是什么?文艺的解释就是不多一秒不少一秒就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老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秦朗一直觉得这话有点酸但现在很对他心理,如果没有那次捐助他们也许不会相识,如果没有那次车祸他们也许不会相遇,如果明月没有给他那张名片,他们也许就只是擦肩而过。有时候,一想到如果没有这些如果,他就会后怕难受,既然现在拥有了,他觉得他就应该好好的去把握。

      今夜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好的开始,要不要趁机把自己的心意表白呢?秦朗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怕弄巧成拙,他担心一旦挑破,他连以弟弟身份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会被她收回去。到底说还是不说,纠结中。心跳一次次加速又放缓,加速又放缓。最后竟然有了些焦燥。
      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暖腻腻的夜风吹了进来,与车内的冷气同时作用,他竟然在这种冰火两重的感受中找到了一些勇气,开口:“明月……”

      明月转头定定地望着他,脸上满是疲惫。

      他不情愿地又在明月两字后面加了一个“姐”。所以这句称呼又变成了‘明月姐’,听上去已无半点自己想表达的暖昧,他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竟然接着来了句:“我……想问你是不是很累。”越发扯远了,他为他的勇气悲哀。那三个字还是说不出口。

      其实明月也很紧张,她害怕他说出令她无法承受的言语,听得他这样一问,松了口气,淡淡的笑意渐渐在她脸上染开,她偏头看了一下窗外,街景很熟悉,“累透了,幸好快到了。”

      直到送明月回到公寓的门前,秦朗都没再说话。他分析过自己说不出口的原因,原因在于他的自卑,他觉得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格与明月并行,能与完美优秀的明月相配的应该是大林那样伟岸杰出成功的人物,他远远不够,他自我安慰等自己变强大点再说吧。

      目送秦朗进入电梯,明月掏出钥匙,转身把门打开,叭,打开壁灯,换鞋,觉得脚重得不能再重了,手扶玄关的方木,她想快点把濒临散架的身体移到沙发上去。

      “回来了?!”一个声音从背着她的沙发里发了出来。明月手中的钥匙叭嗒掉落地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