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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 ...

  •   少商拖着病弱的身体,和三皇子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宫道,直奔勤政殿。此时快到傍晚,宫道尽头漆黑一片,连两旁的油灯都照不散阴影。少商进殿后就一直不做声,听着三皇子呵斥那些说凌不疑杀父,是禽兽不如之人的臣工。

      “翻来覆去就那些话,你们身为臣子不去寻找其中蹊跷,只知道顾着自己的姻亲,叽叽歪歪诉苦抱怨,要尔等何用!你们到底是朝廷的官员还是他凌家的!”

      三皇子呵斥完,一众老臣都齐齐禁声,少商想着,比起威势和气魄,太子确实不如三皇子。为君者可驱群臣,不可为群臣所驱,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随着三皇子唤她,殿内重臣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少商的身上。

      少商像一个六神无主的寻常女娘垂着头,随后不疾不徐一点点向众人解开凌不疑的身世。

      ...

      三皇子手下之人动作很快,在他和少商进殿之后,审问淳于氏的人,在杏花别院服侍霍夫人的人也都进了宫。凌不疑真正的身份得到了证实——霍夫人虽然有时疯癫,有时却很是清明。她记得儿子最爱吃杏子,也爱吃她做的杏仁糕,可少商却见过凌不疑因吃杏子过敏发热;霍夫人的孩子脚底板有痣,凌不疑脚底没痣后腰却有虎头胎记,而霍无伤也有这个胎记。

      事情明了之后,三皇子马上去天牢释放霍无伤,他人已经因为伤烧了一整天。凌氏的结局不言而喻,那些之前为凌氏求情的人纷纷惴惴不安,三皇子不仅拨出萝卜还带出了泥,跟戾帝余孽有牵扯的御史左大人,校尉丁大人纷纷全家下狱,只有前朝的宦官,田家酒楼的田掌柜没抓到。

      一场风波逐渐平息,凌不疑变成了霍不疑,他依然是皇帝心腹依旧是朝廷重臣。有一些不识相的御史依旧弹劾凌不疑私自调兵,然而凌氏谋反证据确凿,霍不疑用的也是他自己手中的府兵,还有朝中重臣纷纷为霍不疑开脱,说他是怕戾帝余孽动摇国本,事急从权。自此,尴尬的人就变成了太子和少商。

      三皇子连日不避嫌的为霍不疑奔走,太子却什么都没做,朝中大臣嘴上不说,心里却更偏向三皇子这样的君主。而都城中的官宦人家知道凌不疑其实是霍不疑之后,不少好事者对两人婚约议论纷纷:有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跟少商定亲的是凌不疑,那亲事便不作数,更有甚者说少商其实就是霍将军忍辱负重,才不得不选的一个幌子,目的就是打消凌贼的怀疑。霍不疑的事越是传开了,太子就越是尴尬,好在朝中又出了件大事,这种尴尬才得以停止。

      少商出宫回家的那天,与家中人简单的交待了下来龙去脉,说清了霍不疑的身世,随后语气淡淡扔一句‘我与霍不疑退婚了,望阿父阿母原宥我的狂妄任性。’

      程始夫妇被这句话炸得不轻,程姣默默跟在少商身后出了前厅。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程姣才开口:“阿姊是气他不告诉你真相?”

      “不,我明白他的艰难,不怪他隐瞒。起码他告诉我的都是真的,不然我也不会从这些细枝末节,断定他的身份。”

      “那你为何?”

      “他身上的异常我察觉了,还多次询问...我甚至与他啮臂为盟,可他还是没有与我说实话。他曾说过,我是这世最可与他并肩同行之人,他让我信他我信了,他让我爱他我爱了,可他直至最后,我拿着证据去找他,才告诉我他的身世!”

      “我只知道,在那一刻,我好像又一次被抛弃了。”少商淡漠的语气,让程姣心慌。她就这样站在那儿,心酸无奈之余更多的是失望。程姣闭了闭眼,她知道少商对霍不疑的信任,彻底坍塌了。

      “阿姊,你没有错。郎婿不合心意,那就换一个。”

      程姣不觉得少商有什么问题,霍不疑宠着少商,却又什么事都不告诉她,这样的爱是‘宠爱’,而‘宠爱’这个词只有上位者对下位者,对依附于他的人、对猫猫狗狗。这个词不能发生在平等的恋爱关系里,那不是好事。

      少商是个人,她先是人才是女人,再之后是谁谁谁的新妇,谁谁谁的女儿。恋爱可以互相依赖,但恋人不是互相依存。父母和孩子都在独立存在的个体,恋人更是!霍不疑不能打着为少商好,就可以瞒着她做一堆号称是为她好的事。

      少商回家之后,被压制的病痛和疲惫就卷土重来,她躺在床榻上痛苦得流泪,连喊痛的声音都几不可闻。她数日高烧不退,急得程家上下不可开交,程姣也忧心忡忡。因为高烧很可能是身体有了炎症,若了成了肺炎,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时代是很容易送命的!

      见少商病重,一向看她不顺眼的程母寻来了巫祝做法事,在少商的房内又跳又叫,被程姣命人赶出去之后,这对祖孙第一次发声了争吵。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好心请巫祝也是为嫋嫋好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姊的病交给医官即可,大母无须太过挂心。”程姣熬了两天一夜,此刻头疼的很,实在不想让程母在这里添乱。

      “我看嫋嫋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怕是不成了了呀!”

      “大母您胡说什么呢!阿姊尚在病中,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什么叫我咒她,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巫祝向来被人捧着敬着,头一次被人迎头赶了出来,觉得十分没面子,此刻也附和程母的话。

      “老夫人说得极对,您家的女公子怕是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程母听了巫祝的话仿佛得了什么圣旨,忙命人去买白布和棺木。程姣的耐性已经到了极点,冷笑道。

      “来人,给我绑了这个妖言惑众的骗子!拖出去杖打五十,打死算我的!”

      等程始带着袁慎进了府,过了前院刚到中院时,就见一个巫祝被按在长凳上挨打,程母在一旁连哭带闹,场面不说是鸡飞狗跳也是十分的热闹。

      “住手!这是在干什么!”

      “大郎呀,大郎你可来了!我可是活不下去了!”

      程母哭哭啼啼的告状,说要治程姣一个忤逆不孝。程始听到程母说要给少商准备后事勃然大怒,不顾有外人在场和程母天雷勾地火的吵了起来。最后还是萧夫人出面让程姣招待袁慎,带走了母子俩。

      “招待不周,让袁公子看笑话了。”

      袁慎淡淡一笑,随后担忧的看着程姣:“怎生如此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病了。”

      “只不过一夜没睡而已,你怎么来了?”

      “听说程四娘子病重,我便特意带来些药材,里面有些滋补的你也可以用上一些。”

      “多谢挂心,外面冷,袁公子随我去前厅用些热汤吧。”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身后跟着一串的婢女仆妇,袁慎随意扫了一眼,后者知趣的慢下了脚步。虽还在身后跟着,但已经是听不到二人说话声的距离。

      “程夫人在外能沙场御敌,在内管束仆人用人得当,真乃女中豪杰。”

      “直接说我阿母十分满意你不就得了,何必绕弯子。”

      “我以为你没看出来。”即使在冬天,袁慎还是拿着羽扇,时不时轻摇两下。

      “你几次来我家跟我相见,婢女虽都在一旁看着却又不打扰也听不见谈话的内容,若不是得了阿母的授意,她们怎么会如此。”说道这里,程姣停下脚步。

      “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家愁云惨雾的,等凌氏的敕令一下霍不疑恢复身份,指不定又有多少风言风语,你还是...少来为好。”

      “你觉得我袁善见,是那种在乎别人议论的人吗?”

      “那倒是,是我浅薄了。”程姣低头一躬身以表歉意。

      “你一向很稳得住的,今日倒是毛躁,竟然跟你大母吵起来。方才说风言风语是何意?”

      “少商那日回家时说,与他退婚了。”

      “何时的事,竟没有半点风声。”

      “许是凌、霍不疑还在养病,所以宫里没传出风声吧。”

      “以我看,退婚这件事未必能成。以霍不疑对程少商的真心,他定不会答应。”

      程姣听了皱眉,很不认同这番说法。

      “这是答不答应的问题吗,明明是他欺骗少商在先!”

      袁慎身体略略前倾,做出询问姿态:“我是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内情,不过在我看来,他们俩互不信任。”

      直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的程姣辩解:“明明是霍不疑的错,少商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之处,几次询问可霍不疑仍旧不说实话,他这是不诚!”

      “霍不疑对程少商如何,都城人都知晓。如此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之时,程少商依然能从细微之处察觉到不妥,可见她未完全信任霍不疑。”

      “这分明是霍不疑先与少商分清楚了你我,他不信任少商,而且已经做好了抛弃少商,自己去复仇的打算。”

      “我觉得恰恰相反,明明是程少商从一开始,就没怎么信任过霍不疑。她无法全身心的信任霍不疑。所以她在宫中受的那些欺负,她都自己想办法报仇,而不是告诉霍不疑。”

      “那是因为...”程姣气急败坏。“袁善见,你今日是特意寻我来吵架的?!”

      袁慎看着她,淡然道:“信任跟是不是未婚夫妻没有关系,我信任我的书童,你信任你的婢女。你之前将刘媪的事告知与我,也是信任我袁善见对吧?”

      程姣点头,因为御史弹劾五公主的事情,这才程姣觉得袁慎是愿意保护她,也是可以信任的。

      “你不是不能解决的刘媪的事情,但因为信任我,所以你愿意寻求我的帮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关系就近了。可程少商一直都有些抗拒霍不疑的帮助。她感受到霍不疑对她的好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她用眼睛看到霍不疑的心口不一致,却从一开始就一直有感受。而霍不疑从一开始也没信任程少商,有些事自然不会说清楚。”

      程姣沉默,显然霍不疑对少商也是不信任的,他是不相信少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或者说不相信少商有应对这个世界的能力。在他眼里,少商总是惹事闯祸的;在他眼里,少商总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在他眼里,少商总是需要被保护而不是保护别人的女娘...

      她一直以为两个人有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霍不疑一意孤行。可原来他们的感情如此不堪一击,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有隐患,两个人都爱着对方却又不能完全信任对方。

      按照袁慎的说法,就算霍不疑当时选择不复仇,和少商先结婚再找解决的办法,还是会出现感情决裂的。这就像命定的劫难一样,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少了一样东西,这份感情想要成熟,就必须经历成长的过程,把这个功课补齐了,而这个缺失的功课就是信任危机。

      可...这般说来,她自己原来这么的信任袁慎的吗?

      “我想你心中此刻定觉得奇怪,可我却很欢喜。”袁慎说着转过头看着她。“程姣,你愿意信我,我很欢喜。”

      看清袁慎眼中不掩饰的欢喜,程姣扭过脸去快步向前走。

      “今日的风格外的大,袁公子走快些吧!”

      少商醒来的那日,朝廷的敕令终于颁下了,凌氏一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处罚。

      先将凌氏兄弟通敌叛国的行径刻石立柱,再将三人鞭尸悬骨,以警世人。此外,五岁以上所有凌家儿女尽皆赐死包括出嫁女。凌氏妇人以及五岁以下幼儿均流放漠北,凌氏祖坟掘毁,宗族改姓。不但如此,所有与凌家往来亲密的姻亲故交一应受到贬斥。

      这一番狠辣卓绝牵连甚广的举措,明眼人一看即知是为了永绝后患。解决了凌家就轮到霍不疑了。霍不疑虽然私自调动黑甲卫,但师出有名,凌氏谋反铁证如山,且子弄父兵从前朝起就不算罪过。皇帝护子心切,找了诸多借口,只罚了些俸禄,弄得一众大臣都有些无语。经常活跃在吃瓜第一线的少宫,这回只感慨了一下,随后依旧守着床榻上仍很虚弱的少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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