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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清偿 ...

  •   27.

      同居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余同愁远程交接了在尤斯的工作,转而负责起斐卡达的部分以及不得不需要他亲手处理的事物。
      最开始几天在家远程开完会后,总能在沙发上捡到一个不知不觉睡着的岑载雪。

      这位交际花不知怎么想,仿佛下决心要更正自己的作息,每早八点准时出现在花圃,睡眼惺忪一路浇水看得园丁胆战心惊。
      怕得不是他养死了什么名贵品种,而是万一有什么绊倒或是伤到这朵娇花。

      娇花打着伞,全身上下除了脸裹得严严实实,硬是能将一身麻袋穿出“度假风”。
      浇完生命力比他顽强太多的花,回到屋里洗干净手,戴上单片镜缩在沙发上看书。

      骤然改变作息实在很不容易,哪怕是再有趣的书也不能让他脱离昏昏欲睡的状态。
      不多时就会抱着书,蜷坐在沙发扶手和靠背形成的拐角中睡着。

      余同愁开完会时阳光正好,从岑载雪背后洒进来,将那人脸上细小的绒毛照得清楚。岑载雪的皮肤实在无暇,没有疤也没有痣,难免给人不真实的感受。
      所以每次余同愁都要屈指刮一刮他的脸颊,欺负一下那些不容易发现的绒毛。
      随后乐此不疲将他抱回床上躺着睡。

      第一次岑载雪下午五点钟睁眼醒来,环视四周发现不是自己的房间,有些窘迫拉扯着被子和床单整理整齐。
      才走了一半楼梯,坏心眼的某人捧着咖啡抬起头,手里正是岑载雪看到一半的那本书。
      还要明知故问一句:“醒了?”

      三四天之后,岑载雪终于放弃挣扎,感觉到困就自己回房间睡。
      余同愁只好每次开完会,在他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往床头放一个装着温水的保温杯。

      ·

      当然,生活也有不如意的地方。
      比如每天被摁着称体重的时候。

      这段时间不管怎样说一日三餐都有准时在吃,偶尔还会加个下午茶和夜宵,虽然岑载雪总是吃得很少,但没有体重反而一直下降的道理。

      岑载雪心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余同愁抿着嘴,自己在跑步机上发泄一下,然后冲完澡联系营养师,仔细询问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能不能尝试着换方案。

      岑载雪拦住他,“可能只是一时半时不太适应新的生活方式,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交际花一本正经撒谎的模样余同愁见多了。当下扣着他手腕不让走,反复问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岑载雪:“可你也在场看着。”
      余同愁不信,但苦于没找到线索。

      后来工作交接完,余同愁需要开始整理斐卡达部分,经常在公司一坐就是一天,只能让管家帮忙看着岑载雪吃饭。
      这人做事倒也是真绝,整个家找不出一滴冷的水,除非岑载雪想不开去喝门前或者泳池的水。

      风平浪静一直延续到某天他回来的稍微早了一点,手机里管家说岑载雪吃完饭只是半小时之前。

      他带了一束花,想着交到岑载雪手上。
      走进他房间却没有人,只有洗手间的灯亮着。

      本来下意识想敲门,刚屈起手指又收住了,贴在门边焦躁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极轻的呛咳声和呕吐声,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去听根本听不到。
      不出所料。

      余同愁多次想要推开那扇门,忍了又忍,手里花束的包装纸都被他捏得变形,底部轻微有了破损。
      最后他沉着脸,在水流声响起之时离开这里,将那束花放到显眼的位置。

      很快,估计是注意到多出来的花束,岑载雪站在楼梯上和余同愁打了声招呼:“今天不忙了吗?”
      余同愁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也很平淡,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说:“心情不好,下来陪我坐一会可以吗?”
      岑载雪没有拒绝。

      借着距离近,余同愁紧紧盯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试图从中看出一点什么。可惜唯一的破绽可能只是发梢挂着的一滴亮晶晶的水珠。
      岑载雪问:“怎么了?”
      余同愁绷着唇线,语气稍微有些冷硬:“没什么,只是想你陪我坐一会。”

      岑载雪没再说话,随手拿过茶几上的一本书,漫无目的翻看起来。

      余同愁视线下移到他略微濡湿的袖口和手肘,不太明显,应该是特别注意过,但是依然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
      书页的菱角被他用来抵着上腹,看起来闲闲散散拨动着,其实指尖都紧握到发白。
      如果不是今天的位置机缘巧合,他的小动作实在很难被人注意到。

      这件睡衣是岑载雪从尤斯带过来的。上一次见他穿还勉强算合身,如今已经有了空荡荡的感觉,低头时脖颈出凸出的骨头像一根刺扎进余同愁心里。
      唯独当事人不知道把自己究竟耗成了怎样。

      “阿覆。”余同愁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岑载雪抬头:“嗯?”
      余同愁说:“没事,你继续看吧。”

      岑载雪的脸色一向苍白,唇色一直都浅得几近于无,所以容易让人忽视他突然的不舒服。偏偏那么寡淡的颜色让人心里起火。

      余同愁原本想等到明天抓现行,但看到岑载雪额角密密的冷汗又有些舍不得,深陷的锁骨线条脆弱得惊人。
      闭了下眼,说:“你放下书。”

      岑载雪迟疑了一下,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眨了眨眼将书签夹好。
      放下书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很麻烦的事……余同愁?!”
      剩下的话被手腕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力道截断,余同愁死死锁住他的手,随后开始解开他睡衣的扣子。

      岑载雪努力蜷起来,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谁知道余同愁解完扣子,手穿过他的膝窝,硬掰着让他的腿架到自己两腿间,脚踝一缠也锁住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牵扯到抽痛的胃部,岑载雪略微弯下腰,小小“嘶”了一声。
      下一秒,腹部就贴上一只温热的手掌。

      “为什么不说。”余同愁哑声问。
      微微凹陷的腹部冰冷抽搐着,有几道不知是哪天痛极了掐出来的青紫指痕,刚才书角怼过的位置此时红得吓人。
      明明应该很难受才对,为什么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是吃的不合适,还是你不适应这个时间吃东西?”余同愁帮他揉着胃腹,“或者你总该告诉我不舒服,而不是自己瞒着。”
      “吃过药了吗?”他又问。

      岑载雪点头。
      可他的房间里今天并没有任何杯子,余同愁回想了一下:“你究竟是怎么把干咽技术运用得这样得心应手的?”
      明明是很爱甜的人。

      被抓住小尾巴的岑载雪试图解释:“和其他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偶尔会吃不下东西。多试几次,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余同愁声调略微提高:“你管这样伤害身体的行为叫试?”
      岑载雪蜷了蜷手指。

      “我心里有数。”岑载雪说,“我不需要活很久。”
      最严重他也经历过了。
      不过就是那样。

      “这样的话别再说第二次。”余同愁的语气瞬间降到冰点,紧抿的嘴唇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一半是燎天的怒气,一半是被岑载雪这一句灌进冰泉。
      什么叫不需要活很久。
      身体对他而言究竟有多不重要?

      余同愁非常久违地觉得焦虑,全身充斥着不安。安抚好岑载雪的胃后,他去找乔林问了这个情况。
      出乎意料,乔林是知情的。

      “是胃溃疡和胃动力不足的影响,在尤斯的时候就出现过这样的问题。”乔林说,“所有的医嘱载雪少爷都有听,药也为他开了,主要还是要生活规律一些。”

      “哦对,还有……”乔林看起来有些无奈,“最好是饭后按摩一下,会比较促进消化,可是载雪少爷不会同意别人因为这种理由碰他的。”

      “教我。”余同愁说,“我来。”

      ·

      不过没多少起色,很快又被打回原形。
      因为岑载雪又开始发烧。

      起因是岑载雪想下水玩一会儿,活了二十多年的交际花还没这样小心翼翼征询过谁的意见,像个小朋友似的要向监护人打报告。

      余同愁只允许他在那一圆温水池里游泳。
      带来这个消息的管家一脸抱歉又正直的看着他,仿佛如果他说出一个不同意就要拦着他锁紧房间里。

      岑载雪主观上对温水冷水一视同仁。
      但是一进温水池就觉得胸闷头晕,原本以为是不适应,想着缓一缓就过去了。

      一直到忍受不了匆忙坐在池边,倚着柱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过去,一直坐到余同愁回家来负二层找人。

      地下室温度本来就低些,又浑身都湿淋淋的,换谁都逃不过生场病。

      不过是回楼上洗澡换个衣服的时间,余同愁再摸他的额头,已经是烫手的程度了。

      肠胃受了凉又叠上退烧药刺激,天天吐得昏天黑地,什么也吃不下。

      谁也不敢靠近那成天阴着脸的余煞神。
      就连乔林每天换完药都只敢先逃出去,然后扒着门缝做汇报。

      “您瞪我也没有用,载雪少爷的体质就是这样,发烧容易退烧难。”乔林扣着门缝说,“不如怎样琢磨一下把地下泳池拆了。”
      “……”
      “您看岑家的泳池在地上,载雪少爷基本一次也没去过。”

      扯完这段话,乔林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余同愁的脸色。
      ——这位大爷一挑眉,看样子确实在仔细琢磨。

      ……?
      不是吧。
      还当真啊?

      又低烧了好几天,岑载雪胃口才恢复一点,主动下楼和厨师说想吃泡芙。
      当晚厨师的阵仗像是要做出泡芙的所有种类。

      不过很可惜,岑载雪有口福,他的胃没有。
      吃完没多久又吐得一干二净。

      余同愁摁着他揉胃,垂头贴了贴岑载雪的额头——温度悄无声息又上来了。

      折腾过这么一出,岑载雪浑身倦意,昏沉中咳嗽两声,睁眼瞧见余同愁专注的神色,眼神如同初见他时一样,藏着隐秘的担忧。
      舔舔干涩的嘴唇,岑载雪几乎是不过脑,脱口直接问道:“你对我有欲念吗?”

      嗓音又轻又沙哑,字字都往外舞着小勾子。
      余同愁额发散落下来,漆黑狭长的双眼直勾勾看着他,被问得浑身一僵,无端也哑了嗓子。
      “什么?”

      岑载雪眼前发黑,强撑着坐直一些,捂着肚子问他:“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

      这么多年他遇见过不少对他说爱,也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人。比如梁瞻的感情是占有,谈新识的感情是怯懦。
      唯独没看清过余同愁。

      这人的感情好似很沉,却找不到由来。看似给他自由,却时时刻刻都在拉住他。
      岑载雪不明白。

      余同愁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他上下扇动的睫毛,哑声说:“我的感情不比任何人浅。至于你说欲念,阿覆,和平尚且不排除武力手段,我的爱再纯粹,对你也会变得自私。”
      “……”
      “也会想占有,也会有欲/望。”

      岑载雪安静看着他。
      这眼神让余同愁忽然意识到,他距离让岑载雪接受他或许只差了一步。那一步就是一扇门,有千重锁。

      岑载雪或许有过丰富的情史,可他的感情观依然幼稚到不可思议。他在追求纯粹,完完全全爱他灵魂的纯粹。
      可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杂念。

      余同愁确实爱岑载雪的灵魂,很多年前就开始对这抹空茫矜慢情有独钟,也爱他如今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与岑寂。
      可也爱那独绝的皮囊。
      这二者本应该是相得益彰。

      “这怎么分得开?”余同愁耐心和他解释,“我不会因为哪一处改变而不爱你,因为完整的你是这样一个整体,我爱的是你。”

      那扇门上锁毫不松动。岑载雪却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咕哝。他非常抱歉地说:“你别再爱我了,因为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回馈。”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岑载雪眼珠转动都有些迟钝,生病后的坦诚侵占了他的思路:“我们只做合约关系,不好吗?”
      “……”

      气氛压抑得可怕,沉寂了三秒之后,余同愁才开口:“……不好。”
      “……”
      “谁需要你的什么回馈。”他几乎气笑了,“你只是在找借口把所有人都推开而已。任何人,只要快触碰到你的心理防线,你就害怕成这样吗?”

      岑载雪烧得通红的、潮湿的眼睛抬起来,异常无助地重复着“对不起”。
      “我无法爱你,希望你沉没的成本可以少一些。”

      这是非常露骨的拒绝了。
      岑载雪这么多天的配合和放松只是营造一个假象,只是单纯的,给他一个尝试的机会而已。

      这就好比一对暧昧中的情侣,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一方一厢情愿,一方认为理念不合的尴尬局面。
      越早处理好,对双方都好。
      岑载雪什么也没有做错,不应该说对不起。

      余同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来平复心脏处针扎似的疼痛。
      他怎么可能做到和岑载雪做不愠不火的室友。

      “抱歉。”
      我想我应该不会放弃。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起身走到岑载雪身边,弯下腰,勾起他的下巴吻了下去。

      并不轻柔一个吻,很快嘴里就尝到了血腥味,在岑载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余同愁就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唇上也沾着一点血,用拇指抹开了,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
      “既然结局相似,那他可以,我也可以吧?”

      岑载雪空洞洞地望着他,并不对这冒犯有任何生气的情绪,迟钝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嘴唇,低咳两声后问。
      “还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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