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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有解无解 ...

  •   挂了杜月萍的电话,梁临风呆坐在沙发上。

      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溜走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西斜,下班的时间快到了。

      杜月萍的话一直在她耳边重播:“临风,其实你那天逃课,惹出了一个事情,我一直没有敢对你说,怕对你的心理造成影响,毕竟当时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那天你逃学后路过了你同学家,被人教唆去将他的爸爸叫了回家。结果他爸爸到家的时候,他的妈妈正和另一个男人赤身裸体躺在一起。他爸爸情绪太激动,一时错手,杀了他的妈妈,后来他爸爸也被判了死刑。”

      “这些话不该这么仓促跟你说,但我怕说得越晚,反倒会对你和舒桐造成更不好的影响。临风,当年那个一夜之间失去父母的小孩子,就是舒桐。”

      关于童年的记忆,她其实早就模糊了,在家乡小城中日复一日地渡过的那些时光,平淡地就像水一样。

      她所经历过的最跌宕起伏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早读迟到、同学打架、作业没交等等再微小不过的。

      在那些她早已想不起细节的记忆中,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她逃课回家的途中做了这样一件后来影响了另一个人一生的事情。

      于是就更加联系不起来,那个被她无心举动所伤害,在小小年纪就尝到丧母丧父之痛,人生也从那里开始改写的人,会是她现在所爱着的人。

      命运是如此诡谲,多年前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世界就开始颠倒。

      家里的座机响了起来,她近乎机械地转头去看,上面显示的是熟悉之极的一串号码。

      接起来,她尽量让声音自然一点:“舒桐?你到了?”

      “是啊。”带着些繁重工作之后的淡淡疲惫,舒桐笑,“抱歉,还是加了一会儿班,等急了吗?”

      她下楼的时候,舒桐的车早就停在楼下了,看到她出来,他就将车门打开:“下午一个人在家无聊吗?”

      梁临风上车,摇摇头笑:“怎么会无聊,都在家里想美人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听到这样的打趣笑了起来,舒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事情办的顺利吗?”

      梁临风顺势倒在他的肩膀上:“还好。”

      车子开了起来,前面的司机也很尽责地对后面的状况视而不见。

      抱着她,舒桐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既然你闲下来了,等这段忙过去,我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出去散下心。”

      梁临风放任自己沉溺在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里,从他背后绕过去搂住他的腰,顿了顿说:“舒桐,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回趟D城吧。”

      D城是梁临风的娘家,再加上梁城和杜月萍也在那里,他们的确是应该回去一趟。

      身体微僵了下,舒桐开口,声音还是带笑的,听不出一点端倪:“好啊,回去看看爸妈也好的。”

      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梁临风没再说话,只是将头抵在他的胸前。

      连舒桐也觉察出她这会儿有些反常,他以为这是她辞职后心理失落的缘故,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笑笑:“临风,我还在这里。”

      汽车的行驶中,窗外的景物飞快掠过,外面城市的喧嚣不止,里面的这个空间中,却安静得能听到她和舒桐的呼吸声。

      她将头埋在舒桐的胸口,听着他坚定有力的心跳,不再说话。

      到了别墅,王嫂早就准备好晚饭。

      舒桐性格随和,梁临风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半个多月相处下来,王嫂早就把他俩当做自己的小辈一样看了,颇多照顾的同时,说话做事都很随便,现在就大声招呼他们赶快吃饭。

      桌上有梁临风早上走的时候特别交代做的核桃粳米粥,她盛了一碗递给舒桐:“这个对哮喘有好处,不准挑食,都要吃完。”

      舒桐还真有点挑食的毛病,不大喜欢口感苦涩的食物,核桃也在他不喜之列,这些都被梁临风摸透了。

      舒桐笑着接过去:“敢不从命。”

      在他身旁坐下,梁临风一面自己吃东西,一面监视他吃粥,想到了些什么,她停下筷子:“舒桐,你的哮喘是什么时候得的?小时候就有吗?”

      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舒桐笑笑:“小时候没有,大概是中学吧,爸爸工作忙,有次我感冒了很久没好,等送到医院已经发展成肺炎和轻度哮喘了。”看到梁临风露出心疼的神色,他就接着笑,“也没什么,大概是我体质本来就不是很好的缘故。爸爸为这个事情还自责了很久,说是没有照顾好我。”

      梁临风点头:“也不能怪你爸爸,单身父亲实在太辛苦了。”接着又问,“那后来呢?发作过几次?”

      “在国外留学期间,有段时间一起打三份工,后来太累了发过一次病,在街上昏倒,也是那次认识了岳礼。”舒桐一向坦率,见她问就说了,“在枫城时也有一次,不严重,很快就缓过来了,再有的你都知道了。”

      说起来在他们结婚之后,他发病还是比较多的,短短一年就有两三次。

      将手移过去,握住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梁临风看着他:“舒桐……要照顾好身体。”

      舒桐笑起来伸手刮了她的鼻尖一下:“你不是信誓旦旦要照顾我的吗?结果一闹脾气就不见人影。”

      要是往常梁临风肯定要反驳他的,今天却只是看着他的笑容,胡乱点了头不再吭声。

      吃完了饭他们一起看无聊的电视节目,然后上楼回到房间,舒桐加班办公,她坐在一旁用笔电上网。

      一整个晚上,她的目光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无意识地看向他。

      他吃东西时沉静的侧脸,他垂下眼睛时眼睫投下的淡淡阴影,还有他握着汤匙时的手势和姿势。

      他陪着她看电视节目打发时间的时候,耐心垂下的眼眸和微勾的唇角,仿佛这样没有营养的节目也值得他花费时光去欣赏。

      投入工作后,他抿起的薄唇和遇到问题时习惯性绷紧的下颌,还有熟练地敲击着键盘的手指。

      她在他身旁一直看着他,眼睛移不开半分。

      夜深了,他们一起上床休息。

      舒桐忙碌了一天已经十分疲惫,在她额上印了一个晚安吻,躺下很快睡熟,呼吸均匀悠长。

      躺在他的身边,梁临风在黑暗中注视着空荡荡的屋顶,突然觉得呼吸艰难。

      他是这么好,这样好的一个人,她真的不想放弃。

      舒桐去上班,她给李黍离打了一个电话。

      即使需要用到私人侦探,她这里显然还有一个比岳礼更加好的人选。

      没有跟李黍离太多废话,梁临风直接就说:“黍离,我想让你帮我查些事情。”

      李黍离在那边笑起来:“我们两个你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查的尽管跟我说。”

      梁临风笑笑:“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难的,舒桐还有个私家侦探叫岳礼,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舒桐都让岳礼帮他查了些什么,大概从什么时间开始查的。”

      李黍离微愣了下:“临风,你这是要调查舒桐?”

      梁临风没犹豫:“是,我要查他。”说着她开玩笑一样,“好多豪门夫妇不都是你查我我查你,我也来玩儿一回。”

      李黍离在那边叹了口气:“你别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要相互信任。我见过那些背着对方找私人侦探的夫妻,没一对有好结果。”

      梁临风顿了下,叹息:“我没有怀疑舒桐。只是他好像瞒着我一些事情,我想知道那些事情究竟对他有什么意义。”

      李黍离沉默了许久:“看来你是安心不了了,好吧,我帮你,不过你要想清楚了,过去的事情毕竟是过去的事,不要太放在心上。”

      梁临风笑着,带了些苦涩:“你放心,我不是青春期少女,不会胡思乱想。”

      对于她的委托,李黍离考虑之后,要求的时限是三天。

      即使没有找过私人侦探,梁临风也知道这样的速度应该算很快了,放下电话,她强迫自己将思维从里面抽离出来。

      就像她对李黍离说的那样,她不怀疑舒桐。还有大块未知的东西,所以此刻任何的猜测和推断都是无用的。她确认自己所爱人的是舒桐,也确认舒桐爱着自己,这就够了。

      时间又在她呆愣的时候悄悄溜走,收拾好心情,她放下手机走出房间。帮着王嫂打扫室内的卫生,又去花园里移植了两株山茶,转眼就打发走了一天。

      晚上舒桐回来,她照例是去门口迎接,接过来他手上的东西,给他送上一个吻。

      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舒桐半开玩笑般:“你最近对我越来越好,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抬头挑了眼角笑看他:“我还能对你更好一点,你信不信?”

      舒桐垂了眼眸,目光中满是笑意:“我信,我是你的男宠嘛,男宠是用来疼的。”

      梁临风满意地轻哼一声。

      三天时间匆匆过去,梁临风没等来李黍离的消息,反倒接到了周敏的电话。

      周敏一等她接通就急着开口,全然没有平时的镇定:“小梁,你能来市医院一趟吗?舒总在这里。”

      听到“医院”这个词,梁临风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问:“舒桐怎么了?”

      “我们下午到项目基地看工程进度,可能是粉尘大了些,舒总在里面就咳了几声,我也没注意,结果出来后他开始发病,喘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好。我和小严急了,赶快把车开到医院来挂了急诊。”周敏很快解释完,“小梁,你如果没事就来一趟吧,舒总还在里面吸氧。”

      在她说话的时候,梁临风早就用肩膀夹住电话,开始换衣服收拾东西,这时候找到车钥匙拿在手里:“我知道,急诊对吧?我尽快过去,有什么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别墅的车库里还有一辆平时不怎么用的跑车,梁临风开出来,赶往市立医院。

      她到的时候周敏还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坐着,看到她就站起来:“舒总情况稳定了点,转到观察室去了,医生建议今晚留院。”

      梁临风略微松了口气:“周姐谢谢你,我去看他。”

      周敏笑笑:“都是我应该做的。”她说着停了停,“舒总还跟我交代说不要让你过来,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让你来,就算不出什么事,你也总得到场啊,不然过后你还不得自责?”

      梁临风心里像搅了一团乱麻一样,几个月前杜威出车祸,她赶来医院的心情跟现在完全不能比,那时候只是着急担心而已,现在差不多都六神无主了。

      勉强冲她笑笑,梁临风顾不上说更多话,就急着跑去观察室。

      舒桐躺在隔开的病床上,呼吸器已经拿掉了,不过胸口的起伏还是有些大,闭着眼不时轻咳。

      梁临风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小心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眼睫闪了一下,睁开眼看清是她,舒桐轻勾了唇角:“不用……特地跑过来……”

      他声音微弱,说话间隙里还夹着喘咳,梁临风听了心里就更不好受,握住他失去了温度的手放在脸上贴着:“我是你老婆,我不过来在家干着急吗?”

      他显然还是没力气,笑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梁临风握着他的手靠在他身边:“你休息吧,我陪着你。”

      他这才合上眼睛,梁临风坐在旁边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周敏办好了住院手续来帮舒桐换病房,她才放开。

      接下来又是一番折腾,总算在病房里安顿了下来,梁临风又在舒桐身边坐了一会儿,将病床摇高,喂他喝了些水,才有功夫到走廊里去透一透气。

      摸出电话来,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李黍离的。

      她将电话拨通,那边李黍离声音微微嘶哑,有着明显的疲惫:“你是干什么啊?我都好了,去你的电子邮箱里收资料吧。”

      梁临风沉默了一下:“我在医院,舒桐发病住院了。”

      李黍离忙问:“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下午他视察工地的时候吸入了粉尘导致的,现在好多了,留院观察一两天应该就没事了。”梁临风解释,她本来是在等着李黍离的调查结果的,但现在却连问一句结果的心情都没有,“别担心,我会留在医院里陪他的。”

      “嗯,你也注意休息。”交代了一句,李黍离可能也是累得不行了,就要匆匆收线,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来了一句,“说起来赶得也算巧,岳礼刚发现我在查他,舒桐就住院了,你都没心情管那些破事儿了吧?”

      她说得含糊,梁临风一时没听明白:“岳礼发现了你在查他?”

      “就是你家舒桐的私人侦探啊,还挺强的,反追踪到我,将了我一军,所以我现在已经暴露了,不过该拿到的东西也已经拿到。”话里不无得意,李黍离说完欢快告别,“我真不行了,我要去补觉了,再见。”

      拿着挂断的手机,梁临风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刚才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太奇怪,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多疑到杯弓蛇影了。

      正愣着,周敏从走廊那头匆匆过来,招呼她:“小梁,舒总怎么样?已经在休息了?”

      鬼使神差地,梁临风问:“周姐,舒桐平时经常去工地视察吗?”

      周敏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回答:“工地那么乱的地方,怎么会经常去。今天也是舒总临时安排要去的,结果就出了这么个事情。”

      梁临风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重新回到病房,舒桐已经恢复了不少,现在半坐在病床上,看到她进来就笑着:“晚上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梁临风走过去坐下,拉起他的手握住:“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回去?”

      不像平时用的那种调笑的口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沉静,仿佛不过是陈述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舒桐停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才笑:“好吧,随你高兴。”

      梁临风侧头吻了吻他的掌心,没再说话。

      简单吃过晚饭,梁临风先是回家拿了自己和舒桐的睡衣,又往别墅打电话向王嫂说明了情况,就回去陪舒桐。

      单人病房里本来就有张陪护的折叠床,梁临风把床支在舒桐的床边,准备晚上随时照顾他。

      看着她做这些,舒桐在旁笑了笑:“临风,我也不是一定要人看护,你还是回家睡吧。”

      梁临风铺着自己的床,抬头瞪了他一眼:“是谁下午说随我的?”

      舒桐被噎了回来,只好咳了几声,笑笑不敢再反驳。

      他这次发作的确比以往严重,梁临风没敢睡熟,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就被身旁急促的咳喘声吵醒。

      忙起身开灯,梁临风扑到床前把舒桐扶坐起来。

      她已经有了些哮喘的护理常识,飞快摸到了床边的药瓶向他口中喷了几下,轻抚着他的胸口呼唤:“舒桐?”

      脸色苍白,舒桐努力深呼吸着来调匀气息,只是咳嗽还是不断从唇边溢出。

      梁临风有些慌张,想要按铃叫值班护士,却被舒桐用手拦下,他勉强开口:“不用……过会儿就好……”

      梁临风也知道他发作得不算严重,但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不少,看着他黯淡的脸色,她忍不住在他发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下,握住他的手。

      没有余力去回应她,舒桐闭上了眼睛尽量让这波咳喘快点过去。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等他的呼吸终于又平稳起来,梁临风已经出了一手冷汗,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神色,舒桐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没事了,别怕。”

      梁临风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瞪他:“你倒说得轻松!敢情不是你担惊受怕!”

      刚发过病就被骂,这种待遇对舒桐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他就笑了:“你都紧张成这样了,我要是不说安慰的话,还能说什么?”

      他说这样的长句子还是有些勉强,说完了就又咳了几声。

      这种样子梁临风当然不能继续骂下去,只能抱着他让他继续靠在自己肩上恢复精力。病房里很安静,梁临风听着他还是有些凌乱粗重的呼吸,低下头将眼角的湿润悄悄擦掉。

      刚才病房里动静这么大,没过多久护士来了,记录下数据,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就走了。

      等舒桐躺下,梁临风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关灯翻过了身,用背对着他。

      舒桐知道她在生气,不过他也明白这时候多说话只能火上浇油,只好平躺在病床上尽快睡觉。

      第二天舒桐在医院里观察了一天,本来医生还是建议留院的,但舒桐以病房洗澡不方便为由坚持出院。

      梁临风除了照顾他之外,一整天都没怎么跟他搭话,看他这么决定也只是默默去收拾好了东西,让司机载他们回家。

      为了方便去医院,他们就没再回市郊的别墅,而是回到了市内的公寓。

      梁临风进了家门,就不理舒桐,径自去把手中的东西安置好。

      很自觉地一回家就换睡衣到卧室里半躺着,舒桐看她的身影走近了,笑着向她伸手:“临风,终于又可以吃你做的饭菜了。”

      避开他的手,梁临风故意淡淡地说:“哦,我不想做饭,我们点外卖好了。”

      唇边带着点笑,舒桐就是有本事把简单的一个名字念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效果:“临风。”

      梁临风脸上淡漠的神情不由松动:“干什么?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做东西给他吃?”

      舒桐让梁临风毫无办法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仅腹黑,而且懂得该在什么时候伏低做小。笑着轻声细语,他道歉:“这次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那么不小心了。”

      要在往常,梁临风一定再也对他发不了火,这时候却突然想到周敏那几句话,冷哼一声:“你真的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这下连舒桐都愣了,惊讶看着她:“临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分不清他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诧异,梁临风又冷笑了下:“对不起,我忘了,装模作样你最拿手。”

      说完站起来走出卧室,梁临风有些心烦意乱,打电话让超市外送了些材料,开始准备晚饭。

      多日没有下厨,她也有点手生,随便熬了粥,做了两个素菜,就算完事。

      她正忙着,舒桐站到厨房门边,里面还有些没有散去的油烟,所以他没开口就先咳嗽了几声,但仍然还是笑着:“临风,做了什么?”

      将手上的勺子往水池里一扔,梁临风回头的时候,脸上挂着讥讽的笑:“还能有什么?给舒总准备的晚膳啊。”

      舒桐顿了顿,像是想要忍耐,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忍耐下去,笑容里带了点苦涩:“临风,你对我应该还有其他意见。”

      梁临风此刻不知道他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的糊涂,双手抱胸看着他:“如果真的不明白的话,你可以打个电话给岳礼看看。”

      眼瞳急遽收缩了下,舒桐的神态随即就镇定下来:“岳礼告诉你什么了?”

      梁临风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私人侦探手里的资料,花钱就能买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定从舒桐的眼中看到了冷酷的光芒一闪而过。

      停顿了下,舒桐神色没什么变化:“岳礼既然能够把我的资料卖给你,那么他的职业道德就应该怀疑,他给你的东西,真实性也要打个折扣。”

      梁临风沉默地看他,隔了片刻才说:“其实我还没有看那些资料,给我资料的人也不是岳礼,而是黍离,你想说黍离也没有职业道德,也会骗我吗?”

      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舒桐抿紧了薄唇,没再说话。

      梁临风越过他走出厨房,到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李黍离发来的资料就躺在她的电子邮箱里。

      一直没有去看,此刻她将邮件打开,把文件转存到电脑里,打开来一页页翻看。

      即使是听杜月萍说过一次,但是看到当年血案的详细叙述,她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在这份材料中,她看到了当年那个事件的全部真相。

      舒桐的母亲徐爱云和苏洪文并没有发生婚外恋,他们只是在少年时代曾经互生过情愫,随着徐爱云嫁给了舒桐的父亲张随军,这份情愫就慢慢转变成了超出一般友谊的情谊。

      张随军对这种感情其实一直非常包容,甚至还和苏洪文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可惜苏洪文因为在单位的能力突出,招来了同事的嫉恨。他和徐爱云的关系,也被利用起来。

      那天苏洪文被灌醉,脱光衣服推到被下了麻药动弹不得的徐爱云身边。然后那些人差使正好路过的一个小女孩,也就是童年时期的梁临风,谎称家里出事,将张随军叫回家中。

      张随军匆忙赶回家里,正好看到他信赖的哥们和他深爱的妻子赤裸着拥抱在一起,顿时失去理智。盛怒之下他拿出刀,对准还不能自由行动的苏洪文砍去,徐爱云扑上去阻拦,混乱中刀刃误伤了她,将她的颈动脉挑破,造成了不能挽回的惨剧。

      原本和美的家庭,就因为恶意的陷害和一个误解,在一夜间而分崩离析。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是会令看到的人觉得惋惜。

      除了这些之外,这次的资料,明显有很多和她相关的东西。

      在一年之前,也就是她刚和舒桐在枫城相遇的时候,舒桐就开始让岳礼去查她的身世,还有她到底和当年的事情有多大关联。

      回忆起当初和舒桐在枫城相遇后的事情,在她的记忆中,除了偶尔的一点忐忑和酸涩的期待,其他都是甜蜜的瞬间。

      他们在江边散步,他握住自己手时的温度,他第一次吻自己时那清爽的气息。

      她想象不出在那样的时刻,他已经让人调查着自己。

      岳礼看起来粗糙,做事却十分细致,这些资料,都有详细的生成时间标注。里面最后一份文件,显示是在今年春天完成。

      这份材料非常详尽,除了她当年所有的学籍档案复印之外,还有参与到那个事件之中的所有人的资料。从开始调查,到最后得出结论,耗时如此之长,付给私人侦探的佣金也一定不菲。

      梁临风相信这个调查,并不单单针对她,也不是她和舒桐相逢后才开始的。那么他这么大费财力和时间进行的调查,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临风不知道。

      她身为他的妻子,和他生活在一起将近一年,不但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连她自己,也都是被调查的对象。

      在电脑前呆坐了很久,直到舒桐安静地走进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才抬起头,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临风……”舒桐回望着她,“刚才是我失态了,不管你知道了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一下。”

      大脑中一片混乱,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走出去避开,却刚走了几步,就被舒桐拦腰抱住。

      揽在她腰上的力道不重,却也足以将她的身体禁锢在自己身边,舒桐把头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温声说:“临风,听我说,我不想今晚再回到医院去。”

      舒桐果然知道什么地方是她的软肋,他用自己的身体来胁迫她,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和怨愤,她也只能僵直着身体不再挣扎。

      “首先,昨天下午我临时决定去视察工地,只是因为今天上午我刚看到事故报告,想要去看看还有别的安全隐患没有,这点你可以去问周敏。我虽然不想你知道真相,但还没有怕到要用苦肉计的地步,我也很讨厌医院。”一口气说完,他在她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至于当年的事情,临风,在枫城遇到你后,我调查你,是想确定你在那个事件中也是无辜被牵连的人,这样我才能继续和你交往。对于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打算。”

      梁临风还是一动不动,她低着头,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一言不发。

      “临风?”又唤了她一声,舒桐紧抱着她,无奈叹了口气,“你是不相信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有好感,还是不相信当年那件事我根本就没怪过你?”

      “我是不相信你已经放下了仇恨。”终于开口,梁临风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冷静得仿佛从天外传来,“这么多年,你始终怨恨着害死你父母的人,始终不能从当年的阴影中走出来。你一边尊敬爱戴着你的养父苏洪文,一边又因为他也是那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而多多少少有着芥蒂,这是你提到他的时候,总是尊重大过亲昵的原因。”

      “就像你一边和我结婚,一边却还是追查着当年那场事件的真凶并计划报复是一样的。你的养父和我,我们都是不断提醒你回忆起那场惨剧的人,因为我们的存在,所以你始终不能走出那个阴影。舒桐,你这样的心理状态,对你的身体和精神都没有好处。”

      挣开他的手臂,梁临风转身面对着他:“舒桐,我不是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而是开始怀疑,你为什么要爱我?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一个时刻会提醒你那些痛苦过去的人,你为什么不是避而远之,反倒会爱上她?”

      脸色早已开始变得苍白,舒桐看着她笑了笑:“临风,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在意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全是美好的回忆,还有那些不堪的过去掺杂在里面?”望着梁临风动摇的神色,他又笑了,“你觉得这些不纯粹的东西,玷污了我们的爱情对吗?”

      迎上他的目光,梁临风深吸了口气,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我没有权力要求你放弃报复,但是我觉得与其和我在一起忍耐痛苦,不如我们暂时分开一下,会对你有好处。”

      安静地看着她,舒桐忽然笑笑:“我并不在意忍耐痛苦,这样行吗?”

      从刚才看完材料,心里就像被冰水浸透一般只剩下空洞的凉意,梁临风咬了牙索性一次讲完:“你可以不介意这些痛苦,但是你的这种痛苦已经给我造成了困扰。上次我和周倜然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你父母的事情给你造成的阴影,你才会处理得那样霸道蛮横?”

      望着她良久不语,舒桐最后笑:“看来这次不是我道歉就可以解决的,对吗?”

      带着利刃划破血肉般的痛感,梁临风点头:“是。”

      《圣慧天下》第三十章“梦回角连营”节选:

      深夜的边塞,除了当值的将士,只剩下这一隅房间中还亮着烛火。

      岁喜将一杯安神的茶端到案头,看到灯下的那人还是对他视而不见,只将目光专注在面前的堪舆图上,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么辛苦,也没被那个负心薄幸的体恤一点。”

      这才终于将头抬起来看了他一眼,沈桐笑着:“有这工夫抱怨,你还不如多去睡上一会儿。”

      他不说话倒好,一说话岁喜居然扁扁嘴,眼眶就红了:“我再不替公子抱怨,还有谁替公子着想?”说着又愤愤不平起来,“公子到边塞都两个月了,陛下除了公文之外连一句话都没有捎来过。以往多少恩爱,都像假的一样,半点情分都不剩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

      “好了!”断喝一声,为免惊动他人,沈桐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再说这种话,我就遣你回京。”

      低下头委屈地抽泣起来,岁喜哽咽着:“我不说了,连我都回京城去了,公子就更没人照顾。”

      好好的让他弄得凄风苦雨一样,沈桐无奈揉揉眉心:“好,今晚我不看了,马上去休息,成了吧?”

      岁喜立刻破涕为笑:“这个好,我不哭了。”

      被这个活宝小厮弄得哭笑不得,沈桐又叹口气,起身将看了一半的堪舆图合上,将要离座的时候,他瞥见桌旁放着的那个玉狮镇纸,不由顿了顿。

      也许连圣慧自己都忘了,这个镇纸的来历。

      那日午后,他们相携在御书房里赏玩历代古玩,说得兴起,圣慧笑嘻嘻地抓起桌上的一个古玉镇纸塞到他手里:“这个小狮子长得好像你,送你了!”

      那个雕琢古朴的前朝玉狮当然跟他半点不像,他却笑着接了下来,半真半假地说:“谢陛下赏赐。”

      这是成亲之后,她送给他的唯一物件。

      离开京师的时候,除了必要的物品,他只带了这只狮子。

      将目光慢慢移开,沈桐终是垂下了眼睫,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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