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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前尘具逝 ...

  •   她知道自己是一株莲花,若要问她是如何得知,也只能说是有了意识的那一瞬就已经知晓了。

      在微风中舒展叶片,摇曳花瓣,她正要为自己的美貌陶醉,就听到身旁有谁说道:“没想到,你竟然修出神识来了。”

      那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她本能地觉得熟悉,不由往那里贴了贴,同时流露出点邀宠的娇态来。

      那声音又笑了起来:“我到今日才知,原来净水红莲,也能这么妩媚。”

      虽然是玩笑,但那语气却是温和的,配着那清雅之极的嗓音,即使是脾气最大的人听了,也生不出气来。

      叶片又在风里颤了颤,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要看一看这个人。可是她在这净水中吸了这么多年的灵气,也只修出灵识和听觉来,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用来观看的眼睛。

      想到这里,她不免沮丧。声音这么好听、这么温和的一个人呢,她却都不能看一眼。

      似乎是看到她的叶子和花瓣耷了下去,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仍是带笑:“怎么?这样就伤心了?”而后越发温和起来,“莫急,不是说你不好。”

      说着,一只有着淡漠温度的手伸了过来,轻抚在她的茎叶上。

      第一次被抚摸,手指的陌生触觉让她浑身颤了一颤。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撒娇,她亮出茎上的细刺,在他指尖上扎了一下。

      晶莹的血珠很快渗了出来,浑圆的一滴落在她的叶上,瞬间没入她的体内。

      并不介意自己被一株红莲刺伤,收回手来,一向淡雅温文的三界共主笑了笑:“看来我与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有些渊源在。”

      她在旁听着,不知为何有些高兴。她还没有修出人形来,就被称作了“小姑娘”,她虽然自信以后一定会有美艳的风姿,不过被自己深有好感的人肯定,也还是兴奋的。

      抖着枝叶花朵,她会努力快些修成人形的,自然绝对是个“小姑娘”!

      这样急不可耐的样子理所当然地引得他又笑了起来。

      他似乎经常在这净水旁独坐,很久之后,才自莲池旁起身。他走的时候,她依稀听到远远地有人问,语气焦急:“重华,你准备如何处置明光?”

      他回答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浮在水面上默默念诵:“原来他叫做‘重华’啊。”

      转眼间竟然百年都过去了。

      百年间她一直在执著修炼,灵识渐渐丰满,只是人形却迟迟不肯凝聚。

      净池中也不是没有其他莲花拥有灵力,但拥有神识的只有她一个。没有同伴,只有他偶尔传来的笑语,夜以继日地沉在水中修行,寂寞和不甘搅得她不得安宁。然而她越慌,却越是不得其法。

      他看出了她焦躁的样子,对她轻叹了声。没有取笑的意思,她却顿感羞耻起来,索性花萼紧闭,躲到叶下赌气不开花。

      好在她消沉了没几天,这日正藏在莲叶下睡大觉,就听到莲池旁传来一声轻唤:“小莲花?”

      几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早就思念无比,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是在闹别扭,飞快地探了花蕾出来。

      他笑了笑:“不要着急,你现下做得已经很好了。”

      她连开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耷拉着身体,了无生趣地漂在水面上。她怎么这么笨,明明有他一滴血脉了,却还是不能修炼出人形来。

      他顿了顿,又道:“我要去昆仑山上做一个法会,大概有百余年都不在天庭,等我回来,说不定你就修成仙体了。”

      她更加绝望。她太笨了,修不成人,不能跟他一样有手有脚、能说话、能看到,她干脆就这样变成一株枯莲算了!

      而且他一走就是一百年!一百年那么长!

      顿了片刻,他轻叹:“不过红莲得道成仙的例子实在太少,即使永远都修不出人身来,也不算太意外。”

      她听到了,真的急了!她才不要!永远都这么半身泡在水里,半身裸在空中,难堪也难堪死了!

      扯过一旁的叶子,她抓住池水的边缘,奋力拔出腿,跌在他身前的软垫上。

      愤怒地想表达不满,她仰起头张了张口,才蓦然发觉,这两根支撑着她上半身的东西,是一双修长的手臂,而侧放在软垫上的,则是一双□□着的长腿。

      在旁看着她突然凝成仙体的帝君这才笑了,摇了摇头:“你啊,时候早就到了,看来非要激一激你才行。”

      她成人了?低头看着自己只有一片莲叶遮盖的身体,她眨眨眼睛,看向他。

      那道她时常会在水中朦胧看到的白色身影唇边带着笑,不见意外,也没有惊喜,只是黑色眼眸泛出点点温和,静静注视过来。

      她毫不迟疑地合身扑到他怀里,未着寸缕的胴体柔软地靠着他,她开口牙牙学语般:“重华……重华……”

      抱住她的身体,他这才觉出棘手了,不由笑道:“为何刚脱胎换骨,就是这样成年女子的体态?”

      还是稚童的心智,那紧贴着他的柔软身子却已经是成熟温香的女体了。

      用力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蹭了蹭,她对现在这种能动的状态十分好奇,伸出手臂试探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下颌旁嗅了又嗅。他体内散出淡淡清香极似她的莲香,她心底十分喜欢,张口小心咬了一下。

      任她在自己怀中乱摸乱动,重华的笑容中多了几许无奈,抬指为她幻化出一身轻纱红衣,包裹住那无瑕的肌肤。

      初次化成人形,她只知道不依不饶地腻着身前的人,继续唤他的名字,犹如雏鸟般一心一意地依恋:“重华……”

      他微微笑着冲自己伸出了手,她毫不犹豫地握紧。

      她初成人形,什么法术都还不懂,他带她去看仙界景致,她好奇地在他怀中探头探脑。

      他们的居所在九天最高处的宫殿中,从远处看,殿宇辉煌、连绵恢弘。

      带她看了一圈,他们回到后殿,她朝着那熟悉的一池碧波扑去,就要和身冲入莲池之中。手臂被他带着淡漠温度的手拉住,对她笑笑,他语气温和:“莫要下去湿了衣衫。”

      她什么都还不懂,只晓得在兴头上被他阻拦了,就微蹙了眉反抗,要挣脱他的手臂,身子却蓦然被他环抱住了。

      揽住她的腰身,执着她的手一同放入沁凉的池水中轻轻拨弄,他俯在她的耳旁笑了笑:“若你喜欢水,可以这样亲近。你现在是人形了,总是弄湿衣衫,会着凉的。”

      着凉是什么她自然也是不懂的,不过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她听出了他是为了她好。一歪头,看到他清俊的侧脸就在近旁,就凑上去吻了一口。

      重华搂着她,唇边漫出一丝略带无奈的笑意。自从她脱出人形以来,不知道是多少次亲吻自己了。

      千万年来清心寡欲,无论是混沌初开之时熟识的好友,还是后来天界大战时相扶相携的同伴,从未有一个和他这样亲密过。这朵小红莲还真是打破了他太多的习惯。

      他收回右臂,抚开她脸颊上的一丝乱发,笑道:“往后你的名字就叫红妩,可好?”

      没等到回答,只见她极其熟稔地将头放在他肩头蹭蹭,双臂吊住他的脖颈,一遍遍重复:“重华……重华……”

      重华愣了一愣,才笑起来:“你只学会了说这两个字么?”

      她在他怀里蹭得心安理得。那当然是了,只要会念他的名字就好,管别的做什么?

      此后很多年,她一直被带在重华身边。

      她化成人形之前,重华累了时就在莲池旁的软榻上小憩。但等多了一个她,她就会在他睡下后,依偎在他身边睡去。莲花天性向水,等醒来时,她往往就成了半个身体埋在莲池中,半个身体飘在水面上的样子。

      好笑之余,他不得不在回廊上另辟了一个结界,作为休息之所。

      初开的结界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荒地,他想了一想,将之布置成凡间园林的模样。

      小园石径,路的尽头一座不大的小轩,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园内景致。

      她似乎很是喜欢这样的在天界中未曾见过的建筑,欢呼了一声就要拉着他往房内跑,只是在小径上略微顿了顿,歪着头看小轩前空着的那块地方。

      他看出她的意思,于是笑笑:“这里空了?”

      她这时已经学了不少话了,点头拉住他的衣袖:“没有花,不好看。”

      她原身是艳丽的净池红莲,的确对美的事物比之普通神仙还要敏锐一些,虽然喜爱这小园的别致,但是却对这里没有栽种美丽的花朵这个缺憾不满。

      他沉吟一下,眼眸抬起之时,满园已经开满了枝干峥嵘的白梅,梅花似雪,冷香四溢。

      她呆了一呆,片刻后才“呀”地叫出声来,连他的手都顾不上拉了,跳到梅树下看着枝头的梅花,满脸欣喜。

      重华被她兴奋的模样逗笑:“喜欢么?”

      她凑过去嗅寒梅的香气,陶醉地眯眼,回身向他点头:“喜欢!”

      重华唇边的笑意更浓,顿了一顿又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天帝不能有七情六欲,他也从未在人前提到过自己的偏爱,只是对着这朵小红莲,有些事情就不自觉地吐露出来。

      走过去以手抚住花枝,重华又是一笑:“以前我修行的地方,总是开满了白梅。”

      那还是在遥远到三界未曾分明的混沌时期,由万物灵性而凝结成的众神各据一方,不分尊卑,没有规矩,不过倒也逍遥自在。

      他那时还只是昆仑山上诸多神仙中的一个,无日无夜地对着山中漫天的冰雪,除却修行,就是看山中的白梅开了又落。

      那时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同山中的伙伴一起,击溃欲要占领昆仑山的诸神,也不曾想过会一直并肩作战到上古诸神俱都湮灭,只剩下他们五个,独对着空旷寂寥的九霄。

      他提议建立三界,重塑天地秩序,伙伴们竭尽全力帮助着他,收复凡间的地仙,一一封赏安顿。三界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初具雏形,经历了漫长残酷屠戮的岁月,能够重获安定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事情。

      接着他被推举为天帝,三界独尊,为了镇压不服的势力,以铁血手腕除去不少异己。也是从那时起,昔日毫无嫌隙的伙伴渐渐对他的做法生出非议。

      先是雪涯借口不喜欢天界的吵闹,回到昆仑山闭关。再接着他处决因恋慕自己而堕落成魔的明光,逐夜亦负气出走。

      直到如今,只剩下他和温和无争的南冥还留在天界。

      “重华……”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叫着他,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低下头,看到那双明丽的眼眸中盛满了不舍,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重华……不要伤心……”她踮起脚来凑到他的唇上轻贴了贴,努力组织着不太丰富的词汇,“我和你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活了万年了,他居然被一朵小红莲安慰了。

      以手指扫过她额上的乱发,他点头笑道:“好。”

      眨眨眼睛看着他含笑的容颜,他怀里的红莲呆了半晌之后突然微微涨红了脸,猛地合身扑过来,紧紧抱着他乱叫:“重华……重华……”

      红妩既然喜欢这个园子,之后重华逗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多了,小轩内有桌椅,他再找来笔墨纸砚等物,开始教她认字书写。

      虽然有了仙体,但红妩却犹如稚童一般,凡事都需要教导。重华一步步教她日常所需的知识,还有如何使用法力,所花费的功夫不比亲手养大一个孩子少。

      住了一段时日后,有次南冥到紫微殿来寻重华。这才第一次见到了红妩,他就立刻笑了:“我说你怎么都顾不上找我下棋,原来是偷偷在这里养了一个女娃。”

      重华正握着红妩的手,制住她不住乱扭的身子,一笔一画教她写字,听到这话也没抬头:“你不也是养了四个小鬼?”

      提起那四条小龙,南冥的神色就垮了下来:“我不就是嫌掌管四海太麻烦,所以才找了这四个小家伙来。谁知道他们简直比四海的所有鱼虾蛟怪加起来还要难对付!”

      近日,南冥府上那四个初成人形的龙族少年成了全天界的麻烦,不但三五不时就将清泠府拆了个七零八落,连其他神仙的府邸都难逃其手。害得南冥不是跟在他们身后赔礼善后,就是为了制住他们互相大打出手而耗费法力。

      丝毫不同情好友的烦恼,重华唇边挑出一抹优雅温文的淡笑:“所以说,还是养女娃省心些。”

      正说着,被他圈在怀里的红妩趁机抬头,在他唇边轻啄一下,鼻尖在他领口处蹭了蹭,曲线玲珑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身体。

      这情形看得南冥抚掌大笑:“看来你的女娃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俊雅如白玉的脸上添了一抹轻红,重华却只重新将红妩的注意力吸引到面前的字帖上,话声依旧悠然:“再怎么不好对付,也不会对我倒戈相向。”

      南冥一下噎住,想到不久之前,只因一言不合就对着自己亮出兵刃的老大敖广,一贯清明温和的眼眸中竟添了一丝寥落:“他们也都大了,或许该走了。”说罢连笑容也勉强起来,“既然你在忙,我就改天再找你下棋吧。”匆匆腾云而去。

      对他人心思敏感的红妩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转脸看着重华:“他也伤心了……”

      重华向她安抚一笑:“没事的,马上就会好的。”

      他和南冥都一样,也许是天界太高太远,又孤独了太久,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找些什么事情来做,最终却被这原本用于消遣的人或物牵动心绪,失了平静。

      也许是因果循环,就在重华在和南冥的对话中占了上锋后不久,红妩就做了一件差点让天帝陛下雷霆震怒的事。

      那一日,重华下朝归来,不但在后殿的荷塘边没有见到红妩,连小园中都没了她的身影。

      此时她虽然已经会用一些法力,但还绝没有到能够任意在天界中乱逛而毫无危险的地步。更何况重华虽然将她带到了紫微殿,但却从未对外说过自己养了一个红莲花仙。如果红妩走失出去,难保不会被巡逻的天兵天将当作私闯天庭的地仙就地正法。

      通令整个天界去寻她的时候,从来都是淡然温雅的天帝渐渐聚起的白色神光凝上了前所未有的怒气,上古天神无上法力的威压之下,前来领命的天将俱都冷汗连连、噤若寒蝉。

      等天界鸡飞狗跳了足足两个时辰,总算有天兵在银河之旁发现了天帝要找的花仙。重华霍然自紫微殿中的神座上起身,当先驭云而去。

      这时红妩还在银河旁对着河中闪亮的星辰嬉闹,脱光了鞋袜,将双足都伸到灵力充沛的星光之中,兀自玩得开心。

      还嫌玩得不够尽兴,红妩正准备脱掉衣衫,整个跳入河中,手腕突地就被抓紧,耳旁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她不曾听过的惊慌:“妩儿!”

      转头看到面露焦急、微蹙眉心的重华,她立刻笑了笑,伸过头去亲昵地蹭他的手臂,欲拉着他一起跳到这个好玩的河中。

      重华摇摇头,小心地拉她上岸,以袖拂掉沾在她腿上和手臂上的星光,耐心解释:“这河里的灵力太盛,你法力不够,跳进去会被卷入虚空的。”

      红妩听懂了他的意思,可惜地看了看美丽的银河,回头抱住他的手臂:“嗯,我不去了……”看着他甜笑,“重华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重华松了口气,因为她不见而烦乱起来的心绪平定下来,却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往后再出来玩耍,要先让我知道,明白了么?”

      红妩乖巧地答应,依偎在他肩上。

      于是紧跟着天帝气喘吁吁地跑到银河岸旁的天兵天将,就看到了重华先是温柔地轻拍着那个红衣花仙的肩膀,接着就将未穿鞋袜的她横抱了起来。

      那样亲密的姿势,从未有过。

      穿过躬身退到一旁的天兵天将,重华径自抱着红妩回紫微殿。

      待他在殿前降下云头时,跑出去玩耍了半日的红妩已经缩在他怀中睡熟了,艳丽的眉宇间一派恬静无忧。

      南冥当然少不了跑来看热闹,这时候拽着身量修长,已经接近青年体态的敖广在旁笑:“我说过你这株小莲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重华尚未回答,敖广已重重“哼”了一声表达被迫陪伴的不满。

      南冥随即就蹙眉扶住了额头。只是小小一个动作,方才还气哼哼的敖广立刻就像被顺过毛的小犬一般,眉眼垂下,往南冥这边贴了一贴,再不见一丝别扭。

      重华带笑看着他们走入小园之中,将红妩安置在软榻上后才开口:“如果没有这横生的波澜,又怎么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南冥随着他一起进来,听到这话之后就滞了一滞:“重华……你这是?”

      重华将薄毯盖在安睡的红妩身上,神色平静:“我从未这么忧急过,如果再找不到妩儿,我想我只怕会滥用法力,将天界荡平了去找她。”说着这样和他一贯稳健缜密的作风大相径庭的话,他轻挑了唇角,“南冥,我已动情了。”

      南冥后退了一步,仿佛重华说出的话可怕到让他不由自主退缩,深吸了口气,他才接下去:“动情……就是情劫……”

      “真身灰飞烟灭,元神封印……”唇边仍是带着淡笑,重华轻声重复明光当日带着血泪,一字一句说出的诅咒,“除非生剜所爱之人心肝化为己用,否则无法可解。”

      南冥身体一震,过了良久才哑着声问:“你会剜了这株红莲的心么?”

      重华不答,笑了笑反问:“南冥,无论处于何种缘由,你会去剜敖广的心么?”

      南冥身体又是一震,这次却想也不想就反驳:“绝无可能!哪怕要我剜了自己心,我也不舍得伤小广一点!”

      躲在他身后的敖广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本来还勉强绷着的脸再也挂不住了,咧嘴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重华笑笑,手指抚上熟睡的红妩的容颜:“是啊,但凡珍重爱惜的人,你宁肯自己受尽劫难苦楚,也不会舍得伤她半分。”

      “可是……”话到唇边,南冥再也说不出来。不剜那颗心,等待重华的就是永恒寂灭。

      “总会有办法的。”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重华就似不想再解释下去,微合上了双目,像要说给自己听,“我会护住她。”

      对红妩来说,在天界的日子实在过得太快,形影不离地跟重华待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当然极快。那短短的和他分离的时,又在期盼中飞快过去,所以年复一年,飞速流转。

      直到有一天,重华在案后坐着批阅公文,她躺在他膝边逗弄他衣衫上的一条流苏。正乐此不疲,他的手就轻轻落在她头顶,笑笑低头看她:“妩儿,你来天界也快有两千年了,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她刚修出仙体就跟随重华来到了天界,来天界快要两千年,就是说她的仙体将满两千岁了。

      歪头想了想,她甜甜一笑:“我只要重华。”

      为她惫懒的样子无奈,他失笑:“我从来都在你身边,还用要么?好好想想要什么。”

      她眼珠转来转去,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玩意儿,就索性耍赖扑到他身上:“太麻烦了,干脆等我三千岁,你再一起送我好了。”

      他微笑着:“你啊……”说着却转头按住胸口轻咳了几声。

      她日日在他身边,知道他自从几百年前起法力就不知为何逐渐流失起来,到了百年前就添了轻咳和胸闷的毛病。她急了,问过几次,他却只笑着说无事。

      现在连忙翻身起来扶住他的身子,红妩都快急出泪来:“你又不舒服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扶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他仍是那句话:“没什么,过会儿就好。”

      她气他的轻描淡写,却也无法可施,只有索性抱起他的身子,将他拖到一旁的榻上按住,口气蛮横:“你给我好好躺着!”

      随着年岁日长,神智清明,她的性子也显露无余,原本的小小固执就变成了今天的霸道强硬。

      在她倔强的劲头上来之时,重华通常都不与她计较,这时就躺在榻上笑笑:“好……”

      她咬唇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也躺在一边抱住他的身子,将头放在他胸前,闷闷开口:“重华……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他轻拍着她的肩头,笑而不答。

      缩在他怀中,她心里的恐惧依旧挥之不去。她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但却本能地感觉到他一日日地虚弱下去,绝对不是好事。

      他一直病下去的话,最后会怎样?她想象不出,只是觉得,那样的话,她也会枯掉的吧。

      从她有了神识的那一刻起,她就和他在一起,等她修成了仙体,她也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如果没有了他……她紧闭上双眼全身颤抖,不敢去想。

      他只是轻轻环抱着她的肩膀,除了不时的轻拍之外,没有开口。

      这之后大约又过了百年,重华的身体不见好转,不时的轻咳一直未停。她除了干着急之外,脸上也添了忧愁,绣眉紧蹙,往日无忧无虑的神情再也没出现过。

      南冥来紫微殿下棋,看到她之后都惊讶地轻叹:“这小丫头真的很关心你,也许那法子值得一试。”

      她敏锐地抓住南冥的话头,不等重华开口就抢着问道:“什么法子?”

      南冥笑笑不答,看向重华。

      垂着眸像是思索能不能让她知道,重华片刻后才抬头:“妩儿,有个方法或许可以助我渡过此劫,只是成败却要看变数。”

      她早急得不行,哪里还管什么变数不变数,凑到他身边:“要我做什么么?我可以的!只要能治好你,我什么都能做!”

      南冥在旁笑起来:“我就说可以一试嘛,只要谛墨肯答应帮忙,这就是万全之策。”

      他看着她轻叹,怜惜地托住她的脸颊轻抚,终于还是说出了全部。

      明光元神湮灭之前对他的诅咒,情劫的剜心破解之法,以及目前他的准备:和她一起封印仙体,转世为人。在那一世中,如若他们能两情相悦,那么她只要能为他而死,就可以应验明光的毒咒,从而解除他的情劫。

      她一字不漏地认真听完,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只要这样,就能解开他的情劫,治好他的身体。

      精神一振,她笑着握住他的手:“重华,我们转世吧,我什么都甘心为你做!我一定能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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