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失眠》未悄

31、第 31 章

　　飞行员这一行是没有所谓周不周末的，都是轮休。

　　当总裁的呢，虽然也很难说究竟什么时间休息，大多也是放在周六日。

　　谈不上在一起，总之，搞在一起后，方洛昀和贺重闻默契地尽量把能撞上周末的休息日空给彼此，成了固定安排。

　　贺重闻被奥克兰那个度假区的项目搞得头大，干脆亲自飞过去，下周才回国。

　　这样一来，方洛昀这个周末的确没事儿。

　　邓越泽用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让方洛昀无法拒绝。
　　又是公事。

　　岱航野心勃勃，要挤进国内头部航司，也要在国际上发光发热。

　　杨总跟蒙纳地尔航空学院谈成了一个合作，在蒙纳地尔开辟一个航空人才培养基地。
　　MAA的学生考核通过之后，毕业可以直接进岱航的国际部，反过来，岱航的员工也可以过去进修。

　　当然，也很欢迎其他学校和航司参与。

　　这些大事儿只有领导层知道，对于基层员工来说还是个秘密。
　　培养基地已经在本月竣工，接下来就是组建教职工团队了。

　　训练学员一半是MAA的学生，一半是岱航的飞行员，第一批将在下个月入学，为期三个月。
　　杨总把挑选□□的任务交给了邓越泽。

　　既是岱航的招牌，又在MAA交流过两年的方洛昀当仁不让。

　　他打算周末带方洛昀去见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讲讲具体方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接下来。

　　一来方洛昀还是有点儿兴趣的，二来他周末的确空闲，便答应了。

　　榆园路的33号咖啡厅里，方洛昀很惊喜地见到了Ricci，对方是代表MAA来的。

　　顺利的话，他们就能从同学变成同事了。

　　Ricci很高兴地告诉他，太太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如果他会去蒙纳地尔，正好能赶上bb诞生，希望他能当孩子的教父。

　　教父这份情谊太重，方洛昀怕自己承受不起，没有立刻答应；但去探望Mrs. Ricci和Ricci Jr.他当然非常乐意。

　　短暂的闲话家常结束之后就是正式会谈了。

　　MAA那边来的负责人是工程系的系主任，方洛昀没见过，不过对方很有亲和力，很加印象分。

　　至于岱航这边，就是邓越泽本人。

　　方洛昀对他们提出的规划很满意，口头答应了可以去做首批□□，不过得先协调好工作，才能正式签协议。

　　邓越泽叹得半真半假：“你的工作不都是我安排的么，要我帮你把档期全都空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这样吧，你今天请我喝咖啡，我就予以批准，怎么样？”

　　其他几人都笑了。

　　这位叫各个航司的飞行员闻风丧胆的邓大魔王，虽然对下属极为严苛，在客户面前还是很风趣的。

　　人总是要有点儿反差才有意思，方洛昀算是逐渐了解了他的脾性，哪怕他们依旧是上下级，相处起来也放松多了。

　　基本意向定下来，话题变得闲散，然后再度绕回Ricci的太太和孩子。

　　Mr. & Mrs. Ricci拍了许多孕期写真，从确认怀孕的第一天起，两个人每天都会留念。

　　Ricci把它们做成了动态相册，骄傲地展示给他们看。

　　Mrs. Ricci的衣服一天天变得宽松，腹部也像气球那样一点点变得更大、更圆，眼神和笑容都更加慈爱。

　　那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慢慢成型，多么奇妙。

　　其他几人在谈论孩子的名字，只有方洛昀在走神，不自觉想到那个周末在滨海公园，和贺重闻的对话。

　　他是不可能怀孕的，贺重闻也同样。

　　他们都不是纯粹的同，等到这样的关系一拍两散之后自然还会找下一任，有可能是男人，有可能是女人。

　　贺重闻一定会结婚。
　　至于自己，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

　　他们之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先有孩子。与对方完全无关的那种。

　　甚至没办法像Ricci这样光明坦荡地邀请对方来做孩子的教父。

　　到那时候，就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方洛昀长长的睫毛垂下，宛若无声叹息。

　　*

　　咖啡馆另一边。

　　许宥的左手边是双份覆盆子奶油拿铁，右手边是红丝绒栗子蛋糕。

　　对面的贺荨只要了一杯荔枝气泡水。

　　许宥假意抱怨道：“您这也太自律了，让我很愧疚的呀。我看我也不能吃了，应该减肥。”

　　贺荨看她就跟看亲闺女似的：“你年纪轻轻的，身材这么好，减什么肥？我这是年纪大了，”

　　许宥眨眨眼：“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刚才服务员还问我您是不是我姐姐呢。”

　　贺荨比贺重闻的父亲还大，而许宥比贺重闻还小。她们之间可是实打实隔了三十岁。

　　贺荨位高权重，身边哪个人不是战战兢兢，也就许宥这个小丫头能撒娇，被哄得高兴：“你呀你，从小嘴就甜。”

　　许宥咯咯直笑。

　　贺荨看她的如花笑靥，想到她和自己侄子八字没一撇的婚事，就想叹气。

　　许家实力雄厚，就这么一个宝贝独生女，说是宠成公主也不为过。

　　许小姐从小到大习惯了众星捧月，恐怕全世界唯一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也就是贺重闻了。

　　人性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贺重闻对她不屑一顾，她也就愈是希望能在那个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至于这种执念是不是爱，其实并不重要。

　　贺荨不是看不出来小姑娘的想法，反正贺重闻总是要找人结婚的，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的许宥是最佳人选。

　　他们这样的家世，玩儿得再久，迟早也要结婚的。
　　婚姻的基础是拧成一股绳的利益，至于有没有感情，并不重要。

　　得再加快点儿推进了。

　　“咦？”
　　许宥忽然发出惊奇的一声。

　　贺荨抬头，见她朝自己后面望去。

　　许宥：“荨姨，你们尚霖是不是投资了岱航来着？”

　　贺荨：“是有这么回事。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许宥双手捧着杯子：“那个，坐在角落那桌的，是岱航的机长，可年轻了呢。”

　　许宥和方洛昀仅在湖心公园的夜晚有过一面之缘，但方机长这样惊才绝艳，实在叫人难忘。

　　贺荨也转头看去，可惜有个外国人正好站起来，挡住了视线。

　　投资岱航的事她知道，没多问，对一个小小的飞行员也没多大兴趣。
　　倒是许宥的兴致勃勃叫她挂心：“你认识？”

　　许宥摇头：“我不认识。但重闻跟他是朋友，好像还蛮熟的。”

　　贺荨闻言，心里有了掂量。

　　上次在贺重闻办公室，她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帮忙试驾，那小子可是回答没有的。

　　有一个很相熟的飞行员朋友，却要瞒着自己么？

　　*

　　入夏后，周末大多数人会挑傍晚之后才出门。

　　除了33号咖啡馆，榆园路还有不少精致店面，很适合散步逛街。

　　这附近几条路都是步行街，车得停在很远的地方。

　　方洛昀和邓越泽并肩往停车场走，店面的音乐声，嬉闹声，交谈声时远时近。

　　邓越泽比他高，低头看他，若有所思：“和老朋友见面这么高兴？还是第一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方洛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儿不好意思：“……有吗？”

　　邓越泽微笑着点头。

　　方洛昀弯弯嘴角：“可能是看见Ricci就会想到蒙纳地尔。我很怀念蒙纳地尔。我在那里度过了相当完美的两年。”

　　邓越泽道：“那你又能有三个月的时间重温旧梦了。”

　　方洛昀眨眨眼：“那我可要谢谢邓部长给我这个机会。”

　　邓越泽有过几次试图纠正他的称呼无果，也就随他去了。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请求。”他忽然停下来，看向方洛昀。

　　方洛昀的眼睛轮廓比一般人都要圆一些，再加上漆黑的瞳仁和些微的仰角，看起来总是湿润润的，和他本人的脾性很不一样，轻盈又绵软。

　　邓越泽小小地呼出一口气：“我希望让让小琥加入第一批学员——但愿你不会觉得是以权谋私。”

　　方洛昀反应了下才意识到“小琥”是谁，这还是邓越泽头一回在他面前谈及自己和邓琥的亲属关系，果然是“私人请求”。

　　去蒙纳地尔的名单需要飞行员自行报名，再一层层上级审批。

　　方洛昀作为直属□□，有优先挑选的权利。

　　他回答：“Amber很努力的，只要他想，公司一定会批准。”

　　邓越泽点点头，话说一半：“我这个弟弟啊……”

　　方洛昀等后半句，他却不再讲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过马路是停车场，向右转是地铁站。
　　邓越泽主动提出：“我送方机长回家吧？”

　　方洛昀婉拒了他的好意：“没事儿，我从这边坐地铁直达，很快的。”

　　邓越泽并不坚持，与他告别，目送着年轻的那一个隐没在人群里。

　　榆园路地铁站是换乘大站，人多得可怕。
　　方洛昀进来就后悔了，还不如打车呢。

　　他揉了揉脸，不再有面对Ricci和邓越泽需要强行维持的开心后，重新低落下来。

　　训练基地的安排他其实是很满意的，换个工作换个环境，对职业生涯陷入麻木的现在来说是好事，更别提有机会回蒙纳地尔长住是这几年的奢望。

　　然而梦想成真，却并不如期待中那样高兴。

　　究其原因，无外乎还有那么一个贺重闻。

　　亘在他的心头，无法忽略，无法不去考虑。

　　三个月封闭训练，期间就算是□□也不能回国。

　　他要三个月不能跟贺重闻见面么？
　　要怎么说出来？
　　贺重闻会答应吗？
　　贺重闻的态度会影响到自己的最终决定吗？

　　他不知道，也没法去想。
　　要如何开口都是个难题。

　　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他不是不清楚。
　　像贺老板那样的人，三个月的空窗，已经足够身边换成新人。

　　他不会，也没必要等他。

　　换做要离开的那个人是贺重闻，自己也会同样。
　　人人时间都宝贵，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算时薪的人，没必要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他要走，就要做好再也回不到他身边的准备。

　　想到这个心里就堵得慌。

　　方洛昀悲哀地意识到，哪怕仅是这般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情人关系，自己居然也舍不得放开手。

　　更叫他怅然的是，自己对蒙纳地尔的魂牵梦萦，那以为是心灵乌托邦的眷恋，未尝没有那一场夏日幻梦的因素。

　　到头来，怎么还是因为贺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