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皖皖

2、保护者

　　祖父的反映非常平淡，一双灰色的眼睛从肥沃的土壤上慢慢移开，半饷后才给予我一个回应：“嗯。”然后他不紧不慢地将手套脱下，将沾满泥泞的靴子换下。

　　我原本有些慌神，但看人家祖父这样平淡的态度，反倒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起来。不就是打仗吗？这件事被传得玄玄乎乎的，而我也只能通过历史书来了解。我只在高中时选修了一年的历史课，现在回想一下，甚至记不起二战究竟是什么时候打响的。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一次死了很多很多的人。

　　不知道我的哥们和我的想法是不是一样？我把手掏到裤兜里，拽出半个巴掌大的手机。我的手机算是蛮新的了，今年年初SOYA刚推出的新款式，拥有强大的声控系统。我对着手机喊出哥们的名字，它很快就接通。屏幕上马上显现出吴可一脸苍白的表情。

　　吴可和我从小就在一起读学，小学、中学、高中……大学虽然没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学校离得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这家伙胆子很小，原本我和他同一个寝室住校时，大家都喜欢在晚上熄灯前讲几个鬼故事，他总会因为这些明显是瞎编的故事而整宿失眠。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央求和我挤一个被窝，而我在调戏他两句之后也会慷慨地给他让出点地方。

　　啧，他听了要打仗的消息后，肯定会彷徨不安。当一个心里有恐惧的人，遇到了一个心里比他更加恐惧的人，那他反倒不会害怕了。所以我当即嘻嘻哈哈地看着他：“吴可。你这个胆小鬼，现在是不是正缩在床铺底下祈祷上帝呢？”

　　“……该死的，我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打断了我的话。”吴可冷着脸回复道。
　　我的嘴角向上挑了挑，原本因为新闻广播而引起的紧张感再次被冲淡。战争除了代表着死亡和纷乱，同时也代表着荣耀和机会，尤其对我这种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人来说。我将脸紧贴到手机的微型摄像头上，压低声音说道，“说真的，借着这次打仗的机会，咱们哥俩也可以大干一场。”

　　“大干一场？”吴可苍白的脸忽然变得有些粉红。我以为他是被我极为煽动的话语挑起了兴致，谁想到他下一句却是：“你把脸离屏幕远点。”

　　我悻悻地将手机放到离自己半米远的茶几上：“喂，我是说真的。我们去参兵吧。国家要打仗，肯定是要招兵的吧？就我这样的身体素质，怎么也能当上个特种兵吧！”

　　“我想……事情可能比这个要更糟糕。”吴可揉了揉太阳穴，“可能不动一兵一卒，我们国家就会被毁灭。”

　　“拜托，X国有那么强大吗？”我不满地嘀咕了一声：“除非它们打算投一堆核武器下来，把我们整个给炸了。哈哈，不过那得要多少核武器啊？更何况我们国家又不是没有核武器，他们有胆子这么做吗？也不怕我们直袭他们的首都……再说了，战事才刚开始，只有疯子才会直接动用核武器。那玩意，嗯，挺可怕的。”

　　吴可摇了摇头，叹气：“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你知道最近这几年一直都是Y国不停地在X国边境挑起事端，但X国一直都保持着缩头乌龟的作风吧？其实，X国一直在暗地里秘密地研发着生化武器。它现在这么突然地向Y国宣战说明了什么？说明生化武器的研发成功了！你知道生化武器的可怕吗？如果之前我国手上的核武器还能取到一个平衡的作用的话，那么现在我们手上一点能威胁到X国的筹码都没有了！”

　　我被吴可的一番话说的心里有些烦躁，手机屏幕里的他就像是一个老辣的军事家，拜托……就在几年前，这位伟大的‘军事家’还缩在我的被窝里拽着我的腰死不放手呢。可就算X国有生化武器又怎么样？难道它能把我们全国人民都变成用八条爪子爬行的生物？想想就好恶心。

　　“就算这样……”我偏了偏头，用微笑来努力掩饰起自己的不安：“我们只是和Y国的联盟国而已啊。X国也犯不着下死手整我们吧？”

　　吴可的回答让我很颓丧：“也许……他们的目的是占领全球也不一定呢。”

　　“小南啊。”不知何时坐上摇椅的祖父轻轻咳了咳：“要吃点水果吗？”

　　一瞬间我又从那万马奔腾世界末日般的战争生涯中，被硬生生地扯回了现实。一成不变的农田小屋，午后的阳光依旧充沛，花猫懒懒地躺在摇椅边，肚子朝上地打着瞌睡。这是宣战后的半个小时，世界仍旧安静祥和。

　　“不，谢谢。”我呆滞地看了祖父一眼，然后把视线重新拉回到吴可的脸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或许应该联系你的父母……”吴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或者你可以向上帝祈祷。不过我想这次他也要放弃人类了。”

　　悲观主义者。我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别提我的父母了，自从我到祖父家之后就联系不上他们，他们可能又去做什么大研究了吧，要不就是去度一百零一次蜜月。”顿了顿后，我开玩笑道：“如果我变成什么蟑螂、毛毛虫之类的，那我宁可自杀，也不要继续活下去”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也一定要活下去。你给我发誓！”吴可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咬牙切齿地对我喊道。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疯狂’的表情，下意识地就举手发誓。发完誓后我才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帽一样，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多没面子。在手机中的吴可松了口气，嘀咕了一句：“我还是最不放心你。我决定了，先不管学校的课程了，今晚就坐车去你祖父那里。向我和你祖父问个好。就这样，明天见。”说完就挂断了手机。

　　喂喂喂，体能超差的胆小鬼居然说他担心我！但是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吴可，我的心情马上就好了起来。其实在刚才的电话里，应该嘱咐他不要乱跑的，在这么混乱的时候从城里跑到乡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事……

　　祖父的摇椅停下，他已经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熟睡。他的呼吸很弱，脖颈上的血管暴突，看上去就和死人一样。呸呸呸，我这都是在想什么呢！我怕吵醒他，于是干脆踮起脚尖，像是一只猫一样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祖父家的房间很多，他应该不会介意吴可来这里住上一个星期，等下他醒了我再告诉他。

　　我把自己的房门锁上，从床铺底拖出了旅行箱。在睡衣和宽大的T恤的层层掩埋下，一个小小的密码箱安静地躺在旅行箱的底端。

　　父亲在我离开前把这个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了旅行箱里，甚至连密码都没告诉我，只是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会需要‘它’。这样马上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父亲经常喜欢给我惊喜，不过解密码箱之类的把戏他之前可没做过。密码一共有八位数，我就极为有耐心地从自己家的电话号码试到了祖母的生日……但愿我能在回到父亲那里前把它破解开。我吹了个口哨，用指尖敲了敲冰冷的皮箱板，自言自语了一句：“2012年7月6日。”

　　手指毫无意识地把这一串数字打了上去。箱子口忽然发出了一阵细小的‘咔嚓’声。我睁大眼，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走运。锁打开后，我面对的是另一道需要验证指纹的基因锁。我不假思索地把大拇指按了上去。红色、跳动着的波纹变成了一条条直线，一直勾着我好奇心的神秘匣子终于如愿被启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六管紫色的液体和一个小型注射器，在微暗的光线下散折射着诡异的色彩。

　　开什么玩笑？！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盒子一边有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我费了很大劲才把每个字都读出来。

　　“小南，我最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能打开这个箱子，虽然我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启开它。这个是爸爸妈妈能为你做出来的唯一那么点帮助了。按照计划，今天X国应该和Y国宣战，而在几天后，它们投放的生化病毒就会逐渐蔓延全世界。这种病毒主要依靠唾液传染和血液传染，但在浓度足够高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空气传染。身体抵抗力较弱的人最容易被感染上。它的的潜伏期是两年，发病期为一天到三天不等。”

　　“感染初期的人，会有类似感冒、全身起红疹等症状。被彻底感染后的人，大脑会停止运转，身体却仍旧会动……总之，这是一种非常非常可怕的病毒，HIV之类的病毒和它相比简直就打个喷嚏一样毫无轻重。”

　　“如果你身边有人有被感染的迹象，你一定立刻远离他们！被他们抓伤的话，你同样会被感染！如果你不幸被感染了……这个箱子里放着六管抗生素，记住被感染后立刻打上一管，剩下的一定要在两天内打完。谢天谢地，我记得你的学校教过你怎么找出静脉血管。”

　　“不要担心爸爸和妈妈，我们正在研究怎么更有效率地制作出更多的抗生素……。我们在很安全的地方，我和你妈妈都是。小南你是大男孩了，一定要坚强，要照顾好自己，也尽量照顾好你的祖父。还有，你一定要把抗生素的事保密。你不知道人为了活下去能做出什么事来……”

　　“愿上帝保佑你没事。希望我们全家能够再次团聚。”

　　PS：记住！六管全打完才能保证你没事，少一管也不行！

　　PPS：记得用打火机烧掉这种纸！在2012年7月8日前，在家里存储足够的食物，最好足够你生活几个月……。

　　我跌坐回床铺，双眼失神地盯着纸条发呆。如果这是个玩笑，那么它足够恶劣……好像所有的一切细节都被串了起来。这不可能是玩笑，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久都联系不上他们。父亲如果不是参与到这件时间中的话，就不会预先得知战争什么时候会打响，更何况他所说的生化武器又碰巧和吴可的话吻合。也就是说……瘟疫即将笼罩上全人类。

　　我把脸埋在双臂中。X国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也许他们是想杀掉所有老弱病残的人，只留下身体足够优秀的人，又或许他们希望所有国家都向他他们举起白旗，用抗体来威胁别的国家签下一个个不平等条约……

　　这些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小心翼翼地把箱子藏到枕头下，然后走到楼梯口，向楼下看去。摇椅上微微打鼾的祖父容颜大半被埋在了阴影里，他的小胳膊搭在摇椅的一边，青紫色的血管好像要从干瘪的皮肤里凸出来。我抿了抿嘴唇，第一次觉得祖父瘦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