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皖皖

1、2012年……

　　午后的阳光在微凉的地板上渡了一层暖暖的金色。我坐在祖父的摇椅上，一边打哈欠一边翻阅着像砖头一样厚，落满灰尘的书籍。棕色的家猫从我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发出懒散地叫声。

　　我偏过头，暗自叹了口气。

　　这日子过得怎么这么平静呢？祖父家没有电脑，只有一台笨重的电视，能接收的频道也很有限。住惯了大城镇的我实在受不了‘乡下’生活。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居然非逼着我利用假期时间，好好的和祖父‘沟通沟通’。

　　父亲和祖父的关系向来不好，具体为什么我倒是从来没听父亲说，也懒得去问他。因为祖父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此前我已有十六年没再见过祖父。

　　好不容易大学放长假，我本来都说好要和哥们一起去国外旅游，却因被委任这一重大使命而泡汤。想到这儿我顿时觉得全身发痒。做为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少年，成天窝在摇椅上发霉，在当时的我的眼里，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我从摇椅上站起身，藤条做的摇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光阴从它身上压过，使它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祖父家的一切好像都不会随着时间改变，最多落上一层灰罢了。我伸了个懒腰，看着祖父养的猫咪在地板上撒娇打滚，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我站起身打开了电视。3D电视在我住的城市里，已经普及，可对于讨厌一切和现代高科技有关的祖父来说，一台普通彩色电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电视屏幕上的解说员一脸严肃，继续前几天的话题，‘两国因资源分配问题产生的矛盾激化，两国边境处于紧张状态’……。我抽了抽嘴角，马上切换到体育频道。对于国家大事向来不关心的我，从没坚持过连续看新闻超过十分钟。再说新闻一直陈词滥调地说要打仗了打仗了，说了好几年不也没打起来？我捏着手指算了算，今年是2012年7月初，再过半个月就要在伦敦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只不过半个月后，我就应该回到父母的身边，不用再蜷在祖父家无所事事了。体育频道上正直播着一场足球比赛，中国队对意大利队，我眯了眯眼，被挑起了一点兴趣。在菜园里的祖父却忽然叫了我一声，“小南啊。”

　　“嗯？”虽然不乐意，但我还是应声而去。我的祖父是我见过的最长寿的人，如果你询问他的年龄的话，连他自己都要想好久才能想起来。他已经八十岁，看上去却只有六十多，并且头脑好用，手脚灵活。当然，即使是这样祖父在我眼中看上去也已经老得不成样子，那时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到了祖父的年龄会变成什么样子。

　　祖父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像是干瘪的橘皮，他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对我神神秘秘地笑着，并露出了一嘴银闪闪的镶牙。

　　“小南，你看！”祖父忽然张开紧闭的双手。浑浊的眼珠子此刻却凝聚了起来，一只蓝色的蝴蝶从他的掌心中翩翩起舞。我对昆虫类的东西一向厌恶，看到这只忽闪着翅膀的东西，我立刻联想到，几天前它很可能是一只在地上乱爬的毛毛虫时，我不禁倒尽胃口。但是看在祖父这么高兴的份上，我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真漂亮啊。”

　　“是啊是啊。”祖父像是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他的背后是一片浓郁的菜园，他在不大不小的菜园里充分利用了每一平米的空间，有爬满了篱笆的芸豆和长得与我齐肩的向日葵……，四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植物。我想祖父或许就是吃这些东西，才活得这么健康。在城里，我们比较流行不同口味的速食料理。省时方便，营养丰富。只不过有的时候……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而在祖父这里生活的一个星期里，我好像隐约明白了，这之中究竟缺少了什么。

　　“小南，你下周就要回去了？”祖父把蝴蝶放飞，那抹亮蓝很快就消失在篱笆墙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伤感，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嗯。”我心里还惦记着电视里的那场球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哦……”祖父没再说什么，只是缓慢地蹲下身，用小耙子刨起了地。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屋。祖父这人真的很奇怪。我也说不清他对我究竟是在意呢，还是没啥感觉。他对我父母可是冷若冰霜，对我态度却一下子变了很多。可能这就是大人总说的，隔辈亲吧。有时候我也挺可怜这个孤独的老人。他好像在四十岁就丧偶，随后的四十年里坚决没有再娶，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没敢问他为什么不再找个人照顾自己。这种问题小辈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再说了……人老了可能就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吧。

　　“你父亲他啊，是不是还在实验室里解剖生物呢？”祖父忽然开口问我。

　　“啊？嗯，是啊。”我扬了扬眉毛。父母都是科学/生物家，这使得我从小就对科学非常非常地……抵触。拜托，解剖青蛙、兔子什么的真的很恶心啊。尤其是在我才只有五岁的时候，成天都要面对一些变异的物种，像是眼睛有鸡蛋那么大的青蛙啊，或是会变色的毛毛虫……。总之科学和我非常不对路。在学校里，我唯一擅长的科目是……体育。什么短跑、跳高、跳远，只要我一上场，基本上拿下——除非我在比赛前几个小时把脚扭坏了。

　　“诶……也许当初我是错了。”祖父嘀咕了一声，然后用手捂住脸，“你去玩你的吧。”

　　我心想其实在这偏僻的小城镇，根本就没什么好玩的吧？唯一的消遣也只有那部破旧的电视……
　　我转身回到屋里，电视屏幕已被一片雪花片取代。喂，不是吧，连这么一点点娱乐都要从我身上剥削走？我仰面长叹，正想把电视机关掉时，忽然屏幕上出现了面部表情沉重的播音员，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国歌。我用手使劲敲了敲电视机的背面，信号不好窜台是老毛病了，一般敲三下再喊一声芝麻开门就能恢复。我被自己的黑色幽默逗乐了，又狠狠地给了那台电视机一下子。可是屏幕上所显示的东西仍旧没有变化，反而更加清晰。鉴于屏幕上播音员长得足够养眼，我决定再看两分钟。

　　“我们现在很沉重地向全国人民宣布，就在半小时前，我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X国正式向Y国宣战。做为Y国的联盟国，我们恐怕也会被卷入这场战争中。请居民做好应战准备，存储足够食物，进入三级备战状态。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尽量待在室内，不要随便外出。”

　　“……”我眨了眨眼，感觉头皮发麻。

　　“……不要恐慌。这时候大家要相信政府，团结一心。”屏幕再次被一片雪花取代。

　　我转过身，看了眼菜田里微微有些驼背的祖父，然后犹豫了几秒才开口：“祖父，那个……这不是真的吧？”

　　WE ARE IN WAR……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