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上）》Food刘油0612

59、顺芝

　　吃中午饭的时候，任家太太拿筷子点了点女孩儿，说道，“她父母是不会回来找她了，我听隔壁巷子朱家的佣人说，她父母早几天便在周围四处打听，哪户人家家里没孩子的，或者没有女孩子的。估计早就起了心思要将她扔掉，又想挑个好点的人家，不想她受苦。”
　　素芳没有说话，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来她父母也是打听到任家的情况，觉得是可以托付的，才将女儿放在任家门口。如今既然来了这里，大概就是天意吧。
　　到了晚上，素芳仍和女孩儿头碰头的睡下，心里琢磨着，白天任家太太当着孩子的面说出实情，也不知道这孩子明不明白。
　　黑暗中，素芳轻声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吗？”
　　听见女孩儿头发摩擦枕头的窸窣声，知道她是点了头，使放心多了。
　　“顺子这个名字太像男孩了，咱们重新取个女孩的名字好吗？”
　　女孩儿又点了点头。
　　“那以后，你就叫顺芝吧，任顺芝，好吗？”这次，女孩儿轻轻“嗯”了一声，素芳笑了，“睡吧，别怕。”
　　早上起来，素芳就像昨天一样端了温水给顺芝洗脸擦手，正准备给她穿鞋的时候，听见略带北方口音的一声“妈妈！”
　　“啪”的一声，拖鞋掉到地上，房间里一时安静的很，素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酸也有些甜，好像自己孤寂无趣的人生终于有了点滴慰藉，又好像静谧无声的山谷里突然有了一泓清泉，是开心的也是感动的。
　　素芳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的泪，努力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转身微笑着，重新弯腰替顺芝穿好鞋子，抬头看着她清澈懵懂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谢谢你救赎我干涸枯竭的灵魂，谢谢你将我带出黑暗的深渊。
　　自顺芝喊出那声“妈妈”之后，就好像被打开某个开关，没几天就适应了任家的生活，说话的频率也变高，虽然大部分是两个字三个字的，但有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时说两句话，素芳觉得整个院子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年小余好不容易趁着周末看望素芳，现在她进出任家比原来自由轻松，任家太太也不管，但是她却不如原来来的勤快，主要是学业太忙了！
　　一进门就看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别别扭扭的衣服在花坛那里玩月季叶子，很是惊讶，“这是谁家的小孩？”
　　“我家的。”素芳停下手里的活计，赶忙过来接过年小余手里的袋子。
　　“你说让我取些小孩子的旧衣服，就是为了这个小孩？”年小余指着顺芝。
　　“嗯，是的。”素芳又朝着小女孩喊道，“顺芝，来，到妈妈这里来。
　　年小余看到小女孩扔了手里的叶子，蹦下花坛一颠一颠的跑过来，那小羊角辫在脑袋上一弹一跳的，整个人都震惊了，素芳何时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小女孩看到有陌生人便有些胆怯，抱住素芳的小腿，脸也躲起来不敢看来人。素芳半蹲下身，告诉小女孩，“这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年阿姨，快叫人。”
　　那小女孩露出半张脸，看了看，好像不凶哎，于是小声叫了“年阿姨。”
　　年小余下意识的“哎”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心里的震惊却还是没缓过来，“这是你女儿？”
　　“对，她叫任顺芝，是我的女儿。”素芳笑着答道。
　　年小余想，素芳有多久没有这样发自真心的笑了？不记得了，自她被迫来到任家，整个人被阴霾笼罩，面无表情的时候越来越多，自己都忘了素芳笑起来是多么好看多么可爱。真的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吗？
　　念头转到这儿，年小余心里很快接受了这个叫顺芝的女孩儿，她便弯下腰，拉了拉女孩儿的小手，笑着说，“顺芝，你好呀！”
　　这个阿姨一点都不凶，还很和气，比太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顺芝冲着年小余也笑了起来。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也是最公正的，谁是真的善良，谁是真心对她好，其实很快就能分辨。素芳让顺芝在院子里玩，只不许爬那棵桂花树，便带着年小余进到房间里去，边聊天边收拾她带来的旧衣服。
　　素芳将收养顺芝的前后经过都同年小余说了，年小余很是感慨，“这世道，真是让人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今年我家里的生意也差了许多，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会不会好转。”
　　素芳心下恻然，“如果我父亲还在就好了。”素芳的父亲叶庭安如果还在，跟着大都督，大概也是湖广两省的风云人物了，也许，能扭转局势也不一定，就算不能，至少湖广两省的百姓会好过一些。
　　“不说这些丧气的了，”年小余总是能很快摆脱郁闷的情绪，“郭梓和来找过我几次，让我跟你转达，他会一直等着你。”
　　“让他别再执着了，我现在有了顺芝，更加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一直以来，素芳都是话不多但绝不拖泥带水的性子，决定的事情会坚持下去。
　　“可是。。。你俩都是个倔强的性子，就准备这样死磕到底吗？”年小余服了，郭梓和比之前成熟不少，不再那么冲动，但却更加。。。怎么说呢，说是润物细无声吧，好像也可以，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好像也是。
　　反正他隔三差五就到年家来找她，不是拜托她帮忙带话，就是拜托她帮忙带东西，素芳长素芳短的，回回问，被拒绝了多少次也不气馁，还是我行我素，该如何就如何。
　　“别可是了，小余，我都想好了，以后守着顺芝长大，我就别无所求了。”素芳一边将衣物叠好放进柜子里，一边说道，“我这辈子的遗憾是已经过去了，顺芝的一辈子还有许多可能，对吧？”
　　素芳自从来到任家就一直阴郁萎靡，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以后充满希望，年小余便想着无论素芳会不会跟郭梓和在一起，顺芝这个小姑娘都是救命的稻草，如今，有了这根小稻草，素芳倒是让人放心很多。
　　“那是，顺芝以后读书也肯定不会差的。”年小余发自内心的说。
　　等到年小余告辞离开的时候，顺芝已经不再怕生了，甚至还主动同她摆了摆手，是说再见的意思。年小余走出去很远再回头看，这一大一小倚在大门边，竟然就和亲生的母女一样，那身影在夕阳下染上光晕，是那么的温馨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