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上）》Food刘油0612

57、独行

　　素芳午睡醒来，郭家太太已经在房间里守着她很久了，素芳有些不好意思，中药喝多了就总是很困。郭家太太倚坐在床头，将素芳拥进怀里。
　　“好孩子，感觉好些了吗？” 郭家太太声音温柔。
　　“嗯，好些了。”素芳点点头，“大姨母，对不起，又让你担心。”
　　“傻孩子，尽说傻话。”郭家太太摸了摸素芳的额头。“梓和跟我说了，你和他，你们相爱已经很久了。”
　　“大姨母，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我们确实是在一起的，但是，后来我到了任家，就没有再和他见面，他通过年小余跟我说过好几回，要等我，但我已经拒绝他了。”素芳垂首敛眉。
　　“如果你们还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我原本也打算一年之后接你回来的。”郭家太太抚了抚素芳的脸颊。
　　“您。。。不生气么？”素芳有些疑惑，就算没有任家太太从中作梗，她和梓和也很难让人接受吧，大姨母为何一点也不生气？
　　“今年过年之前，好像是小年夜那天吧，郭梓和跪在我跟前和我坦白，说你们已经相爱互许终身很久了，说实话，那会儿确实震惊了好一阵子，可如今我早已看开，活了大半辈子，你和梓和就是我最大的牵挂和心愿，只要你们过得高兴，我就对得起我家老头子，也算对你父母有个交代。”郭家太太叹了口气，“我也曾经做错过，当年确实没有考虑到仪君处在青春叛逆的时期，就强行为他定下和谢家的婚事，导致后来这样多的悲剧，平白连累了梓和母亲的一生，老头子受了打击未能长寿。现在想想，虽说为母则刚，可太过刚强事事都想掌控却也不是好事。”
　　“可是，大姨母，我真的不打算和郭梓和在一起。”察觉到郭家太太似乎还想再劝，素芳伸手环抱住郭家太太的腰，整个人都窝进郭家太太怀里。“我很感激您，愿意认同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真的感激。但，有些事情只有切身经历过才会明白。我同任嘉惠被迫结婚，在一个屋檐下面对面整整两年，这两年，我亲眼看到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衰败，生命不停的流逝，而我却每天不得不服侍他，喂饭，喂水，大小便，换衣服，洗澡，还得做饭，洗衣服，洗碗。刚开始我很害怕惶恐，每次看到他枯瘦如柴的身体，每次摸到他的骨头，每次面对他毫无神采的眼睛，我都害怕的发抖，想转身逃跑却逃不掉，想大哭一场却不敢，想倾诉却没有人在身边，只能拼命的压抑自己，告诉自己要坚强勇敢。到后来他快要死的那段日子，我更是恐惧的不敢走近那个房间，不敢睡觉，不敢说话，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任嘉惠就过去了，变成鬼，将我带走。被孤独的困在那一方小天地中，与世隔绝，同外界毫无交流，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的。大姨母，我变了，从前那个活泼可爱、温柔爱笑的女孩变成了一场旧梦，现在的我，阴郁沉闷，呆滞麻木，自我封闭，早已面目全非。我不是梓和心中的那个女孩了，不能给他快乐，幸福，满足，甚至连悲伤都没有，强行捆绑在一起，他总有一天会失望，后悔，会疑惑为什么找了这么一个终生伴侣。”
　　素芳的话惹得郭家太太再度哽咽，将素芳紧紧拥住，素芳能感觉到，大姨母的泪水滴滴落入她的后颈里，可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郭家太太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
　　“我还是回到任家去吧，住在这儿会影响郭梓和。”素芳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知道大姨母会担心和牵挂，但是，自己的人生终究要独自一个人走完。
　　“你若是决定了，我也不再阻拦，但是，你要记住，你不欠任家的！”郭家太太直视着素芳的眼睛，告诉素芳要坚强。
　　“我明白，大姨母，谢谢您！”素芳点点头。
　　“这些话，你想当面同梓和说清楚吗？”郭家太太又问，梓和的脾气她比谁都了解，犟起来真是谁都拦不住。
　　“不了，当面说他更加难以接受，我写封信留给他吧，让他冷静一些。”素芳摇摇头，能真正控制住郭梓和的，想来除了大姨母外，也只有自己了。
　　第二天晚上，郭梓和下班回到家，素芳已经不见了踪影，郭家太太以为郭梓和会暴怒会跑去任家大闹，然而却没有，尤其在看了素芳留下的信之后，更加平静，更加面无表情。郭家太太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但看他一切如常，精神抖擞的去上班，加班回家虽面露疲惫，但似乎并无沮丧。郭家太太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转眼夏天过去，秋天到来，祥叔这几天出门回来，都嘱咐梅香平日里一定要锁好门，提高警惕，说是今年北方地区农业收成不好，汉口、武昌、汉阳城里多了好多乞丐流民，有些只为讨口饭吃，有些开始明着抢了。祥叔白天要照应郭梓和，家里就郭家太太和梅香两个女流之辈，郭梓和年轻冲动，只有他人生经验丰富又常年在外面跑，所以要对全家人的安全负责。
　　素芳重新回到任家有近半年，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任家太太被郭梓和差点掐死给吓着了，她现在虽然还是很凶，但却不太敢限制素芳的人身自由，毕竟也没有理由将素芳反锁在这小院子里。任家仍是经济拮据，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于素芳而言却是无所谓的。素芳在端午节和中秋节的时候回过两次郭家，但都是白天去白天回，并未同郭梓和碰面，只是陪着郭家太太和梅香说了说话。她和郭梓和，彼此的关系就这样冷静下来。
　　最近汉口城里不太平，任家太太常常去朱家打麻将听来的消息，素芳也就知道了，今年气候古怪，地里也根本没有收成，加上黄河决堤，北边许多人饿着肚子，流离失所。
　　入了秋，天气变得凉爽微冷，今天早上起床，素芳感到凉意，翻出一件开衫毛衣穿在身上，才慢吞吞的打开房门，搬了小板凳到院子里准备生火做饭。
　　因任家太太怕没人给她养老送终，所以将家里的一点钱牢牢握在手里，买菜这样的活是轮不上素芳的，吃完早饭素芳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巷子口的自来水管挑水，一担水一分钱。素芳拿了桶子和扁担靠在门边，刚打开门，她就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