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野》狐言先生

67、程灵素

　　那天晚上，钟玉一个人坐在打单的出租车上，让司机师傅随便开，不管多少钱都无所谓，她只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司机师傅有钱赚当然乐意，边开车边和钟玉搭话。

　　钟玉不想说话，于是说：“我老公刚死，我不想说话。”

　　她发现这个理由很好用，过去那三年有男生向她表白，她总是说自己丧偶，以丧偶为由拒绝。

　　司机师傅听到钟玉说老公刚死，脸色就变了，立马换作一副节哀顺变的表情。

　　钟玉当没看见，把车窗放到最低，趴在车窗上，夜间城市涌动的气流形成了风，静静地吹在脸上。

　　檀山这座城市不算大，市区里的每一条街道她基本都有印象。

　　经过从前的学校，商场，公园，篮球场，便利店，游乐场，动物园……

　　每一个场景在钟玉脑中都有一个完整的画面，而那一幕幕完整的画面都有一个徐秦。

　　他在商场请钟玉喝过奶茶，在公园哄过哭泣的钟玉，在篮球场打过篮球，便利店买过水，陪钟玉来过游乐场和动物园………

　　太多太多的场景都能看到他，钟玉都迷乱了眼睛。

　　逛完整座城市已经很晚了，钟玉回到酒店没有休息，而是收拾了东西退了房，打车去了车站。

　　她买了凌晨的票去长屏。

　　天刚亮，车就抵达了长屏站。

　　到了长屏，她打苏小小电话，好巧不巧，这天是周六，苏小小不上班。

　　她一听钟玉来了长屏，立马拉上陆宇就去找钟玉。

　　钟玉约了他们在以前读书时最常去的那家奶茶店见面。

　　苏小小和陆宇到的时候，钟玉已经坐在那里等了十几分钟了，奶茶都帮他们点好了。

　　苏小小来得急，出了一身汗：“你怎么突然杀到，也不提前说声。”

　　“对呀，你早点说也好去接你。”陆宇说，

　　钟玉淡淡一笑：“突然出现才有惊喜呀。”

　　“说吧，怎么那么有空来长屏。”苏小小喝了一口奶茶，还是以前的味道。

　　“离职了，想到处走走。”钟玉说得轻描淡写。

　　苏小小叫苦连天：“我真羡慕你呀，说离就离，说走就走，我要是敢离职，我妈肯定打断我的腿！”

　　陆宇调侃：“你可是公务员呀，多难考呀，我要是能考上，我能做到退休。”

　　苏小小一记眼风扫过，陆宇立马闭嘴。

　　“你们都还好吧？”钟玉问他们。

　　她托着腮看苏小小：“你什么时候结婚呀。”

　　苏小小叹了口气：“我妈最近老是拉着我相亲，下班就是和相亲对象吃饭。”

　　苏小小疯狂吐槽了一遍她的所有相亲对象，言语夸张滑稽，听得钟玉忍不住发笑。

　　聊完苏小小的事，钟玉转过目光看陆宇：“你呢，听说你和女朋友又分手了？”

　　苏小小抢先一步说：“他可是快结婚了，上个月他才和女朋友去看了婚房。”

　　钟玉眼睛一亮：“要结婚了？”

　　陆宇大大方方地说：“是准备了，谈了那么多年，是时候娶人家了。”

　　钟玉点头：“挺好的，那打算什么时候摆酒？”

　　“还没看好日子，但差不多就是年底了，到时不管你在哪里都得给我来！”陆宇说。

　　钟玉轻盈一笑，神情有些苦涩：“一定，一定……”

　　她们在奶茶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聊了好多，钟玉也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从奶茶店出来，陆宇说要请客吃饭，苏小小立马推荐了饭店，决定今天要宰陆宇一笔。

　　钟玉却笑着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苏小小眉头一皱：“怎么了，为什么不去？”

　　“对呀，咱们已经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陆宇说。

　　钟玉唉了声，语气无奈：“我还有事，下次吧，下次我请。”

　　苏小小察觉到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陆宇也发觉异样：“你还好吗？”

　　钟玉好笑：“我能怎么了，你们大要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苏小小和陆宇面面相觑。

　　“不说了，我真有事，下次再找你们吃饭。”

　　苏小小和陆宇都失落地垂头丧气。

　　“我走啦。”钟玉大大咧咧地说，随后上前拥抱了一下苏小小，对她说：“再见了。”

　　苏小小哼了声傲娇地说：“拜拜！”

　　钟玉又抱了抱陆宇，也对他说了声：“再见！”

　　陆宇轻轻回抱了一下钟玉：“再见。”

　　拥抱了，也道别了，钟玉也该走了。

　　她挥了挥手，打了车去火车站。

　　长屏这座城市有太多她不忍回首的过去，在这里，她只有苏小小和陆宇这两个好朋友。

　　现在陆宇快结婚了，苏小小忙着相亲，看到他们都过得不错，钟玉她也就安心了。

　　火车驶离长屏站时，钟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嘴唇翕动，微不可闻地说了句：“你们都要好好的。”

　　…………

　　坐上从长屏到南松的火车，钟玉在傍晚时分抵到目的地。

　　傍晚的南松天空色彩艳丽的晚霞，整片天空都是是蓝粉色的，美得不真切。

　　钟玉在车站附近租了一辆车子，自己开车穿梭在这座城市里。

　　她先是回了曾经和徐秦一起生活的地方。

　　那里早就已经被别人租了，住着一对年轻的小情侣，钟玉想进去看看都没办法。

　　她一个人开车去了南松市中心的一家商场，她是想着去之前徐秦喜欢吃的那家烤肉店吃一顿烤肉的，却没想到碰到了莉莎。

　　一开始莉莎以为自己看错了，是看到钟玉主动向自己打招呼，莉莎才确认是钟玉。

　　钟玉猜到莉莎会问她为什么会回来，钟玉在她问这些话时先说了。

　　莉莎看她这样子就猜到她还没吃饭，于是说：“我请你吃饭，”

　　钟玉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家烤肉，说：“我可以吃烤肉吗？”

　　“当然。”

　　莉莎看了眼那家店，心下明了。

　　她知道这家烤肉店是徐秦喜欢吃的那家，也猜测出钟玉还没放下他。

　　………

　　烤肉店人有些多，声音很嘈杂，莉莎说话有些大声。

　　她问钟玉住哪里，如果没地方可以去她家。

　　钟玉摇头，她已经订了酒店。

　　莉莎见她订了酒店就没再坚持。

　　钟玉说：“我这次回来南松主要是回来看看，然后找你聊聊天。”

　　莉莎有些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找我呢。”

　　“怎么会，你一直是我很喜欢的大姐姐呀，”钟玉粲然笑起来，眉眼像少女般干净好看。

　　印象中，钟玉好像从来没变过，一直是这样少女幼态的模样，丝毫没有年长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堆着笑容的钟玉，莉莎有些心疼。

　　“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的。”莉莎不想看到钟玉这样强颜欢笑。

　　钟玉笑容淡了许多，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没有勉强自己，只是想让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莉莎抿抿嘴没说话。

　　钟玉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不由打趣地问：“莉莎姐，你现在感情生活怎样呀，谈恋爱了吗？”

　　莉莎摇头：“没有，那么多年了，没遇到过一个看得上眼的人。”

　　莉莎遇不到一个像徐秦那样的男人，而钟玉也遇不到。

　　这些年，她结交了不少的男性朋友，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徐秦。

　　徐秦这个人，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是绝无仅有的，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代替他。

　　“你应该还喜欢我哥吧。”钟玉问莉莎，直接了当。

　　面对钟玉的直白，莉莎一开始是微微的惊讶，随后是坦然一笑：“你发现了？”

　　钟玉只是笑。

　　“没错，我是一直喜欢着他，我不是一个这么不潇洒的人，可是在徐秦这里……我总是无能为力，不由自主。”她的声音哽咽住。

　　钟玉悠悠道：“喜欢一个人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呀，不然我也不会总是想他……”

　　莉莎收敛着脸上的伤情，勉强笑了出声：“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钟玉嗯哼了声，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她们早就知道对方都喜欢同一个人，但谁都没有言明，谁都没把谁当作过所谓情敌。

　　直到今天，她们互相捅破对方的秘密，换来的却是一笑而过。

　　钟玉想，如果苏小小知道了这事，她一定会说：“你们两个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吃完饭，她们在商场前分别。

　　莉莎问她：“你后面想去哪里？”

　　钟玉想了想：“明天就回海城，吹吹海风，看看大海，然后再想想去哪里。”

　　莉莎点头：“好吧，我明天可能送不了你了，我有工作。”

　　钟玉故作鄙夷的表情：“没事儿，我讨厌送来送去的，煽情。”

　　莉莎被逗笑：“那行，你一个人保重。”

　　“你也是。”钟玉莞尔道，“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他更好的，我相信你！”

　　莉莎弯眉浅笑，轻点了两下头：“他说过，你是彩虹女神，对着你许愿最灵了，那我就许愿今年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一定会的，放心。”

　　莉莎深深地望着嫣然笑着的钟玉，张开了手臂：“抱一下吧，”

　　钟玉上前拥抱了一下莉莎，莉莎回抱了她。

　　拥抱完，钟玉沉了口气，随后抿起嘴笑，很是郑重地说：“莉莎姐，再见了。”

　　听到钟玉的道别，莉莎有一瞬的恍惚，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堵在心口。

　　“再见。”莉莎淡淡地回应她。

　　最后，钟玉目送着莉莎的身影远去，感慨地低头弯了弯唇角。

　　…………

　　次日一早，钟玉起床后，第一时间就是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

　　她在阳光下伸了伸懒腰，看着晴好的天，心情没由来变好。

　　果然晴天能让人心情变好。

　　吃过早餐后，钟玉开车到了之前自己每天都来学习的图书馆。

　　以前来图书馆都是为了学习，从来没有好好浏览过这所图书馆的藏书区。

　　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她在藏书区逛了大半个小时，从建筑走到财经，从法律走到诗歌，又从中外名著走过民国文学，最后从言情走到武侠。

　　她停在了武侠区，那一面书架全部是古龙，金庸，梁羽生这些武侠作家的经典武侠小说。

　　目光快速扫过那一排又一排的书，忽地视线停住。

　　只见钟玉指尖掠过，最终落在《飞狐外传》那本书上。

　　她猛然想起，从前徐秦陪着自己来这里学习，无聊的他拿了这本书来看。

　　他还说过要和她讲这个小说的剧情……

　　只可惜讲了她也听不到了。

　　钟玉把书拿下来，坐回了曾经自己天天坐的那个靠窗位置，然后翻开书来看。

　　她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三十多万的小说，在日落时分就看完了。

　　合上小说那一刻，钟玉有些恍惚，眼睛有些酸。

　　她看向窗外，已经日落了。

　　这一天她都沉浸在小说里，都不知道时间过得这样快。

　　她把书放回原地，离开图书馆时，她不自觉想起书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

　　一想到“程灵素”，钟玉就觉得心疼。

　　她心疼这个痴情的姑娘，程灵素从来都没有得到胡斐的爱，最后却为了胡斐而死，而胡斐最终也没能和袁紫衣在一起，袁紫衣出家，胡斐孑然一身，两人相忘于江湖。

　　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问过徐秦这书好不好看，徐秦的回答是好看。

　　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他为什么会觉得好看？

　　钟玉无解地离开了图书馆，迎着落日余晖的方向，拖着长长的影子走了。

　　她并不知道，徐秦和程灵素一样，都小心翼翼暗恋着，最后也都没法留在最爱的人身边。

　　胡斐和程灵素以兄妹相称，每叫一次“大哥”程灵素的心都像被刺上一刀。

　　而徐秦把对钟玉最深沉的爱藏于兄妹关系中，他像程灵素一样暗恋着，或许听到钟玉喊他“哥”，他也会心痛难受。

　　最后的最后，程灵素为胡斐而死，成全了袁紫衣，但钟玉的身边没有袁紫衣，徐秦的死只是让她梨花落尽，空余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