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仙》俞洛阳

2、第 2 章

　　我终于换了词：“呸！瞧你那吃相，我早该知道你不是神仙！”
　　“我自小就是这吃相，王母都没嫌弃我啥，你个凡间的丫头敢嫌弃我！”
　　“废话少说，姑奶奶走了！”
　　说罢我扭头下山，干脆利落。手上一紧，被这厮拖住了袖子，我怒道：“干啥？”
　　“阿诺，你做好人就要做到底，把阿月彻底打发走了你再走吧！”
　　我被聒噪的心烦，把手里的一把青铜剑往他门口一插：“你不是说我是恶人吗？好，我就把这把沾染我恶气的剑插到你的门前。那狼叫阿月？好，阿月，你走远了没有？你听着，你要敢再回来，吓着这个……”我扭头：“你尊姓大名？”
　　他赶紧说：“我叫双成。”

　　我接着说：“你要敢再来吓双成，我把你捉了吃烤全狼！你要让我捉不住，我就把山里的狼全捉了吃烤全狼！”
　　我激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空山不见人，但闻人嚎声，山里所有的狼虫虎豹许是都吓住了，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我甚是满意，拍拍袖子，顺势打掉了双成的爪子，道：“我走了！”
　　双成感激涕零：“阿诺，你把剑留下，没了防身的利器，如何能平安出这大山？”
　　“这你不用管！我自小在乡野长大，区区一座山，难不倒我！”
　　“阿诺，你待我这么好，天天烙饼给我吃，我总要报答你的，你嫌我没用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你挑一样东西拿走吧，就当我换你的剑。”
　　“姑奶奶不要，你这山上鸟不生蛋的，能有啥主贵东西？”
　　“阿诺，入宝山不能空手归，这是规矩，我的东西再不好，你也要拿一样，要不你就……把我带上？”
　　我看他极力做出来的羞涩小样，心中恶寒，斜着眼看了他半天，思忖了片刻，道：“那我还是挑一样东西吧！”

　　然后我放眼四顾，认真地看了半晌，看中了我初来此地时他盘踞在上面的那株树下的……白石子。
　　整个山头上，也就这株树有些仙气，虽结了些丑陋不堪的果子，零零散散地也开几朵艳丽的花。山下的果树春天开花，秋天结果，从来没有花果一起上的果树，他这颗果树就显着几分那么不知死活。树根处扔了许多晶莹剔透的白石子，我闲来无事也曾经把玩过，如今就去捡了一枚，放入腰间的衣袋中，权当我寻仙一场的留念。
　　双成见我拿了个小石子，很显然地有点失望，满眼都是“有眼不识金香玉”的遗憾，我一转脸间，他竟然把一捧果子捧到了我面前：“阿诺，这是仙果啊，你不想要吗？吃了能长命百岁的，带着吧好不好？”

　　我皱眉：“这果子毛茸茸的，我怕扎着我，不要了！”
　　双成不罢休，哀求道：“带着吧！”
　　我无奈，只得接了过来，带着就带着，谁怕谁？
　　我沿着原路出了山，一场神仙梦被双成毁了一大半，双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出了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懒得揣摩他的心思。
　　我一路行来，渴了饮山泉水，饿了采野果子吃，逍遥自在，高兴之余不由暗自骂自己：“我学什么修仙之道？我现下和神仙有什么区别？白给人当了十几天的老妈子！”

　　这一日眼看着快出山了，那山势都渐渐低了下去，却找不到野果子吃了，想是人烟已近，果子都被进山打柴游玩的人吃得差不多了，留了几个也是青涩不堪的。我饿得肚子咕咕乱叫，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双成送给我的“仙果”，虽然丑陋，倒像是长熟了的模样，便从衣袋中摸了一个出来，那果子一口大小，我便一下子塞到了嘴里，却是味同嚼蜡，实在难吃，想吐竟然吐不出来，却是不知为何。我只得强忍着咽了下去，强忍着回去找双成算账的心思，强忍着怒火把余下的果子扔到山沟里，骂道：“死双成，你个骗子，拿这么难吃的果子来骗姑奶奶！”
　　吃了这个果子的后遗症是胸口像堵了一团东西，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直到我回了村子，竟然还是如此。我心中戚戚焉，暗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气？

　　我到了村里，大婶大娘们不免问长问短，问东问西，我则一心一意地打听大荥哥和青鸟的消息。
　　没想到我一去多半年，青鸟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夫子在我走不久死于一场伤寒，师娘迅速地改嫁了，青鸟不想跟着娘改嫁，无奈之下收拾包裹进了浔阳城去找她心爱的大荥哥，大荥哥仗着一身好武艺，已经是浔阳太守的护院头子，青鸟便也就势在那里做了丫头，只等着攒够了钱就鸾凤和鸣去。
　　我呢？
　　我在旧居抱头想了一晚上，难道我接着寻仙去？很显然行不通。
　　第二日，我也收拾东西直奔浔阳城，我想托青鸟和大荥哥给我也找个什么活计干干，不然如何养活自己呢？

　　青鸟和大荥果然混得不赖，两人见了我，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当然不一样，青鸟直接就让我和她住了一间房子，把夫人赏赐给她的衣服分了我两套。而大荥哥送来许多吃的，笑吟吟地催着我两个吃。
　　我们三个一块吃东西，大荥问道：“阿诺，听说你寻仙去了，寻到了没有？”
　　我说：“狗屁！这次我死心了，世上根本没有神仙！我以后不寻仙了，大荥哥你帮我打听着寻份差事，让我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好了。”
　　大荥满面愁容：“我还想着你寻到仙了，还正想问问你呢！”
　　青鸟跟着叹了口气，也跟着夫唱妇随地满面愁容，我奇怪起来，道：“有什么事？”
　　大荥道：“你没有听说吗？我们杜太守生了重病，百般求医也不见起色，现下和尚道士都招了来，念经摇铃都不管用，眼看着是不行了。太守一向口碑好，对我又有提携之恩，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护院可也干不成了，我能不发愁吗？”

　　我侧着头想了想：“我好像听说了，但不知有这么严重。听说杜太守是什么殿试第几名，才学很好，相貌也不错，年纪轻轻地得了病，可惜了呢!”
　　青鸟也跟着道：“是啊，太守夫人带着自己的陪嫁丫头，天天亲自侍奉汤药，我们这些下人到不到身边，清闲是清闲了，这心里却是没底儿了，也不知以后会怎样。”
　　这个杜太守名叫杜凝玉，据说相貌如花似玉，政绩也不错，清廉刚正，把浔阳地区治理的井井有条。我此次前来，还存了想偷窥一眼美人的小心思，如今看来和我的寻仙梦一样又泡汤了，不免有些失望。
　　青鸟见我垂头丧气，便安慰说：“今天好好歇一歇，明天我带你在园子里逛逛。”

　　第二日我穿上了青鸟送我的新衣服，把衣袋什么的系好，却恍惚间闻到那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我说：“青鸟，这衣服有味儿，你闻到没有？”青鸟茫然：“没有。”
　　我不奇怪，她从小不管啥事都比我要慢上一点，也许她待会儿就闻到了。
　　我两个在花园子里悄悄地逛，和来回悄悄巡逻的大荥哥狭路相逢了几次，每次两人都眉来眼去地在万花丛中互相丢看几眼，看得我酸溜溜地不耐烦。
　　我们走过一片牡丹园，走过一片蔷薇园，走到一架木香前，白色的木香初开，青鸟说： “听说这花很香很香，我也是第一次闻到，去年开花的时候，我还没来。”
　　我没有闻到，我只闻到一股怪异的腥味儿，而且味儿越来越大。我终于又忍不住道：“青鸟，我闻到一股很大的腥味儿，你闻到没有？”
　　青鸟还是茫然：“没有。”

　　我说：“青鸟，这味儿不对，这是……”我想来想去，自己吓白了自己的脸：“这是蛇的腥味儿！”青鸟啊呜一声，脸色死白，被我及时掩住了口，我俩都怕蛇。
　　我拖着她到了小径中间，腥味儿随着风从不远处的一堵高墙那边刮过来，一阵阵的中人欲呕，但青鸟为什么就闻不到呢？我声音都颤抖了：“青鸟，墙那边是什么？”难道是个蛇坑，专门惩罚不听话的人用的？
　　青鸟低声道：“不是，那边就是太守和夫人的卧室了，太守一直卧病在床的，阿诺，你可别乱说啊，也许是药味儿，你闻错了。”
　　“如果真是药味儿，你闻到了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

　　我拖着青鸟往围墙处走，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都蹑手蹑脚起来，凑到墙边寻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核桃大小的墙洞，我迫不及待地望那边看，海棠花掩映下一处房舍，运气好的是这个墙洞正对着房门，我看到房门大开着，房间里光线很暗，中间的椅子上，闲闲地坐了一个女人，一个娇娇柔柔，花容月貌的女人，一身浅黄色的衣衫，明明是春天了，颈中却围了一段浅灰色的丝绸，轻轻垂在胸前。她正微笑着向身边两个青衣丫鬟吩咐什么。
　　我凝神看，迷醉于她娇柔的风姿，恍惚间感到青鸟捅了捅我的腰眼，我低声说：“青鸟别闹，那个可能是太守夫人什么的，你经常见，就不用看了。”
　　青鸟诧异道：“我没闹啊！”
　　我说：“咦，你没闹？”腰眼处又动了几下，我伸手一摸，动的竟是我的衣袋，我摸到一个圆圆的，鸡蛋大的东西。我伸手一掏，是一块白卵石，明明是从双成那里拿来的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卵石，形状到没变，不知何时竟长这么大了。

　　我把石头托在手中，此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石头上的牙白色的光泽竟然隐约扩散开来，我和青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然后青鸟低声说：“你拿个石头干什么？”
　　我迷惘：“是啊，我拿个石头干什么？我还是先看美人是正经。”顺手把石头放回衣袋中，接着去扒墙眼。
　　然这次，里面的景象全变了。
　　那房子里面似乎镶嵌了一块巨大的水晶，在轻轻地荡漾着，桌子依旧，椅子依旧，墙上的画依旧，只有椅子中的美女，竟然换成了一条大蛇，一条一骨碌一段，黑白相间的大花蛇，不，应该是白质而黑章的——银环蛇！

　　我从小怕蛇，但奇怪的是，怕啥偏来啥，我见蛇的次数比青鸟要多得多，时间久了，我对蛇由怕生畏，由畏生敬，有一段少女时光，竟拼命地研究起蛇的品种来，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蛇是银环蛇。至于她身后那两条盘得整整齐齐的小青蛇，分明是两条竹叶青。
　　我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青鸟急了，说：“你看见啥了？看见啥了？让我也看看！”说完把我推到了一边，看了看，道：“不就是太守夫人吗，我经常见的，阿诺，阿诺，你怎么吓成这样了！”
　　我说：“蛇，太守夫人是……蛇！”
　　青鸟大惊，这次换她伸手捂住了我的嘴：“阿诺，你可别乱说话啊！你要害我丢了差事，我啥时候才能攒够和大荥哥成亲的钱？”
　　这丫天天满脑子都是成亲两个字，怪不得觉悟这么低，我拼命扒开她的手：“也许是我眼花了，你让我再看看！”我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再去看看，依旧是三条蛇。

　　我哆哆嗦嗦强忍着恶心害怕，仔细打量，那银环蛇足足有一丈长，腰腹处小水桶般粗，这太守娶了这样一条尤物，不得病才怪！
　　正思潮起伏做剧烈的思想斗争，那蛇慢慢扭过了蛇头，眼光忽然清清楚楚地盯到了我的眼睛上，阴冷的、狡诈的、残忍的、恶毒的，竟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慌。
　　我有多大胆？我究竟有多大胆？我这样与她对视，片刻后我崩溃了，“啊”地一声嚎叫，响彻寰宇！
　　然后转瞬间，大荥哥就冲到了我俩的身后，看到浑身发抖的我和吓傻了的青鸟，问道：“咋了？”
　　我指着院墙，抖抖索索不能成语，片刻一把拉起了青鸟：“大荥哥！带我们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