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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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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粟冉座下神医。他虽然为魔,但却极度会伪装,因而成功混迹在人魔两界而无人知晓。
沈乾最近很忙。
前不久,粟冉将清虚宗宗主之子廉安打成重伤。他本就为清虚上宾,廉明义又是个宠爱独子的,因而屡次催他入清虚。
他匆忙赶路,无微不至为廉安诊治疗伤,好不容易解决大半问题,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一囫囵觉,结果又在半夜接到魔界传信,命他速速归去,尊主有要事相商。
粟冉于沈乾有恩,沈乾对粟冉死心塌地。
他连夜收拾好行囊,正欲待晨曦初至时,前往清虚宗宗主廉明义处辞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窸窣叹息之音。
沈乾疑惑,主动推开门。
门后青年上身赤|裸,胸口缠着密密麻麻绷带,脸色苍白,眉眼间却是坚毅,正是清虚宗宗主之子廉安。
“安、安儿,你怎么来了?”沈乾一惊,心中惶恐,殊不知,廉安根本没有察觉。
他的表情同样不好,面容中写满不安焦躁。
他不由分说挤进屋,甚至不等沈乾同意。
“安儿,怎的不好好休息,大清早来沈伯伯这来坐?”沈乾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迅速调整好状态,眉目带笑,柔声打趣道:“莫不是多年未见,安儿想念沈伯伯了?”
依照廉安的性子,此时应会红脸解释。
然而他却没有说话,垂头坐在桌边,他身体紧绷,双手交叉,紧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姿态。
“安儿怎么了?”
沈乾见廉安这紧张姿态,不由放松。眼前青年虽为清虚宗少宗主,但到底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人,而他沈乾沈神医四处游历百年,又有什么惧怕?
“安儿,可是身体仍有不适才来寻沈伯伯?”沈乾细声慢语。
他站在廉安身后,轻拍廉安后颈,一副安抚的长辈姿态。
廉安自小就有沈乾相护,此时他周身沾染沈乾身上的药香,后颈又被粗糙且熟悉的大手轻重有度地摩挲。
温暖的手抚摸脖颈,廉安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沈伯伯又要走了,是吗?”廉安见桌边行囊,不由发问。
“是,”沈乾大方承认,“沈某孑然一身,游历四方,治病救人,此番在清虚宗停留已有几日,也是时候重新启程了。”
“嗯。”廉安的状态也在恢复,“沈伯伯志在高远,定有天佑您一路顺风。”
他抿了抿嘴,犹豫一夕,直奔主题:“沈伯伯,其实此番前来,安儿是有一事要想问您。”
“哦?安儿且问。”沈乾好奇,廉安性子豪爽坚韧,也不知是何事情让他如此纠结。
他游历人间也会顺路为粟冉搜罗画本趣事,若是个乐子,此番回去讲给尊主听,又是一桩美事。
“沈伯伯,我其实想问关于我那寒症的事,这寒症沈伯伯曾说过难以医治,可……可……”
廉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气质明显弱下去,弯曲的脊背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沈乾爽朗大笑:“安儿这是怎么了?修仙界各门派公子小姐中,向来属你最性格开朗外放,敢做敢当,敢想敢为。今日为何如此吞吐畏缩?若是被你爹看见现在这副模样,怕不是又要拿着仙尺打你手心了?”
“嗯……对……”廉安苦笑,“此事就是与我爹相关,所以安儿才如此犹豫。沈伯伯,今日之事还请你定要保密。”
“沈伯伯待你如何,你自当清楚,安儿若是不想让宗主知道,沈某定然一个字也不会说。”
接近廉安是尊主下的死命,哪怕赏赐他的是廉明义,给予他便利的是清虚宗,沈乾真正关注的对象也只有廉安。
话虽如此,沈乾也是个不嫌事大的,他面上不表,心中却波涛汹涌。
廉安要说的事跟廉明义那个假正经有关,又让他如此踌躇?是何等的猛料?莫不是……廉明义有个私生子?!
沈乾双手止不住地在桌下猛搓,廉安犹豫之时,他已脑补出万字小作文。
就在他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之时,廉安一闭眼将想法一股脑道出。
“沈伯伯,此番诊断,你说我寒症好转,我就是想问,我身上寒毒莫名去除,是不是跟魔尊粟冉有关?沈伯伯,我爹曾三令五申,要我断绝这想法,我也知此事荒谬,不敢直说,但我是有感觉的。那魔尊粟冉曾在我胸口踢过一脚,那脚他未用全力,却以灵流相逼。我吐出一口污血,初时疼痛难忍,而后却觉通畅,再来便是您此番对我的诊断,不仅寒症好转,那些看着严重的伤也全不致命。”
“起初也觉粟冉此人淫邪恶毒,但寒毒已清的事实胜于雄辩。这毒是我自娘胎里带来的,当时沈伯伯您看过,也说是药石无医,非得用灵力相逼,但灵力逼出如用药施针,极为精细,多一分少一分都可能要人性命。魔尊断然无要我性命的意思,又非得在我虚弱处踢上一脚,还如此恰到好处,刚好将毒血逼出而不伤我其余脏腑,更不危及性命,实在过于巧合刻意。我虽不解他此举目的,但唯一合理的可能就是他故意为之。”
廉安年纪虽小,脑子却还不错。沈乾一瞬间慌神,心道:坏了。
接令时,粟冉曾叮嘱他暗中照顾廉安、钟褚兮、风恕之三人的事情,绝不可被知晓,他也谨遵指令。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脚,竟被廉安误打误撞猜中几乎全部事实。
沈乾惶恐叹息,心中抱怨:尊主这一脚踢得还是草率了,以前明明还知道多踢几脚做掩护,这次怎就这么敷衍?
他医术虽然了得,但在修仙界获得如此大的名气,却还是因屡次快速准确地为他们疗伤,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才被三派推崇,名震八方。
沈乾本想水过去,但廉安目光坚定,一双灼灼眼眸逼得紧,他只得心一横,暗道:大不了这神医的名声就不要了。
“你且伸出手来。”
廉安将手伸出,沈乾挽起他衣袖,两指轻搭其上,须臾,他摇头叹息道:“其实你的寒毒还是老样子,是我之前诊断错了。”
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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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清虚宗,沈乾日夜兼程返回魔界。
另一边,魔殿中,众人忧心忡忡。
“尊主,”一小厮疾步从殿中赶出,朝粟冉汇报,“回尊主,那五位魔族医者已轮番为风少侠诊治,他们说,若血再止不住,风少侠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
话问出口的瞬间,凭栏而望的红衣魔尊猛然转头,他眼神凌厉异常,眼眶也隐隐发红。
魔族小厮被那带杀气眼神一惊,他跟随粟冉多年,第一次见这表情,不由泛起嘀咕,心道:那白发剑修究竟是何身份?竟让尊主如此担心。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粟冉回头,只见孟迟携沈乾从殿外快步归来。
他眸中亮光,紧绷的状态随之落下大半。
“沈神医。”粟冉快步走上,迅速扫清众人,引沈乾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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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整个寝殿都被浓重的血腥味所笼罩。
风恕之在花海中倒下后就再没有苏醒,刚被带回魔殿时,他只是面色惨白,身体冰冷,如一具尸体。
而后,下半夜,他便开始不停呕血。
血水如同溪流般涓涓涌出,几乎堵塞了口鼻。
粟冉知风恕之伤得重,却不承想到他伤得竟如此重。
【他纯粹是在凭意志吊着最后一口气。】
系统不合时宜地插话,粟冉并未理会,他目光凝重,顺着沈乾的动作望去。
掀开被褥,风恕之残破的上半身毫无遮挡地显露在粟冉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具身体?他穿衣的时候,身材纤长若竹,脱了衣服,却能清晰地看见胸膛上的起伏和肌肉的走势,只是这本是赏心悦目的绝美身材,胸膛上却有着不少横七竖八的伤疤。
那些伤疤有的粟冉熟悉,有的却没印象,但毫无疑问,大半都与他有关。
粟冉心情有些复杂。
穿越到这世界几百年,他伤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伤过,但他自认为没什么亏欠。
……除了风恕之。
几百年间,他对风恕之的心态向来带着几分逃避,而此时被迫去看,眼眶竟奇异地发酸。
粟冉心情沉重,他正欲移开眼,正在这时,嗖嗖嗖——
沈乾针卷打开,十余道针快准狠地封住风恕之周身大穴。
白衣剑修嘴角本来汩汩流出的血流,逐渐减少,他面如死灰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
沈乾当真不愧是传闻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其余几名医者大半天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竟如此迅速地解决。粟冉对沈乾的医术向来信任,也正因如此,才将暗中为三名主角疗伤的任务交由他负责。
“沈神医,他……”
“嘘。”
沈乾头顶渗出细密的汗珠,几处大穴明明已经封住,血也已经止住,可他却丝毫没有放松。
粟冉心下了然,便不再打扰。
此时他的情绪收束,不似刚才满意自制,便又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风恕之身上。
过去三百年,粟冉虽跟风恕之寥寥几次交集,每次都速战速战,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他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风恕之的长相了,甚至记忆中的模样也已经模糊。
此时他的视线顺着风恕之的轮廓勾勒,那熟悉的面容再次鲜活。
那张英俊的面容,较印象中的青涩,多了隐忍与沧桑。
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庞,被血污沾染的凌乱白发,还有那双被眼皮遮挡的深邃眼神。
无数记忆开始乱窜。
当初他推风恕之下天清崖,妄想自己能改变风恕之的命运,却一步步地越走越错,直至今日纠缠不清。
风恕之的头发是为他而白的,他追他百年,劝他改邪归正,而他却只觉得风恕之很烦,甚至逃避远离。经历这些风恕之的心情,他无从得知,但若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曾相交,或许这种种都可以被避免。
“哎……”粟冉轻叹一声,弓起背脊,窝进红木雕花大椅中,也不知是那椅背太过挺拔,还是怎的,他挺拔风发的身形,竟然显得格外娇小且惹人怜惜。
沈乾疗伤的过程很长,粟冉本就疲惫,偏巧那椅子又太过舒适,他竟直接窝在那里沉沉睡去。
“尊主,尊主。”
不知过了多久,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粟冉睁眼,话语含混不清,然而只消一秒,他就坐直身子,恢复意气风发姿态。
“沈神医,他现如何?”
“回尊主,风少侠的血已经止住。”沈乾恭敬。
粟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沈乾却丝毫不见放松,依旧脸色铁青:“尊主,风少侠暂且无性命之忧,但他心核受损太过严重。止血仅是第一步,真正的关要之处,在他经脉中的伤。尊主,恕我直言,风少侠经脉之伤,若不速速解决,小则修为再退,大则危及性命。”
修为再退?!
粟冉几乎一瞬间拍桌站起。
风恕之的修为都已经回到元婴了,再退到筑基,他还回不回得去家了?!
“不,不行!我不许!”风恕之的命都在他手里,区区修为,他势必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