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血巫》葬剑

3、爱如荆棘

　　雨声很大。

　　伊萨提兰不喜欢下雨，对于他来说，雨声总是意味着某些不好的东西，譬如死亡和“重生”，譬如分离。看着床上在睡梦中陷入轻度昏迷的人，他轻轻弹指，让无声的宁静和安眠笼罩了整个空间，确保任何突发状况都吵不醒对方，才缓缓地走过去。
　　即使在睡梦中，西弗勒斯依然眉间紧锁，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却也截然不同。是的，截然不同。
　　伊萨提兰眯了眯眼，血的香气溢满鼻尖，但却没有撕咬猎食的冲动，有的只是深深的，深深的，怀恋。曾经他以为是那双不屈于死亡的黑色眼眸吸引了他，但当他看到那人最后放弃生命一般的举动和失去神采的双眼时，席卷而来的不是冷却的恋情，而是无可抑制的疼痛，他的灵魂在哭泣，他的灵魂，将要死去。
　　——西弗勒斯。
　　无声地做出一个唇形。拉沐亚的决心无人能改，他不会用自己的言语呼唤他的名字，不会让自己的声音传入对方耳际。言语拥有魔力，所以他不呼唤，声音会泄露感情，所以他将之封闭。
　　如果爱是荆棘，他愿将之拥抱，刺入骨血，然后让另一人远离。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是他最大的死敌，也会是他最出色的盟友。

　　细微的颤动惊醒了神游中的拉沐亚——因为蛇毒而陷入昏迷的人正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怎么了？伊萨提兰将苍白的手掌覆在对方额头上，感觉掌心下不正常的高热和那人在睡梦中毫不掩饰的战栗，不知该如何是好。城堡外的雨声只会让他加倍烦躁。
　　雨声？
　　伊萨提兰猛地醒悟过来，失血和高烧都会让病人感觉到寒意，尤其在冰堡艾斯诺的雨夜之中。
　　挥手燃着了壁炉，伊萨提兰苦笑着靠在床柱上——你看，西弗勒斯。血族的时间早已停滞，我本身就是比任何都要冰冷的存在，所以连生病的你都无法照料。
　　我渴望向你汲取温度，但无法给予你分毫。
　　闭上眼，伊萨提兰仰着头看华丽的床帐顶端，近似自虐地感受着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的疼痛，那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血族，不是一个玛士萨拉，只是伊萨提兰·拉沐亚，只是他自己而已。
　　就像他变成血族后的第一个白天，流着泪享受正午的日光灼烧一样。
　　他并不为自己的身份而羞愧，只是深切的明白，他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石像鬼的低啸唤回再次飘忽的神志，伊萨提兰眼神一冷。只不过是睡了二十年，这些家伙就如此的迫不及待么？
　　顺着伽贡尔的视线，他看到了森林深处的湖泊，以及，湖上漂泊着的昏黄灯火。
　　装模作样的家伙。
　　伊萨提兰在放松的心底轻轻地哼了一声，起身掩上西弗勒斯的房间的门扉。合上的瞬间，殷红的纹路隐没在华丽的门上，然后才整理了一下衣饰，缓缓走向迎接来客的大厅。
　　“威尔德。”
　　“在，我主。”
　　“跟我来。”
　　“是。”
　　黑衣的仆从小心地走在主人身后，默默垂下的头看不出一丝表情，如同听话而乖顺的木偶，但伊萨提兰知道他不是，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一个木偶。

　　艾斯诺的大门自动打开，远来的客人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嘴角噙着笑意，看向“许久不见”的伊萨提兰·拉沐亚。
　　“嘿，拉沐亚，你看起来不错。”
　　“席瑟特，不要告诉我你的教养在短短几十年间全部喂到狗身上去了。”伊萨提兰坐在主座上，用跟对方截然相反地冷淡语调慢慢地说着。
　　墨绿色长发的男人对此不以为意，他们相识了近千年，和这位冷漠的青金之君阁下也算得上是了解。
　　“得了，拉沐亚，你不应该如此对待在听说你醒来之后兴致冲冲赶来的好友。看你面色苍白的惨样，难道我打断了你的进食？不要紧，我觉得你沉睡了二十年，应该是找不到什么美味可口的食物——已经给你带来了。”布莱德·席瑟特顿了顿，苍白美丽的脸上露出血族特有的惑人微笑，打了个响指，“上好的，你可以慢慢享用。”
　　席瑟特的仆从带着一个金发妖娆的女子走进来，曼妙的身材被白色的衣物所覆盖，而现在白衣却被冰冷的雨水打湿，沾染上一些泥泞——伊萨提兰皱了皱眉，转向席瑟特的目光越发地不愉。或许有些血族喜欢看到白色被玷污的姿态，但相交多年的家伙应该知道艾斯诺之主实际上有某种程度的洁癖。
　　“席瑟特——”如果他需要血他会自己猎食，即使知道对方是好意，伊萨提兰也并不打算全盘接受。
　　“别急着拒绝，拉沐亚。”席瑟特摆了摆手，“这位可不是什么娇弱的人类，不违背你的原则。”他对金发女子示意了一下，“来，亲爱的，向冰堡艾斯诺的主人介绍一下你自己。”

　　那女人会意上前，微微躬身：“冰堡艾斯诺之主，青金之眼的王子殿下，我是莉娅·雷曼德，布利尔的血裔。”
　　布利尔……伊萨提兰的视线扫向布莱德·席瑟特，眉间已然不悦。
　　“别这样，拉沐亚，这只是示好的证明。”席瑟特无谓地耸耸肩，“你大可以欣然接下。之后的问题……之后再考虑。”
　　青金石一般的眼中闪烁了一下，伊萨提兰·拉沐亚说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婉转，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难道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诚实不仅仅是人类的美德，席瑟特。”
　　“哦，是的是的，好吧，为你金子一般的真诚，拉沐亚。虽然偶尔我是会希望你能虚伪一点的。”席瑟特转向站在大厅中间的血族，“亲爱的莉娅，看来你不得不回去对布利尔说明一下，你不是拉沐亚喜欢的那一型。”
　　女子的脸上露出一种介于尴尬和屈辱之间的表情——她本是血腥百合纹章之下最美丽的血色之花，现在却受到这种屈辱——被当做食物送到这里，甚至还被拉沐亚嫌弃！
　　然而她并没有选择，面对两位玛士萨拉，她只能垂首退却。

　　席瑟特无奈地摊开手，示意自己的下仆走上前递上水晶瓶盛装的新鲜血液：“好吧，别说老朋友不了解你，无论如何，进食总是必要的。”
　　“多谢。”示意威尔德接过水晶瓶，拉沐亚显然并不想跟这位老友多说什么，半眯的眼睛很明显地表现出了某种送客的意图。
　　席瑟特挑起右边的眉毛，墨绿的发丝张扬地飞舞在周身，用略带不悦的口吻说道：“老朋友，如果不是深知你的个性，我会以为你在城堡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赶我走呢。”
　　“我确实没有邀你久住的打算。”
　　几乎被一句话噎死的布莱德·席瑟特放弃地摆了摆手——这位青金之君从来都是开不得玩笑的家伙。
　　曾经他对这家伙抱怨如果要让拉沐亚给他讲笑话大概只有在自己的葬礼上，结果那个人只是谈谈地瞥了一眼自己，不紧不慢地说：“席瑟特……血族生于黑暗泯于尘埃，不会有葬礼。”
　　“好吧，拉沐亚，我走了我走了——你真不是一个好主人。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客人，我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城堡里传来的声音和拉沐亚脸上的表情镇住不得不截断了话头。

　　“斯内普教授？”惊讶的女声毫无疑问属于那位雷曼德小姐。
　　坐在主位的拉沐亚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了身影。
　　席瑟特摸了摸下巴，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丝有趣地喃喃自语：“难道，这家伙真的藏了个人？”随后慢悠悠地踱出去，脸上带着罕有的好奇。生命太过漫长，能让玛士萨拉好奇的东西真的太少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觉得自己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浮沉沉浮，明明不愿远离温暖的土地，却无法抵抗不断拍打着自己的水波，随波逐流而去，仿佛他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轨迹。
　　所以当他在温暖的环境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到壁炉里发出的细微响声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哪里。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之前短暂的清醒——
　　他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微微眯起眼，无神的双瞳比大脑封闭术更加完整的隐藏了主人全部的心思，只是唇边怪异的讥讽弧度泄露了双面间谍心底的波澜。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活下来，无论任何一方的胜利，更何况是以这种姿态。
　　——这种软弱的、无能的姿态。就算是世上首屈一指的魔药大师，也不可能在失去双眼的状态下酿造任何一种初级魔药。
　　但他活下来了，就绝对不允许自己轻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