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之末》棠小兔

2、亓未墨 .心.

　　~~ 回京~~

　　再次走进皇城宏伟的门已是十二年后，对皇城的记忆已不清晰，唯一清晰地是不远处伫立的蓝色身影，她还记得，记得我曾说过她本就是一抹浅浅的蓝色，单纯又干净，美好。她来接我，接我走进这个牢笼，接我去戴上束缚自由的桎梏。我依旧笑着，就像她那样微笑着，我知道，她也不快乐。我慢慢走到她面前，看着这个和我分别了三年之久的女子，她有些瘦了，有些憔悴，但眼睛依然亮如星辰。

　　“优儿…”这是我的优儿，曾经是我的优儿，“你瘦了。”

　　“墨。”她依旧微笑，疲惫的微笑，不再说什么。
　　确实不能说什么，宫中到处都是耳目，怎么能说，怎么能说我想说的所有呢…也许三年前和优儿的分别，就是一个句点，注定不该再有什么。隐忍，无奈，又伤痛，还要若无其事，这就是我，还有我对优儿…

　　“墨。”优儿轻轻地叫我的名字，她微微侧身“我们走吧，皇上在华新殿等我们。”

　　“好。”我点点头，与优儿并肩向皇宫深处走去。这是我们逃不过的命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吧，身在帝王家，本来就身不由己，只是苦了优儿，臣妃，呵呵，臣妃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女人。虽说是一年后若臣妃不得到认可，便逐之，可是哪个得不到认可的臣妃不是最终死在冷宫或是被赐死了呢…没有哪个帝王会让一个知晓了朝廷众多事务的女子再放出宫外。所以，优儿，也只许成功。优儿也不过十七岁…却承受着不属于她芳华的责任，压力，还有忧愁...

　　我侧脸看向优儿，三年，那么短，优儿却变了，她会隐藏自己了，脸上再也不见那一丝调皮的神情，微笑时眼睛也不再像月儿弯弯，也没有了撒娇耍赖的语气。“优儿……”

　　“到了。”优儿打断我的说话，“澄王爷请进。”

　　“嗯。”我有些惊讶她对我的称呼，但看见她微垂的眼眸，我知道她也有些难过。是呵，这是礼仪，皇宫的礼仪。“谢臣妃”我对她微微欠身，然后走进华新殿。

　　~华新殿~

　　“臣亓未墨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好了，不用来那些虚无的东西了。”未然打断我的话，向前来站在我面前，语气平淡“未墨，谢谢你回来。”

　　“这是臣本该做的。皇上不必言谢。”我仍微微低头，表现出我对未然的尊敬。

　　“未墨，已经见过臣妃了吧。”他轻轻笑了笑“那丫头变化很大。”

　　“刚才见过了。”他叫她臣妃，不是程优，也不是曾经的“小程姐姐”，是她的新的身份，也是另一个优儿。

　　“呵呵，今天我就给臣妃放个假吧，你们好好聊聊吧，你们也许久不见了吧”未然笑着，似乎漫不经心。

　　“多谢皇上，臣今日才到皇城，还需打点一些府中杂事…”也许这个借口很不好，不过这却也不能答应，很明显这是个试探，试探我和优儿是否依旧那么相熟，试探我和优儿的关系… 虽然我很想和优儿说很多很多，但拒绝才能保护她。

　　“哦？这样…也是，那就下次吧，今天朕正好也有事，下次我们三人一起好好聊聊吧。”未然笑笑，然后慢慢说到“我还以为你们很久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说……”

　　“呵呵，臣也是很久不见臣妃了，要说什么倒也真想不起了。”我也附和着笑起来，心里却难过起来。

　　~~ 曾经 ~~

　　优儿…就是陪在这样的人身边吗？ 怪不得她不快乐了。这两月，我常进宫见到未然，却越来越觉得陌生。

　　曾经的未然那样单纯，善良，他会帮助一个哭泣的宫女，他愿意相信善良的人都会有最好的结局，那时的未然亲热的叫我“墨哥哥”，每天粘着优儿叫她“小程姐姐”，那时他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墨哥哥和小程姐姐了！” 他说“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很多钱，想要当很高的官呢？那样好不幸福。” 他说“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啊~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时的未然看上去特别可爱，又黑又大的眼睛，圆圆的脸，长长的睫毛，就像一弯清泉，干净，透澈…如今的未然，看上去依旧那么干净，细长的眼，依旧长长地睫毛，坚毅轮廓的脸，薄薄的唇笑起来依然如同阳光照下的，可是我再也看不懂他的眼神，他的眼眸深邃，看不见他的情绪，更看不见他的心。

　　此时的未然处理问题果断却也决绝，冷漠也狠心。强硬的手段，却是欣欣向荣的国家。我承认未然确实是合格的国君。他得到了很多，但我知道，他也失去了很多，也许他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也许他不知道… 人的一生其实是一种平衡，当我们在得到时，也总是在失去，在付出我们的代价，只是有些代价我们看得见，有些代价我们看不见……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优儿，得到了权力地位，付出我最喜爱的东西，得到我不屑的东西，人生虽然平衡，却不公平...

　　有时在宫里也会看见优儿，很多时候我只是看见她单薄的身影抱着一些文案在远处匆匆走过，有时我也会正面遇见她，她对我微笑，轻轻地微笑，我看见她的疲惫，她的无奈，她的心累。我们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对方微笑，我也没有开口，我知道，如果一开口，就像打开了一扇门，汹涌的洪水根本收不回来，如同对她的关心，对她的怜惜，以及对她的感情…我的忍耐是对她，对我们最好的保护。

　　十二年前，我和优儿离开皇城，我们与未然分别，但在接下来的五年，我却常在优儿身边。 那时的我们都还是自己，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开始常常去程家院子找程先生学棋，学剑，也日日和优儿一同读书，作诗学画，再后来，我依旧常常去程家院子，只是不再找程先生，是找优儿。 有时就在院里逗逗优儿，和她聊天玩乐，有时和她一起外出骑马踏青。 优儿喜欢吃，看见好吃的就不亦乐乎，常常扮作男子与我上街到处寻找小吃美食。 优儿也喜欢到处游山玩水，五年，坪城周围的好山好水都被我们看遍。 那时我们都没想过优儿会真的选上臣妃，程先生也笑说优儿根本就是一点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别说进宫，给谁谁都不要。 程先生每次这么会说，我就嬉笑对程先生许诺“那您就把这小麻烦丢给我好了。” 程先生就会哈哈大笑，优儿总是又气又恼的红着脸打我，然后几天不理我和程先生。 那时就连程先生也以为优儿最后会嫁给我。

　　可是，事实就似乎总是这样出乎意料。

　　优儿以前是叫我“未墨”，我也叫她“程优”。可是为了显出我和她关系不同一般，在我强行纠正下，她开始慢慢叫我“墨”，我也叫她“优儿”。 记得刚开始那样叫她，从来就没心没肺的她也会脸红…. 那样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我就会不禁笑起来，如同那时那样的甜蜜与快乐，然后心里慢慢全是酸涩又苦闷。我曾经真的以为优儿这辈子就会一直陪着我了，我们一起长大，然后她成为我的妻子，然后我们会有很多的孩子，最后我们一起慢慢老去…

　　而现实，现在的我们只有相互微笑那样遥远的距离……

　　现在的我们三人，都回不去了。
　　未然，高高在上，我和优儿站在下方仰视他的光辉，成为他守业的基石。
　　优儿，陪在未然左右，和他一路走下去，走一辈子。而和我，只是远远相望…

　　我怀念曾经，怀念十五岁以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