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澄礼

2、2

　　水梨和他两年未见，时间有些久，但水梨却记得他们之间不是说“胆子还是这么小”的关系。
　　毕竟，在高中时，他们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同学们的起哄声里。
　　一声一声，带着恶趣味的暧昧。

　　思绪还没归位。
　　重机倏忽传来刹车声，车停住。
　　男生起身，撩起眼皮，视线往下，问，“经常吗？”
　　水梨没太懂他的意思，抬头和他对视。

　　她长了一副江南女生的模样，皮肤白得快掐出水一样，几缕头发飘在颈脖上，眉头无意识地微皱，杏眸似含春光。
　　注意到他目光落到她的腰侧上，水梨慢半拍地“啊”了声，摇头，“不是经常，也就一两个月会扭伤一次。”
　　祁屹周唇角一压，语气说不清道不明，“那你还挺值得表扬。”
　　“……”

　　“等着。”
　　干嘛？
　　重机停在街边，水梨视线往上抬，店内，男生背对着她，脑袋稍侧，似是在和营业员讲话，修长的指尖点了下手机屏幕，把手机举起来给店员看。
　　水梨收回视线，手机震动两下。
　　——宿舍群聊。

　　成橙：【@水梨，阿梨你的腰是不是扭伤了？我们到寝室了，怎么寝室没见到你人？】
　　付雪楠：【在哪儿？还没回来吗？】
　　水梨舔了舔嘴唇，打字，【在外面买东西，估计还要会儿。】
　　成橙：【怎么还买东西？不是腰扭伤了吗？】
　　付雪楠：【……】

　　水梨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人送她一程，临时停个车，去买点东西也显得挺正常的。
　　成橙一通文字已经输送过来了，【你自己回来的还是被人送的？谁送你回来的，不知道快点把你送回来吗？】

　　水梨情绪平稳，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答，【被人送的。高中同学，他要买点东西。】
　　成橙气极：【什么高中同学！你脾气也太好了吧，换我就直接说了，要送就快点送回来，不送拉倒，我自己回来算了。】
　　水梨笑，打字反驳：【什么呀，你明明只敢对你男朋友这样——】
　　字还没打完。

　　眼前突然罩下一片深重的阴影。
　　水梨抬起眼来。
　　刚刚还在便利店内的人已然不期而然地，站在她身前。距离得有些近，他的气息便入侵到她的皮肤上，让她不自觉挺直背脊。

　　他眼眸黑，视线颇为散漫，往她身上转了一圈。

　　水梨呼吸一紧，下意识把手机往后藏了藏。
　　虽然她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让他看到了她舍友对他的吐槽，也挺不好。

　　可没过秒。
　　他慢条斯理地敛了眼。眉目深而重，带着熟悉的倨傲。像是完全不在意，她在背后对他有什么评价一样。

　　重机开动，鼓噪声惊扰午后蝉鸣。
　　叽叽喳喳几声。
　　很快湮灭。

　　在风声中，水梨扣了扣重机的机身，触感冰凉，鼻尖是前方顺风传来的烟草味与薄荷味的混杂味道。

　　从见到祁屹周第一面开始。
　　他就是这么一副样子，眼高于顶，看不上任何人。
　　事实也是。
　　水梨摸不透他为什么会愿意送她回来。
　　-
　　到了京舞门口，水梨想和他说，到了，把她放下来吧。
　　正准备开口，祁屹周道，“宿舍。”
　　送到门口和送到宿舍下面也没差了，水梨略一犹豫。
　　“折桂七号楼。”

　　重机呼啸一声，水梨没坐稳，险险把惊呼压下去，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轻撞上他的背脊。
　　他高瘦，明显的脊骨触感。身上的烟味，以及一点清凉的薄荷尾调，一下灌满鼻腔。
　　距离近得超出了应有的社交距离。

　　一场客气的生疏交流，在快结尾突然不合时宜地变了形。
　　水梨心里懊恼，手指用力，极为小心地直起身子。
　　顿时，他的体温在风中迅速散开。
　　“……”

　　他，应该没感觉到吧。
　　可下一瞬，她听见祁屹周漫不经心的说话声，从嗓间溢出。
　　“两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

　　“比如，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还不道歉。”
　　水梨扶着车身的手像被烫了下，下意识想解释。
　　他的话已然飘过来，语气意味深长。
　　“我们是同学，看着我这么多年，有点意思很正常。”

　　微顿。
　　“但这是学校，麻烦你克制一下，毕竟有伤风化，我接受不了。”

　　沉默片刻。
　　水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会这么说话的人，理智追赶不上脑子，她下意识赞道：
　　“你还挺有原则。”

　　语气微叹，带着丝肯定。
　　世界忽地安静下来。
　　她看见慢动作般，他的一举一动从后视镜传来，脸稍侧，眼睑微抬，眼皮生得薄而阔开，视线一瞥，落到她的身上。
　　明明，只是目光在后视镜里，短暂的交织一下，水梨却无端头皮发麻。

　　几秒钟后，在水梨快要停滞的呼吸里，她听见祁屹周啧了声，语气平添几分微妙，从喉间滚出几个字。
　　“原来如此。”

　　停顿半秒。
　　语气多了丝兴味：“你想和我做一些没有原则的事。”
　　“没有，我不是……”

　　水梨解释的话憋在嘴边，显出几分苍白无力。
　　祁屹周漫不经心笑，从喉里压出低磁，开玩笑般，缠着热气，“老同学，你真是不学好啊。”
　　“……”

　　重机在宿舍楼前呼啸声，停住。
　　水梨像被烫到一样，快速蹦下来。
　　脚刚一落地，抬眼就看到男生脸上的神情。
　　他眼睑轻抬，目光定格在她脸上稍许，带着点微妙意味。

　　刚刚的场景像倒带般在脑海放映。
　　“但这是学校，麻烦你克制一下，毕竟有伤风化，我接受不了。”
　　“你还挺有原则的。”

　　窘迫尴尬此起彼伏，一个褪下，另外一个卷土重来，水梨勉强维持脸上的表情，客套道。
　　“谢谢你送我回来，要是方便的话，我请你吃饭。”
　　祁屹周慵懒地“嗯”了声。

　　水梨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
　　却没想到，祁屹周会顺着这句客套的话往上爬。
　　“什么时候？”
　　“……”

　　怎么这么不客气。
　　水梨默了一瞬，慢道：“看你的时间来。”
　　“行。”
　　“……”

　　自觉所有的都已经交代完，水梨礼貌道，“谢谢，我先上去了，路上小心。”
　　男生可有可无地点头，似不太在意。

　　脚踏上楼梯的那一瞬间，和破空声一同响起的是，一道刚刚还在耳边的低沉男声。
　　“喂。”

　　下意识转身，白色的塑料袋被投掷过来，有颗粒和塑料瓶撞击的声音，稳稳落在她的怀里。
　　不明所以地望过去，眉目深重的男生五官匿在阴影里，抬眸轻瞥她，“顺手，别多想。”
　　“……”
　　-
　　到宿舍。
　　成橙和付雪楠正在看教学视频，见她回来，帮忙拖开椅子，问，“怎么样？”
　　水梨道了声谢，坐下答道，“还好，没伤到骨头。”
　　成橙和付雪楠才松了口气。

　　水梨确认完腰伤，松了口气。视线往上抬，不经意间落到桌上的白色塑料袋。
　　——“顺路，别多想。”
　　什么啊。
　　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多想的。

　　打开。
　　里面是全新，红白各一瓶的扭伤喷雾。
　　很眼熟，是她惯用的品牌。

　　还附了张小纸条，张扬肆意的一行字，力透纸背，漂亮飘逸——
　　“红，48小时用一次，三分钟后，再用白。”
　　空一行。
　　“祝您早日康复。”

　　水梨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成橙惊讶一声，“这是哪家药店买的？真贴心，还给了个使用纸条。”
　　水梨也懵：“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她都没想到，祁屹周会给她药。

　　“这是高中同学给你的？”成橙拿过纸条看，见水梨点头，她神色多了些促狭，“该不会久别重逢，看上了我们阿梨的美貌，要追求你吧。”

　　被她的话惊到，水梨脑中漾出祁屹周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
　　淡漠，深邃，透着十足的硬气与张扬。
　　“不可能的。”

　　那么桀骜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别人的追求者。
　　更何况，他们之间也不是可以说追求的关系。

　　“怎么不可能。”成橙放了纸条，“学校表白墙上隔三差有人向你表白，什么芭蕾舞小仙女，狙击性向的舞蹈生，各种各样。阿梨，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

　　付雪楠也附和，“对，上午菁英杯一结束，我们学校的论坛都炸了，好多外校的都在打听《天鹅湖》主舞是谁……等下，我给你看比赛视频。”

　　顺着付雪楠递过来的手机看过去，空灵的背景音之中，主舞盈盈起舞，像只骄傲优雅的白天鹅。
　　水梨礼貌性评价，“拍得不错。”
　　“你看留言啊，看人视频拍得怎么样干嘛。”成橙气极，“除了跳舞，你敢不敢对别的上点心！”

　　打她认识水梨以来，她就每天风雨无阻地去练功房练功，一待就是一整天，常常练功服湿透，都能拧出水来。
　　分明是水灵灵一个大美人，巴掌脸，白皙皮，常年跳舞氤氲出的清冷气质，性子却迟钝极了。

　　成橙举例，“那个隔壁体院的男生，一米八，练铅球，肌肉特别大块，往我们学校跑了半个月，一直追你那个，你记得吗？”
　　水梨点头，须臾又有点疑惑，“他不是喜欢班长吗？”
　　成橙望着她，直摇头叹气，“……你这个性子真是浪费这幅长相。”
　　“……”

　　这个话题略过。
　　水梨掏出手机，在购物软件搜索扭伤喷雾剂的价格。

　　祁屹周他不是会在意两瓶药钱的人。
　　可从小的性子养成，水梨并不想占他的便宜。
　　软件上显示——149.8。

　　而后，水梨试着在微信通讯录里搜索以“Q”开头的人，又从标签点进去，都没有发现祁屹周的微信。
　　她有定期整理微信联系人的习惯，如果是认识的人，她一般都会按标签分门别类，写好备注。
　　既然找了两遍都一无所获的话，她应该没加过祁屹周的微信。

　　想了想，水梨给杨李发了条微信。
　　杨李是她的发小，也是祁屹周的舍友。

　　水梨：【在吗？祁屹周到寝室吗？】
　　杨李回复得很快：【到了。】
　　水梨：【好的，谢谢。】
　　水梨：【对了，我可以把钱转给你，你帮我转给祁屹周吗？】

　　等了等。
　　杨李：【刚刚和祁屹周在说话。】
　　水梨还没回复，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杨李：【为什么要我给他转？】

　　水梨愣了一秒，以为他是莫名，刚准备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手机倏忽震动下，点开。
　　杨李：【你不是有他微信？】
　　水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