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偏宠》暮色寒江

17、敬畏

　　陛下？

　　绮娆吓得手一抖，转眸看向院门口的人。

　　对方撑着伞立在雨中，他沉着一张脸，目光冷得骇人。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尽管对方穿着玄色的龙纹锦袍，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的下摆处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雨丝在往她的脸上吹，仿佛在提醒着她今日是南风，他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所以……

　　她刚刚的那些小动作。

　　是不是都被他逐一看在了眼里！

　　她颤颤的眼眸透着心虚。

　　目光微垂，落在他勾着金边的靴子上。

　　陆听澜许是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伞，用绢帕包裹着紫叶兰交到她的手中，上前作了一礼：“陛下怎么来了？”

　　“过来找你。”

　　奚泽说完后，目光唰地一下落在绮娆身上。

　　绮娆被他看得寒毛倒竖，那眼神好像在怪她不知礼数？她瞧着满地的积水，只得硬着头皮跪下来：“见过陛下。”

　　他应了一声。

　　绮娆咬了咬后槽牙。

　　若是真的只是过来走个过场，根本犯不着让她如此规矩的行礼！

　　就跪了这么一会，双膝间有水渗入，冰冷刺骨，她不得不骂他不做人，非挑下雨的时候来，而下一刻，就听到他一副满意了的声音：“起来吧！”

　　“……”过分！

　　绮娆提着裙摆起来，发丝也被淋湿了一些。

　　就这转瞬的功夫，陆听澜已经和他两人都进了屋。

　　绮娆把花给了染玉，由于他很贴心地将花用绢帕包着，所以她的手掌心只是有点湿，并没有沾染一点土，这让她又在冷风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那臣现在就去。”她将要进门的时候听到这样一句。

　　须臾，陆听澜出来，对她道：“绮娆姑娘，很抱歉，我有些事情要先行离开。”

　　想到里面坐着的暴君陛下，绮娆此刻心里简直是惶恐，但她还是很克制的没有表现在脸上，从容道：“没关系，雨那么大，军师慢些。染玉，送一送军师！”

　　“嗯，告辞。”陆听澜看起来很急。

　　两个人走了之后，绮娆深吸了一口气，往内堂之中走去。

　　屋中的人坐都没有坐下，只是负手立在厅中踱着步子，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他倏地转过身来，以至于绮娆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跳。

　　“呵。”他忽然冷笑一声。

　　绮娆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但作为一个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公主，她不容许自己这样怯弱。对于他浑身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她依然挺直了腰杆，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可偏偏……

　　他不说话！

　　他只用着一双噙着笑的眼眸看着她，不，审视着她。

　　绮娆被这双眼睛给盯得心慌意乱，感觉自己的耳根子都要烫起来。

　　在这漫长的注视中，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以呼吸，他这种审视的目光，让她所有的羞耻心都被揭起，一瞬间，她翻来覆去地反省着自己可能犯下的过错。

　　“不错啊！”他阴沉沉地开了口。

　　绮娆还在想着他说这话的意思，对方已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眼瞅着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一种被他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方才所有的故作镇静全都崩溃，迫使她不得不往后退去。

　　他还没有停下。

　　绮娆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门，脸色白了白：“陛下这是做什么？”

　　奚泽半开玩笑道：“朕想看看你这张面容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绮娆：“……”

　　她退到了门槛处。

　　朝后一看，还有两步就要出这个门了，而对方是一副你敢出这个门就试试的威胁之色，她只好站定，正色道：“陛下说笑了。”

　　“刚刚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怎么，到朕这里就判若两人了？”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绮娆往前带了一个趔趄。

　　绮娆一手抵在他的胸口，断绝自己撞进他怀里的可能，这样亲密的接触，简直让她慌乱无措。然而更可怕的是，在下一刻，她的后背就狠狠撞在了墙上。

　　他与她咫尺之遥。

　　他捏住她的下颌，逼得她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幽王那里得到不少好处，知道怎么讨男人欢心，”他半眯着眼睛，不加掩饰他的厌恶，“但莫忘了，现在的大幽已经亡国，这里只是南魏的一个附属国，你一个阶下囚，要想活命的话，就把那些劣质的把戏给收起来，军师——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说实话，她的确对军师颇有好感，会想着亲近他一些，但这也都在礼数之内，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用什么下三滥的方式去勾/引他。

　　他在侮辱她！

　　绮娆一只手被他压在墙上，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

　　她的下巴被他捏着动弹不得，听到这话后她也恼火起来，扭头想甩脱他的桎梏，未果，她也硬气起来：“若是与人交谈两句都能说成是阴谋，看来陛下也不如传闻中的明察秋毫！还是说，陛下就只是针对我？”

　　针对她？

　　好像还真是。

　　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她给看出来了？

　　奚泽哼了声，掩饰道：“我针对你？简直可笑！”

　　绮娆发觉他好像报复她一样，手里还加了几分力，她的下巴都要被他给捏脱臼了，她疼得皱起了眉。但这不是她的错，她是不会低头的。

　　“我知道陛下对我有成见，这种成见让陛下觉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带有阴谋的。但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是发自肺腑的，偌大世间，遇到一个能够谈得来的人，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我并不觉得真心对待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她的口气那么从容，奚泽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又误会她了。

　　回味着她的这段话，他敏锐地找出了重点：“这么说，你和军师很谈得来吗？”

　　“那是自然！”

　　“与军师那么谈得来……”他顿了顿，“与朕就谈不来？”

　　“……”什么玩意儿？绮娆愣了下。

　　动不动就掐人脖子，动不动就捏人下巴，我要好言好语地跟你说话？你配吗？

　　刚刚平白无故地受那样的委屈，她才不想让他好过，知道他在意这件事情，便有心气气他：“军师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听他说话，令人受益匪浅。而且他待我如友，从不会将我当成阶下囚，倒是陛下……”她有意卡在这个地方。

　　“朕怎么你了？”奚泽越听越窝火。

　　绮娆低头看着他捏着自己下颌的手，无辜地眨了眨眸子。

　　奚泽反应过来，她在怪他对她出手太狠，虽然她这话不中听，但是不能说没有道理。他正了正神色，松开了手，由于他刚刚的力道太大，她的下颌处还是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陛下是那么高高在上，”绮娆一股脑地都发泄出来，“所以，陛下要的从来就不是我的倾心以待，而是需要我像仰望神祇般——敬畏您。”

　　“朕没有这个意思！”

　　绮娆看着他急于辩解的神情，也傻了。

　　她不知道这陛下今天抽的什么风，还跟她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原本他就没有把她当过人，只因为他姐姐奚云公主的事情，他才对她网开一面，怎么还想干涉起她的生活，她喜欢谁，对谁好，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喜欢军师，他心里哪门子不舒服？

　　简直莫名其妙！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屋中的气氛也愈发诡异。

　　奚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往后收敛一点，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军师名声不好。”

　　没等绮娆反应过来，他一甩袖，出了门。

　　望着他的背影，绮娆微惊。

　　***

　　奚泽步履错乱地离开昭华苑。

　　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似乎比他来的时候要大，这让他心里更为焦躁了。

　　大幽王宫已存世间百年，这靠近冷宫的宫殿年久失修，雨水流得缓慢，他一脚踏下去，积水飞溅而起，将他崭新的衣袍给打湿，加上今日是斜风雨，他的肩膀处还湿了一片，湿冷的雨水透进里衣，让他整个肩膀都是凉飕飕的。

　　“陛下还是坐龙撵吧？”旁边的内侍劝道。

　　奚泽转眸一看，宫人正抬着龙撵往他这里追……

　　对哦，他来的时候是坐龙撵来的，他是被她给气昏了头才会走回去！

　　他甩手将伞递给内侍。

　　龙撵以一种平稳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宫墙。

　　奚泽闭目靠在软榻上，闭眼就是那个女人呛自己时的样子，不由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愈发觉得自己真是活该——前几日听说她受了伤，太医说还挺严重，上次他就是过去看看情况，结果看到了在给那帮后妃算卦，他那火爆脾气当时就想弄死她。这次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再来看看，又见到她不知羞耻地勾/引军师，那是气得他火冒三丈。

　　他为什么要去看望她！

　　这个白眼狼！

　　他将怀里原本要给她带过去的药瓶唰的一下扔出去，把后面随行的宫人吓了一跳。

　　这下心情才舒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