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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残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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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是军师啊!”
“你一出马,居然连药都给弄到了!”
顾旻掂量着手里的青瓷药瓶,崇拜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边刚刚过来的奚泽接过陆听澜递来的药方,不可思议地瞧着他:“她竟然肯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你?”也就才认识半天,她居然对他如此推心置腹?
有药也不知道早点献出来……
看来是没有把他这个陛下当回事情!
这女人……
看着药方上潇洒的字迹,他想到她抄写的那些佛经,似乎这个要更随意一些,他不禁怀疑起来:“这么轻易交出来,是真的吗?”
“老周,你来看看!”
奚泽甩手将药方给了军医周平。
周平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确认道:“这上面的药草的确都是用来解毒化瘀的,是很常见的药,至于药物的配比,看着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应该是真的。”
是真的……
听到这些,奚泽沉默了——
莫非这女人就喜欢跟他对着干?
作为他手中活下来的唯一例外,她居然不晓得对他感恩戴德,还处处与他对着干?换个旁人就对他推心置腹了?他幽幽瞧了眼陆听澜,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那这药呢?”顾旻问道。
“这药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周平琢磨着道。
“什么叫看起来?”顾旻白了他一眼,“总不能让陛下和军师就这样吃了吧?”
大抵是嫌他们太啰嗦,奚泽一把将药给夺过来:“都说没问题了,还折腾什么?”那女人在他们手中,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敢毒死他们,她是不想活了吗?
“陛下且慢!”陆听澜握住他的手腕。
奚泽将他的手拉开,干脆利落地将药给吞下去。
陆听澜指间僵了僵,落了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奚泽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所以还是我先来试试,朕的命是命,弟兄们的命也是命!”
“……”
陆听澜摇头,又叹一声:“陛下冲动了。”
“冲动?哈哈。”
奚泽才不在意这些,一见他这样老气横秋的说话,鄙视道:“明明才比我大一岁,说话的口气愣是跟你那八十岁的老师一样。我们战场厮杀出来的男儿,可没这么矫情!”
“陛下是一国之君。”
“这有什么?”奚泽摆了摆手坐下,自顾自倒了口茶水,豪迈地一饮而下:“一国之君也是人,活得那么小心谨慎,多没意思。”
陆听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忘了我们那些年,是怎样征战沙场的?”奚泽招招手,让顾旻也坐下。
顾旻乐呵呵地坐在了旁边,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
陛下虽然当了两年皇帝,其实并没有改变太多,骨子里还是有种征战沙场之人特有的血性,也从未拿皇帝这个地位来压他们,哦不,只有一次,南魏打乱计划攻打大幽之事。
想当初南魏攻打大幽的时候,军师是反对的,可禁不住陛下的一意孤行,那时候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军师没有办法,还是妥协了。
事实上呢!
陛下确实是个狠人!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军师,陛下也可以强行将大幽攻下来。
但有军师在,南魏可以用付出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将目标给攻占。
不管怎么说……
陛下和军师,都是他仰望的神!
奚泽将手平放在脉枕上,看了眼给他把脉的周平,问:“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有效?”
“这药……当真神奇!”周平的表情很夸张,“能够如此之快药到病除,要是我能重新研制出这样的药来,那真是造福我南魏的百姓啊!”
奚泽这才放心,将药全都倒出来。
陆听澜随之服下了一颗,余下还剩下三颗。
药的数量不够,若此刻给了谁都不公平,容易导致军心涣散,因此他们将这三粒药给留下,以供军医研制时作为对比。
***
南魏这边如火如荼地炼着药。
昭华苑里的绮娆彻底闲下来,每天在方寸之地流连。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好似又回到了她去和亲、在虞国后宫无人问津的日子。
原本除了无聊了点,确实也没什么不好,可偏偏……自那日与军师相谈甚欢后,她每日心里都会多出一些小小的期盼。
淅淅沥沥的雨声清脆地敲打着窗扉。
偶有疾风吹来,雨又似被兜住一样,哗啦一声泼了下来。
这么大的雨,他应当不会来了,百无聊赖的绮娆撑着手在书案旁打着盹。
刚要进入梦乡,就听到雨声中的细碎步伐。
染玉推开房门,见她抬起惺忪的睡眼,笑道:“公主,军师来了。”
绮娆愣了一下,整个人清醒了。
透过染玉打开的半边门,她隐约可以看到门外若隐若现的青衫,连忙起身走到铜镜前理了理衣服,随后到门口边亲自开了门。
“你来了!”她的言语中难掩欣喜。
陆听澜微微颔首,眉眼间一派温文尔雅。
绮娆看到他怀里抱着几本书,怔了怔,连忙伸手道:“请进。”
余光一瞥,他披在外面的浅青色罩袍已被雨水打湿,他冒着雨过来看望自己,绮娆心里哪能不感动?忙道:“今日这么大的雨,还让军师这样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无妨。”
“是我耽误了几日。”陆听澜风轻云淡道。
耽误?原来他前几日就想来的吗?绮娆微微心悸。
不过她不好意思去打听他的事情,注意到他被淋湿的衣摆,她提议道:“军师的外氅湿了,我让染玉帮你去烘干吧?”
“好。”陆听澜伸手解下了罩袍交给染玉。
绮娆看着他那只秀白的手,仿佛能够想象到他手中一支笔,指挥千军万马时的样子。然而他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个小巧的青色玉戒,戒指上的花纹是兰草,她看得入神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陆听澜一直注视着自己,连忙叮嘱染玉:“去沏些姜茶来。”
“劳烦。”他颔首道。
绮娆请他坐下,问道:“军师的身体好些了吗?
关心他的身体,绮娆方正大光明地瞧着他。
他的相貌真的太好了,儒雅平和,没有任何攻击性,清澈的眉宇间嵌着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这双眼睛还能够洞悉人心,只是短暂的相视,绮娆感觉心都要乱了。
“已经痊愈了,多谢绮娆姑娘赠药。”
“都是小意思。”绮娆微笑着抿了抿唇。
说起药的事情,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奚泽。
“那你们暴……”原本差点就要说你们暴君陛下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不太妥当,现在南魏攻陷大幽,南魏陛下自然就是他们的陛下,还分什么你们我们?而且在人家南魏军师的面前说暴君,那不是找死吗?她收住心神,温温柔柔地问:“陛下吃了吗?”
“陛下也已痊愈。”
“那就好啊!”绮娆违心地说着。
还真是便宜了那个暴君,要不是陆军师,她死也不会拿出来的!
陆听澜并未想到她会问陛下吃了没有,当即不动声色地瞧着她,揣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用意,而面前的女子表情微妙,似乎还有些……
嫌弃???
绮娆冷不丁对上他这剔透的眼眸,心里暗暗一惊——
自己对暴君陛下的厌恶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她当即收敛收敛,在看到桌上的书籍后,她立即拿起一本,顺道转了个话题:“这是什么?”
“是九州博物志的残卷。”
“我在大幽的藏书楼中找到的,可惜并不全。”
绮娆将手中的书翻了翻,这本是记录越国的,书上绘着越国的山川流水和屋舍,虽然碍于书页过小只能缩小图画的尺寸,但绮娆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一处的细节,配上那小巧玲珑的簪花小楷介绍民俗风情,倒是让人看得愈发感兴趣。
“所以……”绮娆心里一暖。
“前几日你没来,是帮我去找这些书的?”她望着她,眼里闪烁着光芒。
他知道她被暴君陛下禁足在这里百无聊赖,所以他特地去了大幽的藏书楼,于万千书籍之中给她找出来这样几本书,不仅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让她这个久居深宫的人了解外面的世界。他真的太懂她了。
陆听澜确实懂。
在上次的浅谈之中,他感觉到了她对外界的向往。
而她刚刚的那句话,他又察觉到了她对自己到来的期盼。
他微微一笑,说道:“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绮娆爱不释手。
捧着手里的书,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从前我还没去和亲的时候,王兄总喜欢跟我说许多外面的事情,有辽阔的沙漠,有烟雨蒙蒙的江南,还有冰天雪地的北境……”
回忆这些的时候,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当时我就想呢,要是有个人能够把所有的见闻记载成册就好了,想不到这个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作品!”她望着他,“谢谢你,这些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陆听澜微笑。
她迫不及待地翻了翻余下的几本书籍。
有越国的、月脂国的、夜云国和天竺国的,却没有见到他们昔国的。
要说昔国已经灭亡了倒也不是,月脂国、夜云国在二百年前也都灭了,现在改朝换代已经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领地……要论起文化,昔国源远流长,可不比这几个国家少啊!
“抱歉,我并没有找到昔国的。”她眼中的失落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没有昔国的,也没有南魏的,还有现在一些其他的国家也没有,绮娆哪里会怪他呢,她摇了摇头道:“没事啊,在乱世之中,能够找到这些书就很不容易了,只是……”
“只是什么?”陆听澜等着她说下去。
“我原本想找找那本书,看看紫叶兰怎么救活呢?”绮娆颇为遗憾道。看到对方似乎真的想帮忙,她遂把自己这两日移栽紫叶兰失败的事情告诉了他。
陆听澜听后才想起来紫叶兰是昔国才有的花,遂安慰她道:“关于紫叶兰的养护之法,我倒是知道一些,如果不介意,可以让我来看看。”
“你知道?”绮娆好生意外。
“嗯,带路吧!”陆听澜起身。
“哦,在这里……”绮娆的脚步刚迈出门,却又迟疑了,“外面在下雨。”
“无妨。”他示意她继续。
绮娆便不再推辞,与他各撑一把伞出了门。
墙下那些紫叶兰的数量又少了一些,绮娆指着其余几株道:“不知道为什么,移栽出来的第二天还好好的,第三天就烂根了……”
陆听澜撑伞走到兰花处看了看,很快就明白了。
“我猜,姑娘移盆的时候是晴天。”他回眸笑看着她。
“啊……这,的确是。”绮娆琢磨着,“跟晴天和雨天有什么关系吗?”
陆听澜点头:“我曾经在书上看过,紫叶兰的花根十分脆弱,移栽的时候一定要选雨后的两天,这样的话,泥土松软,移出来的时候才不容易伤及花根。”
“有这种说法?”她面颊微烫。
在昔国当公主的时候,她没有亲自照顾过花草,并不知道移花入盆这么讲究。
陆听澜问了问有没有铁锹,绮娆连忙劝说,今日雨大,还是等雨稍微停一下再说,不过他坚持,此刻正是移盆的好时机。
绮娆令人去找了铁锹。
陆听澜示意她打好伞,自顾自蹲下。
绮娆愈发不好意思。
不忍他淋到雨,她连忙过来给他撑伞。
“绮娆姑娘。”陆听澜将花了一些功夫移出来的花根给她看,“这花长在此处长久无人照料,若是不移栽出来也是要枯萎了,你看,它的花根已经十分脆弱。”
“还真是……”与他说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此刻她的心里,已经不止能用佩服来形容他了。
“只是闲暇时多读了几本书,碰巧帮了绮娆姑娘而已。”陆听澜轻笑。
“军师谦虚了。”
陆听澜没有看到她绯红的面色,俯身继续给她将紫叶兰挖出。
绮娆故意往他身边去了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这一小动作他并未察觉。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不难看出,对方平日里就是个严谨小心的人。
她心下动容——
冒着雨帮她侍弄花草,这个世上,他是第一个。
她撑着伞安安静静地立在他身旁,也微微俯身,温柔地看着他那双染了泥尘的双手。察觉雨有点大,她伸手稍稍遮挡在他的头上。
不知过去多久,染玉的惊呼打破了此刻的氛围。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