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见你》裁云刀

4、《致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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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爸爸匆匆赶到文化宫，下午的兴趣班都已经开始了，走廊里没有舒苒的身影，他急急忙忙找到吴老师。

　　“舒苒？她还没走吗？”吴老师很惊讶，“我们已经下课很久了啊。”

　　舒爸爸当然是想早点来的，但从单位过来耽误了好一会儿。
　　这会没找到舒苒，有点心急如焚。

　　好在吴老师有印象。
　　“上午下课的时候舒苒问我阅览室在哪里。”

　　吴老师还是不知道阅览室在哪。
　　但舒爸爸是成年人，想找这么一个地方当然是很简单的。

　　阅览室就在一楼，两栋教学楼连在一起的玻璃走廊。

　　舒爸爸步履匆匆地走进阅览室的时候，舒苒就支着小脸坐在玻璃长廊上的小沙发里，膝盖上放着一本儿童读物，但她并没有在看书，而是把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望着玻璃长廊外面的石子路和小竹林发呆。

　　“苒苒。”舒爸爸赶紧小声叫她。

　　舒苒正在研究窗外的小蝴蝶到底能飞多高，两只小蝴蝶里哪一只飞得更快，一点也没听见。

　　倒是阅览室的管理员阿姨热情地问他，“那是你女儿吗？真是太乖了。”

　　舒爸爸很快就从赞不绝口的夸奖里拼凑出了舒苒在下课后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

　　在问过吴老师阅览室的位置但没得到答案后，舒苒挨着楼层找办公室里还没走的老师，碰巧遇上一个准备去吃饭的女老师。来了阅览室后，舒苒也不是干坐着，而是主动和管理员阿姨说话，自告奋勇地帮阿姨整理书本。

　　“你女儿真是又聪明又懂事。”管理员一个劲夸她，“特别开朗。”

　　舒爸爸隔着空书架看女儿漂亮纯稚的小脸，心里有点小骄傲，可又有点复杂。
　　他和顾医生工作都太忙了，家里又在长辈引领下不习惯请保姆，从前在苏省还有亲戚长辈帮忙带孩子，现在来了京市，只能让女儿受罪。

　　管理员一个劲夸着舒苒聪明懂事，舒爸爸却只能听出女儿的委屈。

　　两个大人在门口悉悉索索地说话，吵到正在目测蝴蝶飞行高度的舒苒。
　　到底是谁啊？在阅览室里要保持安静呀。

　　舒苒很不高兴地回头看，舒爸爸正和管理员阿姨站在阅览室门口，看着她笑呢。
　　她眨眨眼，超惊喜。

　　“爸爸！”

　　舒爸爸朝她招招手，舒苒兴高采烈地背着小包跑过去。

　　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回头走。

　　“苒苒，干什么呢？”舒爸爸搞不懂。

　　舒苒“哒哒”跑到书架前，看了看书脊上的标签，念念有词地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走到门口，仰起脸朝管理员阿姨笑，“老师，我按顺序放回去啦。”

　　回家路上，舒苒坐在小汽车后座上，小皮鞋点着地毯，吹着空调冷风，舒服得冒泡泡，眉毛都要飞上天了，“新老师都可喜欢我啦，刚才的管理员老师和我说，以后都可以到阅览室等爸爸，她还可以带我去大食堂吃午饭，最好再办个图书卡……”

　　舒爸爸坐在驾驶座上，他一直都没说话。

　　“爸爸，你怎么不理我呀？”舒苒说得差不多了，忽然回过头，不太满意地看着舒爸爸——要捧场呀！

　　舒爸爸笑了一下。
　　“苒苒。”他犹豫了一会儿。

　　“嗯？”舒苒不明所以地看爸爸。

　　舒爸爸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舒苒额前的碎刘海跟着她左右摇摆，一跳一跳，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只有眼睛亮晶晶的。
　　他心里一直琢磨犹豫的事忽然就能做出决定了。

　　他想让女儿无忧无虑的笑容永远不要消失。

　　“爸爸妈妈太忙了，平时没法很好地照顾你，以后我们家请个阿姨来分担家务，顺便接送你，好不好？”

　　文化宫人还是太多太杂了，老是让舒苒在这里没个头地等下去，不安全。
　　总是麻烦邻居，也实在不合适，他不想让女儿总是看别的大人的眼色。

　　“啊？”舒苒眨眨眼，好惊讶。

　　爸爸妈妈不是最听外公外婆的话，一直不敢请阿姨的吗？

　　“你不喜欢吗？”舒爸爸有点诧异。

　　那倒不是。
　　舒苒摇摇头，一本正经地拍拍爸爸的胳膊，很靠谱，“我不会告诉外公外婆的。”

　　别怕，她可机灵啦。

　　-9-

　　舒苒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太阳还是火辣辣的，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赶紧回屋里去，关好门，待会妈妈就回来了。”舒爸爸摇落车窗看她往院子里跑。

　　舒苒跑得头也不回。
　　“知道啦——”

　　祁锐就坐在正对舒苒家的窗边写作业。

　　“小苒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叶婕从厨房里端着碗小番茄走出来，随口嘀咕了一句，又走回厨房。

　　祁锐笔尖渐渐顿住，停在等于号后面，迟迟没动。
　　他抬头，从窗户里看对面院子。

　　舒苒站在门口找钥匙，背对着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祁锐的角度看不见。

　　她怎么才回来？
　　祁锐也在想，舞蹈班早就下课了。

　　就好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舒苒忽然回过头。

　　被透亮阳光穿透，闪烁着明亮白光的窗户后面，祁锐在看她。

　　舒苒眨眨眼睛。

　　——糟了。
　　她这个点才回家，还被祁锐看个正着，这下她没人来接的事岂不是要暴露了？

　　怎么偏偏祁锐要挑这个时间坐在窗边呢？

　　祁锐坐在窗内看她，舒苒怀里捧着的纸袋子上画了个大大的M，他挑眉。

　　原来她这么晚才回来，是跟着爸爸逛街吃饭去了。
　　——原来学芭蕾还能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吗？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打开窗户和她说两句。

　　舒苒忽然瞪了他一眼，转头走进屋里，“砰”地把门关上了。

　　祁锐：“？”

　　她脾气可真坏，他想。

　　舒苒是祁锐见过的女孩子里，最会装乖卖甜讨别人喜欢，真实脾气也最最坏、最最刁钻的那个。

　　可她为什么就不愿意在他面前装一装呢？

　　祁锐看着对面关拢不留一条缝的门，过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铅笔转了一圈又一圈，“哼”地笑了一声。

　　-10-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叶阿姨带来了坏消息。

　　“小苒，你妈妈打电话来说，今天科室里事情多，她不回来吃饭了，让你来我们家吃晚饭。”

　　舒苒有一点点小失落，爸爸妈妈真的好忙哦。
　　从前他们家还在苏省的时候，爸爸妈妈虽然也很忙，但舒苒可以跟着外公外婆，还有表哥表姐陪她，周围都是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每天都过得充实愉快，她几乎不会感到孤单。

　　“我妈喜欢提前很久招呼吃饭，起码还得等半小时吧。”祁锐给她开门，没什么所谓的伸手往房间里的椅子上一指，“你坐这儿等会儿吧。”

　　他还挺大方的，舒苒还以为祁锐不会让她进他的房间，他看上去就是领地意识很强的那种人。

　　祁锐像是一眼看出她的想法。
　　“不然你想和我坐沙发上？咱俩面对面傻坐在那尬聊？”他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把哗啦啦的炒菜声隔绝在门外。

　　空荡的房间一瞬安静了下来。

　　舒苒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不过要是换成她，她就一定会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总有办法和人聊起来。

　　她盯着祁锐反手关上的门。

　　“不关门，我妈待会出来又要问我们怎么不聊天，我为什么不好好招待你。”祁锐无所谓地耸肩，走到舒苒边上，把桌上的习题册和笔扯过去，坐在书桌边的矮柜上，埋头写作业。

　　舒苒和他并排坐在一起，离得很近，一偏头就能看见他在写的作业本，和他额前垂下的一点柔软碎发。

　　“那你现在就真的不招待我了？”她不敢相信。

　　祁锐低头算着应用题，没抬头。
　　“你想我和你说点什么？”他语气闲闲的，不紧不慢，“你对我有意见，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不喜欢，不如我就不说话了。”

　　“我哪次和你说话态度不好了？”舒苒好冤枉。

　　祁锐没说话，细细的自动笔芯延着直尺边缘，写下规整的答句。
　　答：小奇的话不对，小书的话也不对。

　　舒苒支着脸盯他。

　　“你这么说——”祁锐慢悠悠地说，抬眸，笔尖顿住，看她，大喘气，“也有道理。”

　　他笑了一下，很自来熟地拿胳膊肘碰碰舒苒的手肘，眉毛微微挑起，“不过，我们之间再说那些假模假样的客气话，就太没意思了吧？”

　　谁和他“我们之间”啊？
　　他们很熟吗？

　　他还不如对她装模作样呢。

　　舒苒翻给他一个大白眼，懒得理他。

　　她伸手，在书架上逡巡，指尖点在其中一本上，“我可以看吗？”

　　“看吧。”祁锐很大方，“想看哪本都行。”

　　舒苒把书轻轻抽出来，目光落在纸页之间，安静徜徉，不再和他说话。

　　祁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所谓地转转笔。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回算是明白了。
　　她属猫。

　　黄昏从窗边溜走，剩下熏热的夏夜，呜呜的空调风在头顶吹啊吹，糖醋小排骨的香味顺着门缝偷偷钻进来……
　　一切都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