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见你》裁云刀

3、《致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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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藏在背后的暗暗较劲，当然是不会让大人知道的。
　　不仅是不主动戳穿，偶尔被问及了，甚至还会帮对方敷衍一下。

　　——舒苒称之为，同类的默契。

　　“小苒。”叶阿姨在院外喊她，“我们该出发啦。”

　　舒苒原本坐在客厅里拆牛奶，听到这声招呼，一把将手里的吸管插到开口，背起小挎包，一边吸着可可牛奶，一边朝门口跑过去。

　　“慢点慢点，时间还早着呢。”叶阿姨带着祁锐站在舒苒家院子外面，看她跑得急，“这么热的天，待会该出一身汗了。”

　　“叶阿姨好。”舒苒一口气小跑到他们面前才停下，手里捧着可可牛奶，脸颊红扑扑的，扬起唇角笑眯眯的，有种很活泼鲜活的可爱。

　　她偏过头看祁锐，笑起来眼睛都像在笑，偏偏祁锐从里面看出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锐锐哥哥早上好啊。”

　　祁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妹妹早上好。”他也回应，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但舒苒看着就觉得皮笑肉不笑。

　　他不爽就对了。

　　这一大早，叶阿姨带着祁锐和舒苒出门，不是为了去哪玩，而是因为他们俩都是负担沉重的小学生，暑假虽然不用上学，但还有上不完的兴趣班，把本就短暂的暑假变得更加可怜。

　　舒苒从前在苏省学芭蕾，顾医生有初中同学就是搞艺术幼教学校的，舒苒身体条件适合，自己也不排斥，如今到了京市，顾医生也给她继续报上了。

　　新的芭蕾老师也不难找，顾医生打听到附近文化宫的老师教学水平不错，正好又和隔壁给祁锐报的画画班排在一起，干脆拜托了叶阿姨把舒苒一起送去。

　　对于叶阿姨来说，这不过就是顺路的事，何况她尤其喜欢漂亮又懂事的可爱小女孩，舒苒是很能征服成年人的幼崽。

　　可对祁锐来说……
　　舒苒的芭蕾课可比他的画画课早了半个小时呢。

　　“小苒你是十二点下课是吧？到时候我和祁锐在外面等你哦。”叶阿姨一点也不懂儿子微妙的不爽，很温柔地摸摸舒苒的辫子上的小蘑菇，“中午想吃什么？”

　　祁锐用眼尾瞥了舒苒一眼。
　　他面无表情。

　　是的，舒苒上课比他早，下课比他晚，如果要和她一起去文化宫，不仅意味着祁锐要比平时更早起床出门，还意味着他要在文化宫无所事事一个小时。
　　他高兴得起来才怪呢。

　　好在，舒苒也不是真的那么不知趣。
　　“叶阿姨，你们不用来接我的。”她眨眨眼，“我爸爸说好了，中午会来接我。”

　　舒爸爸的原话是，舒苒下了课不要乱跑，在文化宫等他半个小时——没办法，夫妻俩都是要上班的，顾医生在医院里忙得脚不沾地，舒爸爸总得挤出时间来。从工作单位到文化宫有点距离，舒苒下课只能多等等了。

　　但叶阿姨当然是不知道这么多的，还以为舒爸爸能调好时间，“那小锐下课后我们就先走了？”

　　舒苒笑着点头。
　　其实她心里也很没有底，爸爸说她下课后不能乱跑，就留在文化宫里等他，可是她才第一次去，谁也不认识，能去哪里等他呢？

　　她有一点点害怕。

　　舒苒看了祁锐一眼。

　　祁锐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眉尾微微扬起来一点点，明明和平时没有很大区别，但舒苒总觉得他心情好像不错。

　　……那她就更不高兴啦！

　　祁锐也瞥她一眼。
　　这样的安排他还算满意，和下了课还要苦等一个小时相比，早出发半小时完全就是小意思，就连舒苒紧绷的小脸也变得格外好看起来了。

　　谁叫他妈妈就喜欢漂亮小姑娘呢？

　　他决定大度一点，如果能趁机把她收服成小弟就更好了。

　　“文化宫还挺有意思的。”祁锐不经意地笑了一下，“那里很大，只有两栋楼是给学生上兴趣班的场地，你记得不要出去，外面人很杂，不安全。”

　　舒苒立刻竖起耳朵。
　　她小脸还是紧绷着，没有一点表情，但已经悄悄地把祁锐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祁锐勾了一下唇角。
　　切——

　　叶阿姨笑着看了他们俩一眼，笑眯眯的，不插话。

　　舒苒本来不打算和祁锐说话的，但她是有用朝前的狡猾小学生。
　　“那你待会到了文化宫，”她假装很随意地问，“去哪里等着上课啊？”

　　说出来让她借鉴一下。

　　这次祁锐没看出来她的小心思，他还以为舒苒是找不到教室，想让他带路。
　　可以是可以，但他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帮别人忙当然要别人先开口。

　　“去阅览室坐一会就好了。”他随口说。

　　“文化宫还有阅览室啊？”舒苒问。

　　“有，但书不多。”

　　舒苒悄悄记在心里，待会下课就去问问老师，阅览室到底在哪。
　　她可不要问祁锐，免得被他发现她下课后也不能回家。

　　——这是关乎小学生舒苒尊严的大事！
　　祁锐去上课有妈妈送，舒苒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一局，她可不能让祁锐知道她放学后也没人准时来接。

　　祁锐等着舒苒问他教室。

　　可直到他们在文化宫站下车，舒苒也没问。

　　-5-

　　舒苒来得有点早，舞蹈教室门口的走廊空荡荡的，教室门还没开。

　　带早班的吴老师拿着茶杯出来倒水，就看见一个小萝卜头背着小包从教室后门滴溜溜跑到前门，发现两扇门都没开，就停在那里，很好奇地看墙上的优秀学生演出照片。

　　“诶，小朋友，你是在这上芭蕾课的吗？”看起来有点面生，吴老师认识班上的每一个学生，知道大家的进度。

　　舒苒恋恋不舍地把黏在照片上的眼睛收回来。

　　“老师好。”她是很罕见的、半点不怕和长辈打交道的小学生，甚至还有点享受这种过程，介绍起自己也很有条理。

　　她特别喜欢给别人留下“活泼开朗、大方懂事、聪明乖巧”的印象。
　　——诶，舒苒有点小自恋地想，换个角度讲，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她只不过是用了一点小小的“包装”技巧，方便大家了解她的优秀品质！

　　“原来新同学就是你呀。”吴老师知道了，前几天就收到通知了，可见到舒苒真人，吴老师心里又不免犯嘀咕，她这个班可是提高班，舒苒有点太小，不知道之前的芭蕾底子怎么样，能不能跟上进度。

　　但这种嘀咕当然不是要摆在脸上给小朋友看的，芭蕾就是要吃苦功，究竟跳得怎么样都写在起落之间，待会来一段就知道了。

　　吴老师很和蔼地看舒苒一眼，“对这些照片感兴趣吗？”

　　舒苒用力点点头，不需要刻意观察，就能看见她眼里的光。

　　当老师的，永远不会不喜欢心怀憧憬的孩子。
　　“这是我的学生，非常有天赋的一个小姐姐，也很努力，”她伸手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点了点，有点笑影，很骄傲的那种，“马上就到年龄了，接下来要去参加大赛了。”

　　舒苒没参加过比赛。
　　从前她在苏省的时候，家里人从来没指望她往这个方向发展，芭蕾只是学着玩的。培训班的老师倒是问过舒苒爸爸妈妈要不要送她去试试，但他们家人实在都太忙了，舒苒又小，去外地参赛不能没有家长陪伴。

　　一来二去，这事就再也没提起。

　　舒苒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张跳跃飞扬的照片。
　　真好看，自信又专注，周围有那么多的观众为她鼓掌。

　　她看到照片旁边的简介；
　　“优秀学员，邵倩茹，曾获奖项……”整整一排荣誉。

　　从前舒苒不知道有比赛、荣誉这回事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没有参加任何比赛对她来说会是什么遗憾，可就站在这里，看见这张列满的荣誉清单，她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一股极度强烈的渴望，在此前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深——

　　她需要这样的荣誉清单。
　　她想要别人提起她时啧啧称奇，把她也视为无可企及的天才。

　　舒苒天生就只想做“别人家的孩子”。

　　“真厉害。”她说。

　　吴老师莞尔一笑。
　　“确实非常厉害，小茹也很努力。”吴老师见惯了被惊呆的小猫猫头，知道接下来是该灌点鸡汤鼓励一下——虽然以从业者的经验来看，很残酷也很真实的是，天才总是不多的，而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又有天赋又努力的人。

　　但舒苒很快又接了下一句。

　　“我很快也会有的。”她说得理所应当，“比她的奖牌更多。”

　　吴老师愣了一下。
　　“舒苒很有信心啊。”她感慨了一下，微笑，并不说任何打击的话，只是鼓励，“那就要努力啊。”

　　“一定会的。”舒苒说。

　　吴老师又一次看舒苒，很漂亮，很可爱，笑容也很乖巧，好像很活泼天真，但她心里总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舒苒的眼神太过志在必得，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看起来，一点也不乖巧。

　　-6-

　　舒苒的芭蕾舞功底很不错，当然是不会跟不上提高班的进度，甚至还让吴老师有点惊喜。

　　一节课三个半小时，中间只有两次休息，舒苒趁着这个空隙，很快就和新同学打好交道，甚至比一些早就来上课的同学更游刃有余。

　　可她寄予厚望的新同学，居然一个也不知道阅览室在哪里。

　　“对不起啊舒苒，”新认识的同学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平时一下课我爸爸就来接我，我真的不知道阅览室在哪里。”

　　舒苒当然赶紧说没事没事。

　　直到下课的时候，她与没问出个答案，把练功服换成牛仔裙，磨磨蹭蹭留到最后。

　　“舒苒，你怎么还没走啊？”吴老师收拾完东西准备走，很惊讶地看着她。

　　唉，大家都有人来接，就她没有，真的好丢人哦。

　　舒苒眨眨眼，“吴老师，你知道阅览室在哪吗？”
　　老师总该知道的吧？

　　可吴老师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知道啊，这里还有阅览室吗？”

　　舒苒瞪大眼睛，心里装满希望的小泡泡“啪”的一下全碎了。

　　老师怎么会不知道阅览室呢？
　　所有老师不都是人型地图，通晓全校的每一个角落，无所不知，问什么都知道吗？

　　——小学生舒苒感觉三观受到了震撼。

　　谁都不知道阅览室在哪里。
　　舒苒无精打采。

　　……该不会是祁锐故意骗她的吧？
　　这里真的有阅览室吗？

　　想到这种可能，舒苒不开心地鼓了鼓腮帮。

　　她攥着小包背带，“哒哒”跑到楼梯口，想往下走，可走到三楼，来来往往都是来接小孩的家长，在不同的教室门口穿梭，人挤人，个个都比她高了一大截。

　　舒苒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楼上去了。

　　楼上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扒在窗边往下看，不断有人从楼里走出，大人牵小孩，谁也不空闲，热热闹闹，都是笑声。

　　舒苒眼睛有点酸酸的。
　　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7-

　　大院里，祁锐坐在靠窗的书桌边写作业。

　　正午的阳光暴晒着大地，把空气炙烤得像蒸炉。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经常聚在一起的老头老太太也不乐意出门。

　　“这个天，真是晒死人。”祁锐老听他们这么说。

　　客厅里，妈妈开着电视，一边和姐妹煲电话粥，“是的呀，真的是热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凉快一点喏……”

　　那妈妈肯定要失望了，最近的天气预报说，这周都不下雨，而且温度也绝不会降低。

　　祁锐无聊地转了转笔。
　　没什么意思。

　　舒苒好像还没回来。

　　他看着窗对面的小院，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她早该下课了，怎么还没回来？

　　头顶电风扇呜呜吹，外面蝉鸣闹哄哄，还有电话粥、电视广告……合在一起，凑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