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致舒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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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分两片，一面是舒苒祁锐家那一片独立的小院，还有一面是一排筒子楼。
“有时候我们和筒子楼那边的会一块玩。”祁锐给她介绍，“不过我认识的大多都是男孩子，你要是想找女生玩，我可以帮你问问。”
祁锐和她见过的每个男生都不太一样。
他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但不会给人装大人的小孩的滑稽感，更没有那种恶劣的幼稚。
发现舒苒在打量他，祁锐目光也转过来，和她对上，很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我们那片没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吗？”舒苒问他。
“有。”祁锐笑了一下，“不过她回她姥姥家过暑假，现在不在大院里。”
舒苒盯着他。
她发现祁锐总是在笑，看起来很爽快开朗，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舒苒总觉得他其实并不真的想笑。
这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每当舒苒想装模作样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你人缘是不是很好啊？”她问祁锐。
祁锐被她问得愣了一下。
“还可以。”他说，顿了一下，说到这里反倒矜持，“就是从小在这里长大，周围人我都见过。等你住得久了也都会认识的。”
其实在这一点上，他是太谦虚了。
舒苒短短地“哦”了一声，没说话。
倒是祁锐很快地睨了她一眼，有点犹疑，他心眼多，想的就多，有点拿不准她就这么“哦”一声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诶，舒苒。”他叫她。
这回倒是不叫她“苒苒妹妹”了。
舒苒一撇嘴，心里却悄悄笑了一下，感觉有点新奇。
从前总是她装给别人看，现在总算有人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
她“嗯”了一声算鼓励。
祁锐等了一瞬，没听见她再说话，余光若有似无地瞄着她，“开学后你也要转到我们学校，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大院里几个同学？”
这个话题舒苒倒是还蛮感兴趣的，她转头看祁锐，不需要装就满眼清亮亮都是光彩。
祁锐暗暗观察她，微微抿唇。
其实前两天舒家刚搬进来的时候，大院里都悄悄看着，祁家就在边上，祁锐一眼看见她。
舒苒漂亮，脱胎于稚龄的孩气，眉眼温粹，亭亭地站在院子里，打扮却很简单，雾蓝的牛仔裤角贴着她纤细白皙的脚踝。像小荷才露尖尖角。
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女孩，也最容易遇见各种各样的麻烦，漂亮又得体的女孩一生都注定要为那些自我为中心的男生烦不胜烦。
也许和同事做邻居的弊端就在这里，孩童之间的纠纷，找家长告状既有用也没用，有太多恶心人的小动作可以在红线之下。祁锐可以很轻易地想象，她也许会像大院里的另一个女孩一样，在大院小男生“无伤大雅”的捉弄下不胜其扰，又烦又怕，见面绕道走。
祁锐觉得，那未免有点可惜。
不可否认，祁锐当然也是个极度自我为中心的混蛋，甚至也许可以说他比起那些缺心眼的同龄男生少了几分童稚的天真，太早世俗，太功利。无论对谁都不够真。
他其实没有朋友，和每个人相处时心里都像是有座天平，精准衡量每一厘。
祁锐从不觉得他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互利互惠的事，别人也得到他的帮助了不是？
他从不害人，只是凉薄。
“咱们大院里还有这么讨厌的人啊？”舒苒脚尖轻轻一踢，小石子咕噜噜滚过一路，有点不太愉快的样子，她抬头看祁锐，“那他们会来招惹你吗？你怎么办？”
祁锐顿了一下，对上她似乎好奇的目光，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舒苒笑起来很甜，可有时候看人的眼神像把手术刀，清凌凌的把人看个透。
她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没有那么好糊弄的感觉——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从前祁锐遇到过的所有同龄人甚至是大人，他都能轻易地主导他想要的结果。
“关系一般。”他倒不隐瞒，“打过几架。”
舒苒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
“啊？”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他，完全没想到，“你也会打架吗？”
祁锐忍住挑起眉毛的本能。
“怎么，不像吗？”他反问。
舒苒从不打架，乖孩子不打架。
她怕疼，也不想破坏大人心里的好印象。
祁锐这么会装，她还以为他会和她一样。
在苏省，舒苒舅舅家就在边上，如果真有人讨厌到让她想打他，舒苒就指使她表哥动手。
现在搬来京市，她在这可没有表哥了。
舒苒唇角翘了翘。
“你可真厉害。”她不走心地甜言蜜语，“没想到你不仅长得好看、乐于助人，还勇于抗争。”
她说的很好听，可祁锐总觉得怪怪的。
“如果……”舒苒眼巴巴地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期待，“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可以来找你吗？”
这里没有表哥，就再找个“表哥”。
祁锐拿目光逡巡她的表情。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当然可以。”他没拒绝，但笑了一下，别有意味，“朋友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他从不无偿付出，要他付出当然要有回报。
舒苒眨了眨眼睛，也翘了翘唇角，没接话。
大院里的同龄人互相都认识，忽然出现一个生面孔，他们从独院并肩走到筒子楼，一路上好几拨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祁锐，这是你家妹妹啊？”出门买菜的老太太从筒子楼里健步如飞地出来，把孙女甩开好几步远，一出楼道口就看见祁锐和舒苒，“暑假来咱们大院玩啊？”
“秦奶奶。”祁锐一点不见拘谨地打招呼，比起之前在舒苒的妈妈顾医生面前的斯文得体，他在秦奶奶面前更外放随意。很难说这究竟是他看出了顾医生挑剔的脾气，特意做出的改变，还是对不熟悉的人更谨慎。
“这是刚搬来咱们大院的舒苒。”他笑了一下，给秦奶奶介绍，“我带着认认地方。”
舒苒疑心他也许认识大院里的所有人。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太多面露好奇的人，每一个都像是认识祁锐的样子。
不必要的好胜心出现了。
舒苒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
她不喜欢周围有比她更受欢迎的同龄人。
“秦奶奶好，我是舒苒。”舒苒扬起唇角，又清又甜，每一个字句都像浸着冰糖水，“我就住在祁锐家隔壁，以后咱们也是邻居啦。”
没人不喜欢落落大方的乖巧小甜妹，秦奶奶细细看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岁月的痕迹堆叠在眼角，平和而质朴。
“好孩子，长得真漂亮。”秦奶奶一个劲夸她，没提菜篮子的一只手忽然往后一伸，扯出个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小女孩，“姣姣，你和这个姐姐一起玩——你今天不是约了同学的吗？正好带着苒苒姐姐一起去玩嘛！”
秦奶奶给孙女布置好任务，风风火火地去买菜了，他们大院出门拐两道弯就是菜场，周围居民住宅多，去晚了可不一定能挑到最新鲜的菜。
留下舒苒祁锐和姣姣面面相觑。
“……我，我和浦鸣他们约好了，我先走了。”姣姣总是低着头，偶尔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当别人的视线和她交汇的时候，她就会像只受惊的麻雀，猛地低下头。
和新朋友谈笑风生一起玩，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急急忙忙地抢先开口，仿佛在这里一分一秒都嫌多。
“诶，等一下。”舒苒却像是看不懂她的局促的排斥，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不让她匆匆跑开，“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别这么急呀，”她笑眯眯的，眼巴巴地看着姣姣，装可怜，“我刚来大院，一个女孩子都不认识。”
姣姣被她拉住，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局促，对于有些人来说，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被长辈随意安排在一起玩，简直是一件想想就想逃走的大尴尬事件。
但要是对方主动破冰，态度还很友好亲切，这种尴尬好像也就没那么浓烈了。
“秦月姣。”姣姣非常小声地回答，她看了舒苒一眼，后者清澈的目光就像苹果树梢的小露珠，很可爱。她不自在地动了一下，飞快地看了祁锐一眼，很快又垂下眼，“我和他是一个班的。”
舒苒愣了一下，还以为秦月姣是想和她宣誓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权，比如说“明明是我先来的”“我和祁锐关系更好”之类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那我们是一个年级的，如果我能分到你们班就好了。”舒苒决定不计较秦月姣这点小攀比，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谁还玩“我和他最好”的幼稚游戏啊？
秦月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弧度有点小，看起来很紧张，“……好，好啊！”
但她很快惊慌地抽回被舒苒拉着的手。
“我，我和浦鸣约好了一起玩，不能不去。”她慌慌张张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了，“我先走了。”
从头到尾，似乎也没问一问舒苒和祁锐要不要一起去玩的意思。
舒苒和祁锐一起站在原地，盯着秦月姣跑远的背影。
远远看去，他们沉静思索的神情，竟依稀有那么一点相似。
祁锐率先收回目光。
他瞥向身侧的舒苒，那张青葱鲜嫩得仿佛剥了壳的荔枝的漂亮脸蛋上若有所思，稚拙与成熟竟能同时浮现同一张脸上，绘成夺目辉彩。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说的那个浦鸣，就是你刚才说的讨厌的家伙吧？”舒苒回过头看他。
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祁锐目光凝注。
其实祁锐之前陈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讨厌”这样主观性的形容，他轻易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坏话。
他所做的只是“陈述”。
“为什么这么说？”祁锐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她比他想得更敏锐。
舒苒看了他一眼。
在苏省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同龄人的最最中心，“喜欢”和“畏惧”是两种如此迥异的情感，清晰可辨。
秦月姣提起浦鸣时的表情，就叫做“畏惧”。
祁锐看了她一会儿。
“既然你发现了，”他笑了一声，声线有点漫不经心的哑意，就像是忽然撕掉一层面具，露出真实的一角，超越年龄的桎梏，听起来竟然有种漠然的凉薄，“劝你离远点——浦鸣、秦月姣，都离远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掺和的。”
舒苒微怔，微微瞪大眼睛看他。
“秦月姣的样子，”她看着他，慢慢地说，有一点迷惑，“好像也不像是愿意的？”
“不反抗，就是接受。”祁锐慢条斯理，这一刻他身上有一种超乎年纪的独断和笃定，莫名冷酷，“逆来顺受，又怎么能叫不愿意？”
烁亮灿烈的阳光照在他颊边泛起浅淡的光泽。
他凝视她的目光，像刀锋之上的余晖。
舒苒看着他。
她很不愿意承认，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甚至屏住呼吸。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她匆匆地说，像是要挽回这一刻的气势不足，“也难怪你会选择直接和他们打架了。”
舒苒收敛窘迫也很快。
“你这人，忽然说话好直接。”她打量他，笑了一下，有点小阴阳怪气，“怎么回事，现在不装乖宝宝了？”
祁锐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你也不装了。”他笑了一下，很笃定。
……哼！
舒苒用力瞪他。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致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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