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见你》裁云刀

1、《致舒苒》

　　-1-

　　婚礼前一天的晚上，舒苒在竹马祁锐给她送来的礼盒纸袋里发现了一封厚厚的信。

　　“明天会很累，今天早点睡，不要再熬夜了。”未婚夫程斯礼和她视频，看见她手中的信封，“那是什么？”

　　“祁锐给的，不知道是什么。”舒苒低头看了信封一眼，上面什么都没写，“奇奇怪怪的。”

　　程斯礼“哦”了一声，视频里，他英俊的面容上神情微妙。
　　他凝视着屏幕，像是想和她再多说点关于这个信封，以及祁锐。

　　但对于舒苒来说，这个话题已经终结。

　　“我努力早睡。”她不太在意地把目光从信封上挪开，和屏幕里程斯礼的目光相对，表情微微一垮，露出可怜兮兮的沮丧模样，“可是我的努力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呀。”

　　程斯礼看着她。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里是止不住的微笑，眼神比什么都温柔。

　　舒苒也看他，轻轻一笑，连梨涡都甜。

　　“酸了酸了，真的酸了，明天你俩婚礼一结束我就跑，这狗粮真是吃齁了。”她挂断电话，伴娘秦月姣叉着腰做了个吃撑的动作。

　　舒苒婚礼一共请了六个伴娘，今晚都住在舒家。明天一早就要开始准备婚礼，程斯礼和她不是一个大院出来的，明天来迎亲还有点车程。

　　倒是祁锐，就住在舒家隔壁的院子里，出门溜个弯就能逛个来回，不然也不能和舒苒做发小。

　　“那祁锐明天就在门口等程斯礼他们过来啊？”秦月姣随口问。

　　祁锐当然是伴郎。
　　就算他不愿意，舒苒也得磨到他同意。

　　“到时候他们再联系，祁锐等他们快到了就开车出去，和车队一起进来。”舒苒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小时候我们还说过，我们是一定会参加对方婚礼的交情。一转眼，我真要结婚了。”

　　秦月姣顿了一下。
　　她看着舒苒，脸上露出的神情和方才视频里程斯礼的表情一样微妙。

　　舒苒看着她。
　　“干嘛啦？”她笑，“说了好多遍了，我和祁锐真的只是朋友，对彼此都没感觉的——诶，我都要结婚了，你们不至于还猜吧？”

　　青梅竹马好多年，揣度她和祁锐的人当然没少过。
　　其实她没对人说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揣度成了她最厌恶的问题。

　　“不是。”秦月姣看了她一眼，“没人猜你。”

　　不猜她，那就是猜祁锐了。

　　舒苒笑了一下。
　　“那更不可能了。”她说，“祁锐对我没什么特别的。”

　　秦月姣信不信她的话不得而知，都是大院里出来的，当然不至于没眼色到刨根究底，反正流露出的模样是信了。

　　舒苒也不在意。
　　“早点休息，明天麻烦了。”她双手合十，送秦月姣回去休息，“我一定给你们包个大大的红包。”

　　直到最终一个人坐在床上，熟悉的房间里只剩空旷和静谧，一天的忙碌化作疲倦汇入四肢，舒苒仰面躺在床上，和天花板上的小熊贴纸面面相觑，想起很多年前的美好回忆，唇边扬起一点微笑，又忽然冻结。

　　她想起祁锐的那封信，坐起身找出来，拈着手里，厚厚的信纸，密密麻麻写满，银钩铁画，全是最熟悉的字迹。

　　舒苒拿着信，很久没有动。

　　究竟有什么话，从前那么多日子里来不及诉说，又究竟是什么事，他不能亲口和她讲？

　　她既知道，又好像从来不知道。
　　从前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如今已经没那么想知道了。

　　她坐在那里，看着信封，过了很久，才忽然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摊开，露出信纸第一行。

　　——致舒苒。

　　-2-

　　舒苒和祁锐从小就认识。

　　“这人真是从小就会装。”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舒苒经常这么吐槽祁锐，“看着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坏水。”

　　旁观者一听她这么说就笑，都把这当成是发小之间的互损；祁锐也笑，一句句损回来，偶尔两句笑骂，可只有他知道她玩笑里全是真的。

　　祁锐从小就是那种品学兼优、样样出众，别人家的模范生，大院里扎堆开家长会，家家从学校里回来，门一关就开始训孩子，“你就不能学学隔壁祁锐？”

　　最稀奇的是，明明是最让人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祁锐在同龄人里竟然没拉多少仇恨，反而一呼百应，非要问起来，还有人会说，“祁锐这哥们就是讲义气”。

　　只有舒苒知道，这都只是祁锐给自己打造的“人设”。

　　他这人从小就鬼精，比谁都清楚什么样的人设最能博得好感，然而在那副精心打造的面具下掩藏着的、真实的祁锐，并不那么豪爽大方，也没有那么义气洒脱，恰恰相反，舒苒认识的那个祁锐冷漠、功利，性情凉薄。

　　“你也好意思说我。”祁锐听了她对他的形容，哂笑，“大院这么多人，就咱俩玩得来，还不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他不是那种眉眼精致的长相，不算顶俊美，五官偏硬朗，棱角分明，本来就不是皮肤白皙那一挂的，后来在部队里晒得多了，更是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给人一种很爽快的感觉。
　　谁能想到这样疏朗豪气的姿态下，还藏着很多精明冷漠的权衡和审视呢？

　　但……

　　好吧，舒苒算他说得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这么了解祁锐，和他关系最好，当然是因为他们是同类。

　　一样的功利，一样的凉薄，一样的高傲。
　　还有，如出一辙的会装。

　　舒苒不在乎祁锐的另一面，因为他永远不会把残酷的一面对准她，正如她也不会这么对他。
　　这倒不是什么被偏爱的底气，而是他们没有针锋相对的必要。

　　又或者，这是一种从小形成的默契。

　　二十年前，舒苒家刚搬来京市，那时的大院还不是现在的模样，前后的邻里也有几个和现在不一样，而大院家长交流育儿经的时候，拿出来举例的“别人家的孩子”也还不是祁锐、舒苒，又或者城西那边大院的程斯礼、邵倩茹，而是那些比他们大了整整一轮的哥姐。

　　舒家是苏省人，刚搬来的时候在京市熟人不多，好在左邻右舍就是热情，看着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就凑一块让她跟着一起玩。

　　舒苒和祁锐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刚搬来大院没两天，顾医生带着女儿去邻居家串门，就是为了舒苒能快速融入大院同龄人，以后她和丈夫忙于工作，舒苒有事也能找人求助。

　　一上门，见到这家是个小男孩，其实心里就是皱眉——自己女儿自己了解，舒苒看着乖巧，其实心里是很骄傲的，小男孩又总是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心智成熟，调皮捣蛋又幼稚，原先在苏省，舒苒一个也看不上，根本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可等祁锐一开口，什么顾虑都很快打消了。

　　“阿姨你放心，我保证把苒苒妹妹照顾好。”七八岁的小男生精力旺盛，正是最鸡飞狗跳的年纪，冷不丁出现一个穿戴整整齐齐的，又礼貌又懂事，很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祁锐就是那个脱颖而出的“鹤”。

　　“那阿姨就拜托你了。”顾医生是很典型的苏省女子，长相脾气都秀美温婉，说话柔柔的，但心里很有主意，其实是满精明有心眼的，教出来的女儿也随她。她拍拍舒苒的肩膀，“去和锐锐哥哥玩吧。”

　　其实舒苒根本不想和男生玩。
　　说她有偏见也好，甚至说她性别歧视都行，她就是觉得男孩子都太蠢了，幼稚。

　　但舒苒从来不会不给家长面子，她是那种从小就很有心眼的小孩，最懂该怎么应付大人，反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远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和家长对着干。

　　“锐锐哥哥，你好。”所以她主动开口，很乖巧。
　　——其实就连称呼也暗藏心机。

　　舒苒知道，大人这种奇怪的生物，就喜欢看长相精致可爱的幼崽软软糯糯地说些叠词，动不动就“心都化了”，对于幼崽的过分要求毫无抵抗能力。

　　“锐锐哥哥”“苒苒妹妹”这种称呼对于大人来说刚刚好，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已经过于幼稚了。之前舒苒还在苏省的时候，没哪个小伙伴还这么互相称呼的，大家都觉得有点太肉麻了，更喜欢叫对方的大名。

　　所以当祁锐看向她，露出一个很爽快开朗的笑容，以一种不下于她的熟练姿态，彬彬有礼地说，“苒苒妹妹，咱们走吧。”
　　就只是这很短暂的一个笑容，舒苒忽然就觉得，这人可能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男生都不太一样。

　　——后来事实证明，她的预感一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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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的预收：
《心动失温》
周渺回国那天，有好事者给她发链接：曾经的高中同学成了情感博主，写了本自传体小说，书里有个高傲冷漠、自我为中心，但因为漂亮有钱而被男生追捧的女配，被女主不无轻蔑地称为“白天鹅小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型就是周渺。
许恒言来机场接她。
周渺正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问他：“书里说，我出国那天，有人半夜翻墙出学校找我告白，不仅没找到我，还被老师发现，全靠成绩好才没被记过。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许恒言沉默了一会儿。
“还有这事？”他神色自若，笑了一下，“没听说过，虚构的吧。”
周渺顿感无趣。
其实许恒言何止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忘不掉那一夜的冷雨。
*
高中某个早晨，周渺大吵一架，提前两小时去了学校。
教学楼空荡荡，只有许恒言一个人。
周渺认得他，学生会主席，成绩优异，能说会道，情商贼高，到处都是朋友，好像没他不认识的人。就是家境不太好。
他坐在那，静静地看着窗外，有那么一刻，周渺忽然觉得他很孤独。
所以她走过去，坐在他边上，分了他一只耳机。
许恒言回头看她。
“听吗？”她随口问，“周杰伦的《雨下一整晚》。”
再后来……
许恒言在她家楼下，听了一整晚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