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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废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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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讲究个里子面子,但凡不见不得光的事情万万不能被人提起,否则必遭人记恨。
然,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个道理,也不是每个懂这道理的人都会遵守。
牢门外,一位穿着清雅考究的男子翩然而来。
牢门内,杨博不用抬头也知对方坐的是梨花木的圈椅,喝的是雨前极品嫩芽银丝,用的是千年沉香为引的香料。
“真是个腐朽而惹人讨厌的老顽固。”对方轻拂茶盖,他声音绵柔,一如其苍白而美丽的容颜。
他是杨家新任家主,年岁很小,不过刚满十八。
这样的人或许还只能称作孩子,在氏族大家中,这样的情况相当少见,当然也是备受争议的,杨博便是其中之一,他坚决反对一个孩子继任家主,尤其是有着这样身世的孩子。
而后世有关文诚公叶清羽的传记里也清楚描述,此人专于刑法,性格乖僻、行事不拘常理。
他出任刑部尚书的那五年是整个宣朝刑法最为严厉、世道最为清明的时期。
也有人曾经推断,假若宣武帝与文诚公能再多活二十年,假若白马将军与杨陵能迟些消失在历史的舞台,那么,整个宣朝的历史是否可以再次改变?
然,这些都只能是假设。
杨博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此粗鄙之处,家主不该前来。”
“你这是在教训我?”慢悠悠的,杨陵喝着茶,奇怪的是,他总能在任何地方都如此从容优雅,哪怕眼前的场景是修罗地狱,他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杨博轻轻一笑,“有必要吗?或者说,有这个资格吗?”
杨陵摇摇头,“的确如此,倘若你能有耐心再等上几年,便的确有这个资格教训我,至于现在嘛……”话音一转,一如看着临死的动物般,“其实我并不想你死,毕竟像你这样的鸿儒大家世上能有几个?”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知道结果。”顿了顿,“也不会后悔。”
杨陵悠悠笑道:“你是想说,我们都不会明白?不得不说,你的清高实在是毫无意义。”放下茶盏,双手敛了衣袖置于膝上,他舒适地向后靠了靠,“其实,你只希望陛下能够明白,关于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依陛下此刻的恼火程度来看,他的确很是明白。”
杨博有些触动。
杨陵接着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陛下也曾年轻过,在我这个年纪,他已亲政并颁下圣谕广招天下名士,当年京都何等风华也不必我再重复。”
天牢内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清风,烛火颤动,使得杨博那斑驳的鬓发更显苍凉。
“你是说……”
杨陵微垂下眸子,像是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我读书不多,不过却最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等,在这个世上,只要你有耐心,无论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都会变为可能。”
杨博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很多,一个懂得忍耐的人吗?像野兽一样在黑暗中潜伏许久,而后,一击必胜。
微微一笑,杨博道:“你的确很能将别人最阴暗的情绪调动起来,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怎样,这都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
闭上眼,杨陵有些心悦诚服的样子,“还好你没在我面前露出失望、沮丧、后悔的模样。”淡淡的,“我来是替那些老东西转告你一声,这次,你惹怒了皇后娘娘,他们打算把你牺牲掉。”睁开眼,杨陵的目光中只是平静。
陆明川不是经常来,偶尔来了也只是教几人写字,不过,只有叶清羽坚持下来,其他人嘛……没走的还有陆光离和风夜临,两人依旧闷声打架,三句不和便是如此。
今日,陆明川倒是来了,和往常一样坐在一颗老树下抽烟。
“将军。”小小的声音传来。
这样有礼貌的声音当然不会是那两只小公鸡,陆明川抬起碧绿的眸子,“叶公子有事吗?”
叶清羽道:“我能问将军一些事情吗?”
陆明川微微垂下眸子,笑道:“可以,不要太难。”
“嗯?”叶清羽睁着漂亮的眸子,不解。
陆明川道:“你父亲那时总爱问我们问题,然后看着我们几个下不来台的样子。”
“真的吗?”眸子睁了更大,那真的是不苟言笑的父亲吗?
风夜临分神看了眼叶清羽,这小子一定又做奇怪的事了,他想着,却被陆明川使了个脚摔重重撂倒在地,没面子地摸摸鼻子,爬起来就和陆光离在一处较力。
陆明川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扬声道:“腰上使点力,谁输了就去扎两个时辰的马步。”话语一出,两人便动了真气力。
叶清羽看看那两人又看看陆明川,不由道:“难怪爹爹总说您是狐狸。”
陆明川淡淡一笑,“你也不笨啊。”在地上敲敲烟锅,“一个人太在乎别的人别的事总是不好。”
叶清羽没听懂,他只想知道自己要问的事情,于是,“杨太傅还会回来吗?”
“佛家有云,自来处来,往去处去。”陆明川道,“何谓来?何谓去?”
“若想去便是去了,若想来便是来了。”叶清羽顺口说出,忽而发觉原来就是这样容易去明白一件事。
陆明川看事不但通透且豁达。
只是……
叶清羽有些失望,“杨太傅很博学。”
“以后也可能遇到和他一样的。”陆明川温和说道。
眸子轻轻一转,看向别处,小声地,“那……还能再见他一次吗?”叶清羽试探地问道。
陆明川不由一怔,这是个怎样的孩子啊,聪明灵动却也如此的温暖人心。
“有些事,心意到了便好。”
这一次,叶清羽真的失望了。
关于杨博引起的这场废后风波最后是以其被流放而告终。
而这次事件中,新旧氏族无一例外的沉默态度虽是让帝王迅速而利落地处理掉这件事,却也将其逼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有些事情似乎已悄悄成了上弦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