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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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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天机可算,可天命难测。
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夏疏苍看见的是满目身着孝服跪在大殿中痛哭流涕的成片的峨嵋弟子。
正前面跪着的正是一身素白绔,素面泣颜的慧心。
除去一双略微红肿的眼,一张素颜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这是……怎么了?”藜芦小声问道。
“家师今日清晨去了。”慧心缓缓地道,听不出半分语气。
“七日之后,尚有可观”难道竟是指这个?!
太过狠毒!
夏疏苍一惊,眯着双眼看这眼前这个女子。
慧心不语,只是静静地跪在灵柩前,拨动着手中的念珠。玄铁指环在她的手上闪着幽幽的光,恍如莫测的人心。
刚刚才离开峨嵋几日的人们纷纷又赶过来吊唁,大殿之上清一色的素白,偶尔两声低低地啜泣,死气沉沉。
觉风也在其中。他静立在大殿中央,缓缓地鞠躬。
“师太此去,我辈自是万分悲痛。旻暇师太为人师表正是一代大师的风范,该当为当今武林的楷模。”
身后的人群传来一阵叹息,几个年纪略大的人无奈地点点头。
前几日还好端端地在大殿之内大宴众宾,这才几日的功夫,说去就去了。
“师太生前太过操劳,恐是身心俱疲,这才歇下来,身子就扛不住了……”觉风走到慧心面前叹道,“慧心掌门人也请多多保重,莫要太过伤怀,生老病死但凡是个凡人都无法逃脱,节哀顺变……”
慧心忽然间脸色一变,凝神死死地盯着觉风,缓缓开口:“觉风掌门人也请保重。唐门内事务繁多,还请莫要同家师这般仓促而去。”
“多谢掌门人关心。老夫这些日子倒也是察觉身心亏空。早年与旻暇掌门人相交甚好,见她先去,心中当真不是一番滋味。也罢……人总要服个老的。老夫此次来峨嵋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从三日后开始,老夫要闭关一年。”
此言一出,大殿内纷纷一阵唏嘘。
慧心依旧死死地盯着觉风,许久才扬起嘴角浅浅一笑:“那自然是好事。”
“禀掌门人,有天山山庄庄主前来吊唁。”
站在门外的弟子小步跑到慧心面前低声道。
慧心一愣,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不是说不来么?”藜芦扯了扯夏疏苍的衣袖。
“这事儿我们也管不上啊,你还是先看着吧。”夏疏苍搂着藜芦的肩道。
“掌门人不愿接见?”觉风道。
慧心摇摇头,对身边的弟子道:“请他进来。”
“是——”
那弟子才离开大殿不久,殿外边是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复笙着一身白衣匆匆走进了殿内。他站在大殿的入口处,细细巡视着大殿中的人,眼神从慧心身上一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随后,一步步走到旻暇掌门人的灵柩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也仅一个。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两个孩子沈瑜徽与姚梓殇的双眼却片刻未曾离开过慧心,即便是复笙悼念旻暇时,他们两人依旧像是没教养的孩子一般盯着慧心,时不时还在衣袖底下做手势。
慧心木然地点头谢过,将一切都当做没看见。
复笙从旻暇的灵柩前转过身来看向慧心,一脸的焦虑担忧。
再看到觉风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凝结了。
“觉风门主,近来可好?”复笙道。
“多生白发,垂垂老矣……是要闭关一年。”觉风伸手撩过垂在鬓边的头发看了一眼道。
“闭关也好。”
觉风颇有深意地看了复笙一眼,随后对慧心道:“既然掌门人有事,那老夫就先行告退了。还愿掌门人能振作起来。”
“慧心心中自然有数。”慧心冷冰冰地答道。
复笙依旧一脸温和的笑,对向霸天挥了挥手,从大殿的偏门走了出去。
“来人,送觉风掌门人下山。”慧心道。
“多谢各位前来吊唁家师,慧心无能,需得整理一二事务,去去片刻就来。各位若有不便,直接寻在场的各位弟子便可。”
众人纷纷点头。
慧心一双红肿的眼看去如此疲惫焦心,让这般弱女子强撑,是个人大抵都会看不过去。便无人再有非议。
慧心转过身去,缓缓叹一口气,带了一个弟子就向后院走去。
“夏谷主,藜宫主,这边有请。”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静泓拉了拉夏疏苍的衣摆小声道。
她带着夏疏苍与藜芦二人绕过大殿中人群,从偏门走了出去。
“这是要去哪里?”藜芦连忙问道。
“藜宫主去了就知道。”人小鬼大,还装得一本正经的,若不是因为峨嵋上下都在服丧,这副样子看着都有些好笑。
但看着静泓带路走去的方向,夏疏苍笑不起来了。
这一路走去愈见清净,不是峨嵋后院又是何地?慧心将他们叫去,怕是要将她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吧?可他都还未打算好要如何将这一切都告诉藜芦。这可怎么行!莫不成还要让藜芦以为自己是刻意要隐瞒么?
“小师傅,你等等行么?在下与内子有几句话想说。”夏疏苍忙道。
静泓回头道:“马上就到了,夏谷主,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想说,可以让掌门人避讳。”
“疏苍,你怎么了啊?”
“没……芦儿,你听我说”夏疏苍将藜芦拉到一边靠在角落中小声道,“一会儿慧心应该会告诉你一些事,我本来想再找机会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峨嵋出事会这么快……”
“没事,疏苍,我明白了。”藜芦未等夏疏苍说完,便笑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隐瞒的。”
“我想我还是先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比较好……”
“疏苍,这是走廊。”
藜芦指了指宽阔的走廊道:“你听,有人过来了。”
一个成人的脚步声和孩子“噼里啪啦”走路的声音,是复笙。
“你们也在?”复笙道。
“是……她把我们叫过去的。”夏疏苍不知该如何在复笙面前称呼慧心,只得以“她”代替。
“一样。”复笙苦笑道。
“我知道这些事你们都知道,既然愿意说了,谁说都是一样,还是走吧,在这儿扎堆多不好。”藜芦笑着推了复笙一把,拉着夏疏苍就走。
“掌门人还在等,请各位随我来。”静泓催促着连忙往后院走去。
“师兄,她找庄主要干什么?”
“别这么大声,我们在别人后院里呢。”
“没事,庄主满脑子只有那个人,他听不到的……”
夏疏苍偷偷回头,只见复笙眉梢正抽筋般跳。
“我已经吩咐了人一路跟着觉风,看看他说是要闭关,到底在做些什么名堂。”慧心手肘靠在茶案上,用手指轻揉着眼眶周围,一脸疲惫。
“你还好么?”藜芦凑过去,一手搭在她肩上轻声安慰道。
“我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慧心喃喃道。
“什么这么快?”夏疏苍与复笙齐声问道。
却见藜芦脸色一变,怔怔地看着慧心:“你怎么会……”
“我以为每天一点每天一点,早晚有一天她会撑不住的,但实在料不到这药性有这么强。”慧心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摊在茶案上。
这一刻,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她早就计划好了,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回到峨嵋当了掌门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服侍旻暇,所以才会在当了掌门人之后依旧每日奉上一杯亲沏的茶以表衷心。
每日清晨一杯茶,喝茶的人腹中经过一夜已是空空,茶中有点滴毒,并不致死,也不会被察觉,但日积月累却会在腹中淤积成剧毒,使中毒之人死于无声无息,一眼看去仿佛普通的生老病死。旻暇是从慧心回峨嵋的那一刻就开始被下毒了,至今都未怀疑过她半分,现在终于到了毒发身亡的时刻了么?
藜芦看着那瓷瓶一疑,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隔着帕子将瓷瓶拿起,小心地打开,放在鼻下嗅了嗅:“魂归!你怎么会有的这种毒?这是我前些年才做出来的,并未在江湖上流通过……”
“你来无名斋的时候,抱过雪儿,就是那时候,我从你身上偷的。是你未发现而已。”慧心道,“我知道你身上带的这些东西没有剧毒也有三分毒,可我只认识痒痒粉一种,当时是为了护身之需,所以偷了好几瓶,实在对不住……”
离开无名斋之后发生了那些事,藜芦哪还有心思管身上丢了什么,一直未发现也是正常。
“可是……不是……慧心,我那里还有化尸粉断肠散什么的,你不会都是一一试……”藜芦忽然就住嘴了。
“我不是拿人试的!”慧心连忙道。
“可魂归本就是慢性药,能让服用的人在一段时间内飘飘欲仙,恍若置身仙境,久而久之才会致命。你说你每天都在茶中只放一点点那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人啊!”藜芦道。
“我也不知道啊……”慧心苦恼地伸手抱住了头。
“是他……”夏疏苍喃喃地道。
“快把你那几个跟去的弟子召回来!”复笙忙道。
“你说什么?”慧心猛地抬头。
“觉风和你师父之间的关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早就知道他们已因意见不同而分道扬镳,他趁你继位的这个空隙已经看穿了你的计划,这才落井下石真正毒死了旻暇师太。就连大殿之上他都敢挑衅你这个当掌门的,那可是早就预谋了啊!”复笙一把拉住慧心道。
“你们说的……真的是干爹……?”藜芦缓缓地抬起头来,手中的青瓷瓶倏地掉落,在地面上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