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64、第六十三章

　　面对藜芦的疑问，三人一时沉默。
　　“觉风很早就与峨嵋有联系，是他动手杀了你们四明宫和凤凰谷的人，命令却是家师下的。师姐当时就是因为偷了师父藏起来的一对玉环还给你们惹怒了她。”最后还是慧心道。
　　“这对玉环是皇甫玥娘与丰世嵘的妻子两人同有的。”慧心指了指他们腰间佩着的玉环道，“觉风曾经与皇甫玥娘关系很好，后来不知怎么的似乎也闹翻了。再后来凤凰谷和四明宫结盟，玥娘就与飞燕结为金兰之交，也就是这时候有了这副玉环。觉风在灭掉四明宫后将这对玉环当做是纪念品交给了师父。怪也怪当初对他太过掉以轻心，以为连玉环都拿到了，人一定必死无疑，但没想到他只是杀了丰世嵘和飞燕，却将夏冥斋和皇甫玥娘都带回唐门囚禁了起来逼问独步诀的下落。”
　　藜芦呆坐在茶案边。
　　夏疏苍已经将头埋下，伸手抱着自己的脑袋。
　　“夏冥斋与皇甫玥娘在唐门地牢中活了足有七年之久，但师父发现这件事也是半年前。我曾经问过师父，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独步诀存在。她说自然是没有。其实大家谁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独步诀这样东西，只是谁也不愿意看着别人得到之后练成能独步天下的功夫，所以越来越多的人都在疯抢这一个如同幻影般的传说。以至于现在不论是否有这么一回事，大家都不愿放过了。”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藜芦猛地打断了慧心的话。
　　“可你早晚有一天需要知道。夏谷主明白你接受不了，但不等于你可以一直不接受。”慧心淡淡地道。
　　说罢，伸手轻轻地握住了藜芦的手：“你不是软弱的人。”
　　藜芦一阵，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许久才传出低低地哭泣声。
　　复笙双眼看着慧心，却是无神。
　　慧心说，你不是个软弱的人。
　　因为她也不是，复笙也不是，可再坚强的人也一样有儿女情长，再手握强权的人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他想要保护慧心，想要和她相守，但这个女子却比他更坚韧。
　　“谢谢你告诉我。”藜芦低着头闷闷地发出一个声音来。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择手段，我不在乎，但是，不要怜悯我懂么？”慧心看着复笙一字一句地道，“我们都已经走上了这条道，没有回头路了。是，我是幻想过能一直……一直和你就这么过下去。我一直都在幻想有一天我会站在你说过的白皑皑的雪地里教雪儿走路……我也幻想过我们能撇开这些……”
　　她的眼眶又红了，放在茶案上的拳头紧握着，细细的青筋从手背上暴起。
　　“啪——”一滴清泪落在了那雪白的皮肤上。
　　“我知道自己太天真了……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斗过师父，但却忘了还有一个觉风……”慧心咬着嘴唇道，“是，我现在是做了掌门人，是不用再听师父的命令了，可觉风希望的不也正是如此么？希望峨嵋赶紧换上一个像我这样的无能的掌门。”
　　“你不无能啊……好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该要小心……”藜芦小声道。
　　“芦儿，对不起。”
　　“没关系，疏苍，我知道你都已经习惯了道歉，没必要再这样。”藜芦像是疲惫了一般挥了挥手。
　　“不是……”
　　“你怕我会熬不住就去报仇是么？”
　　“我没这样想过。”
　　“你们早就有计划，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不是么？”
　　“芦儿，你听我解释……”
　　“疏苍，我不是傻子，也不是小孩子。你听我说，我是你的妻子。”藜芦向夏疏苍挪了挪。她坐到夏疏苍身边，一把拉过他的胳膊，“疏苍，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懂不懂！你为什么就不信任我呢？”
　　“芦儿，我信你，何时何地都信任你。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觉风过去对我们都好过，不管是什么理由，我是怕你会……”夏疏苍轻握着藜芦的手，“我是怕你会接受不了。”
　　“疏苍，我既已与你成亲，本就该与你同舟共济，你为何总是将我当做孩童看待？抑或是你觉得我还不够好？”
　　“不，你很好，是我这做丈夫的不够好，连你都无法保护。”夏疏苍叹道。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怎么看待你自己做的这些事，我只是不想你每天都有心事却不肯告诉我。是，我是不懂事，是喜欢又吵又闹的，是总是给你惹祸，但是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说给我听啊，你觉得难受的时候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我可以陪你坐在那儿，虽然到最后都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你。疏苍，我并不是只需要你的保护，你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和你分担，你明白么？”藜芦靠在夏疏苍胸口，像是安抚一般轻轻地道。
　　“我知道我是很容易被骗的人，什么人对我说一两句话我都会当成是真的，所以你看，觉风可以骗我，刁珏可以骗我，你还跟着骗我，我全当真了……”藜芦抹一把眼角，“可我不怕，天塌下来不都有你撑着么？”
　　夏疏苍愣住了。
　　“疏苍，别拿我当傻子，知道么？”
　　隔了好久，夏疏苍这才将藜芦揽进怀里，轻抚她的头道：“不会有下次了。”

　　“所以你愿意忍耐么？”慧心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看着藜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觉风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冒然出击只会损兵折将。今天他能杀了师父，明天就能杀了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可现在他还不想，因为我们还不够格做他的对手。但他忘了一点，我们单枪匹马是无法对付他，但不等于我们是乌合之众。就算我自己的能力还及不上他一根毫毛，但天山、凤凰、四明与峨嵋联手，也不会太过势单力薄。”慧心冷冷地道。
　　“我们当中除了你以外在江湖中可都是邪教。”夏疏苍连忙道，“你若是真的当中宣布与我们联手，恐怕会对整个峨嵋都不利。”
　　“就算峨嵋教众愿意听命，可你真的不怕再与我天山山庄这江湖第一邪教扯上关系？”复笙也忍不住道。
　　“当年孰黑孰白，不也是有些人一句话说了算的么？凭什么我师父能做得到，我就做不到了？”慧心道。
　　“莫要太过勉强。”复笙道。
　　“我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又何尝不是步步都抢过来的？为何不能勉强？即便我自己想停手，觉风也会逼着我再拿起剑的。”慧心摇头道，“若不是他教唆、怂恿师姐杀了我以绝后患，若不是他处心积虑劝说师父不可轻易放走我，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么？若不是因为我太过贪心于闲暇惬意，我怎么会连累你天山也卷进来？”
　　“他早就不放心我羽翼渐丰了，绝不是因为你。”
　　“欢喜情爱，我统统可以放下，可他在逼我，他在逼我放不下仇恨。”
　　“所以就算现在我在你面前，你看来也像是陌路之人么？”复笙问道。
　　“我的至亲，唯有雪儿一人。”

　　“觉风要闭关一年，怕是在为自己做准备。他这几日在我峨嵋一直都在观察我们。师父嘴上是没说什么，但是峨嵋不待见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我与不与你们结盟，对他来说一样都是要除掉的人。”
　　“现在他的手下的柳凌濯已死了，只剩下向霸天一个亲信，向霸天一直都与少林武当联系密切。他现在若是要纠集人马，必定先从这两个大派开始入手。”复笙接着慧心的话道。
　　慧心笑笑：“少林武当与他觉风私交是好，但于情于理怎能与我峨嵋翻脸？再怎么说，三家本就同根嘛。他们顶多就能联合起来将我逼退位，但终究不敢轻易毁掉我峨嵋的。这点倒不必担心。”
　　“可是我们能纠集到的兵力着实无多。”藜芦皱眉道，“若要攻城，那是必败无疑。”
　　“所以要从觉风身上下手，对么？”夏疏苍这才缓缓道。
　　“不错，我正是这么想的。”慧心点头。
　　“不可能。”夏疏苍断然道。
　　“为何不可能？”藜芦忙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藜宫主你愿意……”
　　“我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不能让芦儿去冒险。”夏疏苍立刻截断了慧心的话。
　　“你既不肯放下仇恨，又不下狠心动手，难道还想坐以待毙么？”慧心急道，“别忘了，觉风若是想对付你，一定先拿藜宫主开刀！你把她保护得再好也难保她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受到伤害！”
　　“我去。”
　　“芦儿，你冷静点。”
　　“是你该冷静点才对，疏苍，让我去。”藜芦拉住正要拍案而起的夏疏苍道，“慧心，你可有计划？”
　　“夏谷主之前未曾将一切告知与你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些天里觉风一直在看我们的反应，他应该知道你还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他当初待你好，定有愧疚之心在其中，你若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趁机接近他，到时候我们才能有机可乘。”慧心道。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藜宫主会不会太过分了？”复笙道。
　　“你若无成大事之心，就不要奢求天下尽顺与你。若不想被人控制，就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