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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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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到了黄梅时节,凤凰谷地处谷中,湿气更重。
听景天提起,这些日子里,白枢庆常常关节红肿,躲进了屋内修养。虽然脾气是暴躁了一些,但还算是听话。
本想过去看看的,却又有些慵懒,不想动身。顶多在房前院落里练剑,从天亮开始直至日落,偶尔见藜芦在房内闲的无聊了,就陪她出去走走。
也不知怎的,近几日常听藜芦提起身子不舒服。夏疏苍原本以为是湿气太重,结果刚一提,藜芦忙说要搬回四明宫去住。
四明宫毕竟是在山上,总要比谷中清爽一些。但夏疏苍又担心,没了景天的照顾和自己的管束,指不准藜芦一离开凤凰谷又去上蹿下跳做什么了。再说了,四明宫早已被遣散,现下只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弟子与徒弟,藜芦没将他们赶走,允了这些人久居在宫中,每月去凤凰谷,从半夏手中支些许钱物度日。
若是让藜芦回去了,还说不准要谁照顾谁了。
几日前鬼臼得回来消息,距凤凰谷不远处的某家镖局,一夜间被满门屠杀,就连掌柜的襁褓中的女儿都没有被放过,据说是因为那镖局接了一趟不该插手的镖。
未等鬼臼说完,夏疏苍便挥手截住了他的话头:“可有留人报信?”
“一人未留。”
倘若留下一条人命来凤凰谷告状,那便是觉风摆明了要与夏疏苍撕破脸。但这一案下来,他不仅未留下唐门半点踪迹,又不曾上门警告,除了夏疏苍与复笙心知肚明外,旁人大概是万万不能想到会是觉风下的手。若这时夏疏苍耐不住性子跳了脚,没准又得替唐门背一次黑锅。
这日子,湿气大,火气更大。只是夏疏苍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总算没让藜芦察觉到什么。
倒是忙坏了景天。雪枫报信回来说季先生忽然身体抱恙,不知该不该外出寻医。夏疏苍眼珠一转便将主意动到了景天这小老头身上。连夜将他乔装打扮了,车马送出凤凰谷去孤山给季天芾号脉,开了方子抓了药之后有守了一夜,直到病症略见好转才又马不停蹄地接回了谷中。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回了凤凰谷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开了个方子补补三日未合眼伤的气血。
藜芦再捣蛋,却也还是心疼自己师父,为这事怨了夏疏苍好几日。景天知道后乐了半天,说是这小主子自打有孕之后脾气就越来越好了。
再说这复笙,这些天倒是天天有听到消息说他在钱塘出没,身边还跟了好几个年幼的孩子。有事也不知他怎么来了兴致,时常来凤凰谷闲逛。
那一日,正现在清心阁外练武,猛地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雪枫?”
人还未走进,夏疏苍便停下了手中的剑,“不是让你好生照顾季先生么?怎么私自回来了?!”
“谷主,慧心姑娘出事了!”雪枫一路疾跑,衣衫已经有些散乱,连唇色都有些许发白。
“怎么回事?”
“慧明姑娘已经找到她了!她抢了慧心姑娘的孩子,打伤了藏匿她的知府,这会儿正拼命似的往峨嵋去。”雪枫伸手扶住小径边的翠竹,一手捂住胸口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恕属下无能,属下拦不住她……”
话还未说完,忽然胸口一震,从嘴角缓缓地溢出一丝血来,痛苦地蹲了下去。
“雪枫?!来人!快把她带下去疗伤!”
夏疏苍一惊,立刻将就要昏倒在地面上的雪枫扶起,伸手在她颈间一点,问道:“还行么?”
“谢谷主……”雪枫强忍住痛苦,缓缓抬起头来道,“好多了。”
“芦儿?你怎么来了?”一抬头,藜芦一手扶在腰上,匆匆赶了过来。
“雪枫!你这是怎么了啊?”藜芦惊慌地看着她胸口那摊嫣红的血迹,“疏苍,你别这么领着她,快让她躺下!”
扶雪枫直接在地上躺下,藜芦也跟着小心翼翼地在一边跪了下来,伸手在她的身上缓缓地摸索……
“怎么会……”一双秀气的圆眼蓦地睁得老大,放在雪枫胸口的手像是被蛰到了一般迅速收回。
“到底怎么回事?”夏疏苍急道。
“藜宫主!你有孕在身,不可触及这般阴湿的地面,还是快快起来吧!”问询赶来的景天一见此景,连忙弯腰欲将藜芦扶起。
“她的肋骨全断了……”藜芦木木地张了张嘴,缓缓道来。
“这……”景天也愣住了。
“雪枫,以你的功夫怎么会被慧明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人打伤成这样?”夏疏苍问道。
“凌风掌,峨嵋武功中赤手空拳过招里最厉害的。现下峨嵋派中会的人也不多,除了旻暇这老太婆之外回的也就她那几个得意弟子会了。柳珞水生过孩子伤了元气,没一年半载武功是回不来的。要是论剑法,柳珞水是得了旻暇亲传的就算内力不够,手头功夫也比慧明强。慧明大概就是看着自己师妹最薄弱的时候专攻了这一手功夫,现下终于被她找到机会大开杀戒了。”
这般玩世不恭的语气与略带稚嫩的声音,不消抬头就知道定然是白枢庆。
他两手抵在膝上,弓着身子敲了敲躺在地上的雪枫。
“啧啧啧,肋骨具断,有她好受的了。不过还好,看样子慧明这一手功夫还练得不怎么样,若是到了火候,恐怕是能将五脏六腑全部打得稀烂。你们这就是现世报。”白枢庆哂笑道。
“你知道?”藜芦道。
“义父早年与峨嵋的老尼交过手,自然知道。”
“现下该如何是好?”
“你一个药师问我该如何是好,你傻了吧?”白枢庆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一动不动静养百日,不然还能怎么办?”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景天叹了一口气道。
“这……雪枫,你先忍忍,我给你施针,过了药就不疼了。”藜芦道。
雪枫艰难地笑笑:“劳藜宫主费心了,疼倒是不打紧,还是先请藜宫主起来吧,不要再这么蹲着了。”
“都什么时候了,诶,你们拉我做什么?”
芫花与半夏从背后强行将藜芦架了起来。
“宫主,若要镇痛,用药即可。”半夏道。
“行了行了,快把雪枫抬回房里去。你们都小心点,别磕着了!”藜芦对几个抬着担架的弟子挥手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这点分寸会没有么?别老为了这一个孩子瞎操心啊。我没怀上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这么关心我呢?”
“呃……”芫花语塞,尴尬地向半夏看去。
只见半夏面无表情,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翻过藜芦手腕在她晚上拂过,就这样把了脉。
“无碍。”
还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那是自然。”藜芦道,“可这慧明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大概有些失控了吧……”夏疏苍冷冷道。
“慧明这人本身脑子就不清醒。明明旻暇喜欢的是她这师妹柳珞水,就算是坏了门规也要护着她,甚至还打算把掌门人之位传给她,慧明看在眼里能不嫉妒么?再说了,柳珞水要什么有什么,偏偏她慧明又是一个真心换来无情,火气大了又能怪谁?”白枢庆没好气地道。
“关节受不了阴湿潮气就回房休息去,年纪轻轻就患上炎症,武功练得再好也早晚有一天会废的。”夏疏苍头也不抬地道。
“谁要你管了?!”白枢庆瞪他一眼道,“我到处逛逛不成吗?你看我不爽你就打死我啊!什么狗屁的凤凰谷,不就是一个坑么。一大群乌合之众天天足不出户的,装大家闺秀呢?你们爱装你们装去!”
说罢又大摇大摆地走开了去。
“他这是吃了火药了还是怎么?”藜芦皱皱眉,向白枢庆走开的方向看去。
芫花笑笑:“吃火药了倒是不至于,没准儿是过节了吧?”
说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藜芦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憋在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来,听得夏疏苍头皮发麻。
“谷主!谷主!外头有人求见!”又是一个童子匆匆跑了过来。
“何人?”
“一……一个戴着面纱浑身是血的女人……怀里抱了一个孩子!”童子衣襟上一个血红的掌印,大抵是沾满鲜血的手抓过留下的。
“知道了,让她在外面等我。”夏疏苍皱眉道。
“别,请她进来。”藜芦将童子叫住道。
“她已打伤了我谷中的人,如何还能放她进来?”
“她抢了复庄主的孩子。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何不趁机将孩子留下?你也好给复庄主一个交代啊。”藜芦道,“她现在伤了这么多人,恐怕已经有些神智错乱了,若是再刺激了她,恐怕这近郊的人……”
“请慧明姑娘进来。”
夏疏苍撩起衣摆,擦了擦方才从雪枫身上蹭到的鲜血,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