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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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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心里头装的事多了,夏疏苍就会有些难以入睡。
折腾了一天下来,身心疲惫。虽然刚才才沐浴过,但夏疏苍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人群拥挤的味道。这种味道总令他这样一个杀手几欲作呕,仿佛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在拉着他向庸庸碌碌的世俗之辈中堕落。
夏疏苍的剑法快而多变,稳而不躁,习一套凤凰剑法,滴水不漏。虽说杀人时鲜少有对方的武功强到要他动真格的时候,但夏疏苍却从未放松过对武功套路的练习。为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种强烈的执念在支撑着他将凤凰谷的传奇,将凤凰谷的骨气延续下去。
这种骨气在日复一日中将他渐渐变得疏远人群,变得声音孤僻。
他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不喜欢有人在自己身后,不喜欢计划被打乱,不喜欢被人猜中心思。而这一切,唯独对藜芦例外。
夏疏苍喜欢看着她使性子,喜欢看她闹脾气,喜欢她嘟着嘴的样子。喜欢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轻抚她的头发亲吻她额头的感觉,喜欢这种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美。
从怀中将那对玉环掏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烛火在黑暗中悠然地跳动,宛若舞女的青纱长袖,习习漫舞。
烛光映在精致的白绸帕上,勾勒出一道玉环的形状,软润规整,像是玉女的锁骨。
夏疏苍打开白帕,只见那对晶莹剔透的玉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烛光在它们的体内流动,带过一层缥缈温柔的光。夏疏苍不由得伸手触碰那对似乎有生命的饰物,指尖微微伸出,只感到那玉环上一阵自己怀中体温的余热。
将上面那一枚轻轻拨开,夏疏苍用手指将底下有红丝的那枚玉环小心拾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烛光中看去更为细致,夏疏苍总觉得那一缕惊红竟比白天看到时更为妖艳。红丝像是一道腕上的雪,紧紧地凝在一起,在跳动的烛光中默默地注视着案前伸手托着额头的夏疏苍。
夏疏苍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说不清的不安,惶恐得难以控制。
慌忙将手中的玉环放下,犹如一个顽童私自动了父亲的珍宝又恐被发现。夏疏苍坐在灯前,皱眉望着那对宝物,久久回不过神来。
恍惚之间,夏疏苍仿佛又回到总角之年,牵着藜芦小小的手在凤凰谷谷底的温泉里淌水。池子的表面上泛着一层白色的雾气,藜芦将裙子卷起来挽到腿跟,打一个结,迈着两条细细短短的腿儿掂着脚尖一步步走在池子外延的鹅卵石上。她的耳边别着一朵悠然盛开的曼陀罗,纤细黄软的头发垂在肩头,发烧被水汽打湿,温顺乖巧地贴在她的脸上。
“苍哥哥,等等我。”藜芦一边小心地走着,一边紧紧抓着夏疏苍的手,细声道。
夏疏苍佯装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快点行不行?你到底会不会游泳?不会的话我可就自己下去了。”
藜芦赶紧道:“你慢点我就跟得上了。”
夏疏苍小心地放开她的手,慢慢向充斥着硫磺味道的温泉中心处游了过去。胳膊划了几下水,“哗啦——”翻一个身,转身对仍在原地的藜芦道:“快点啊!”
“恩。”藜芦点点头,又向池子里走了几步。
温泉的水从小腿漫上了膝盖。她犹豫了一下,抬头一看夏疏苍又游得远了几分,于是缓缓屈下膝盖朝水中蹲了下去。
“芦儿!快点!”夏疏苍在半道中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朝着藜芦喊道。他的脸在浓浓的雾气中变得朦胧,五官清秀,面孔白皙,黑亮的头发有一半已经浸在了池水中,在水面上优雅地散开。
“苍哥哥!你慢点!”藜芦急道。说着身子向前一倾,向水面上滑去。
忽然间,脚下踩到一块柔软的苔藓,藜芦撑在鹅卵石上的身子立刻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池子中扑了进去。
“哗——”一声响,整个身子便顺着鹅卵石渐深渐下的坡度滑了下去。
“唔……”水面下传来一阵挣扎的声音,夏疏苍一惊,慌忙游过去。
只见藜芦在刚及胸口深的水中不断地扑腾着,溅起阵阵的水花。
“芦儿!”夏疏苍惊叫一声,连忙道,“不要乱动。”
说罢扑上前去,慌手慌脚地向藜芦伸手抓去。藜芦手上的指甲在夏疏苍的腕上“唰——”地划开一道口子。夏疏苍刚想缩手,却又忍住,紧紧地一把将藜芦的胳膊拉住,向自己怀中拖了过来。藜芦像是受到了惊吓,将双臂缠在夏疏苍的脖颈上,双腿环住他的胯,像一只熊一样缠在他的怀里,不断地咳嗽着。
夏疏苍一手托着藜芦的屁股一手在她背上不断拍打着。
雪枫和半夏听到温泉边的动静正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半夏甚至连鞋都未脱便直径冲进了温泉中,衣裙在水中划过,漾开一层涟漪。
“谷主!宫主怎么样了?”半夏向藜芦伸手过去。
藜芦却像是触了电一样全身突然间一阵瑟缩。
“宫主?”半夏站在水中,伸着手,不知所措。
夏疏苍转过头来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附到藜芦耳边柔声道:“芦儿,没事了。”
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在水雾中悠然回荡。藜芦忽然间抬起了头来,一脸如梦初醒般的表情。
“不会游还这么急做什么!”夏疏苍佯怒道。
藜芦小声地答道:“我想跟你一起玩啊。”
幼年时的画面在重重雾气中愈见模糊。夏疏苍出神地坐在案前,一动不动。
忽然间,那对玉环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微微地发出一阵青白色的亮光来。玉环上那道红丝骤然聚拢,迸射出一道红光直指案前的夏疏苍而来。
尚在神游中的夏疏苍一惊,轰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如避鬼魅般地站在案前,双眼却像是着了魔似的,怎么也无法从玉环上挪开。
随着玉环发出的光越强,屋内别处却暗了下来。那玉环像是会吸收光一般,将周围看得见的亮光都吸进了里面。过不多时,像是将该吸取的光亮都吸收了,玉环上青白色的光便缓缓地向四周开始扩散。屋中的种种陈设皆罩上了一层清秀妖媚的青白色,一如凤凰谷外那郁郁葱葱的竹林,舞袖带风,抚襟若水。
一阵清凉的风从半敞的窗中吹入。窗棂上染着一层青白,将窗外歌舞升平的人间世俗推诿给月色看管,独留夏疏苍站在这恍若仙境的屋内。
“这是怎的……”夏疏苍不禁喃喃自语了起来。
他伸手轻触那对玉环,玉环上的温度像是在溪水中放置已久了,清凉彻骨。
“好成色。”夏疏苍笑着将那枚带有红丝的玉环托起,随后从怀中抽出一段束发的青色丝缎来,将那玉环吊起挂在腰间。又用白帕将另一枚裹上,掖进怀中。
藜芦的房在夏疏苍的对面。偏南朝向,临窗望出去是一片优雅的镜湖。
夏疏苍敲响房门,不过一会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走路声。藜芦跑过来,“唰——”一下将门拉开了。
四目相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藜芦矮了夏疏苍半个头。两人贴面站着,仰头大眼瞪小眼。
“你……有什么事么?”藜芦问道。
夏疏苍盯着她圆圆的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有。”
“你要不要进来说?”藜芦道。
夏疏苍点点头,转身在走廊上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尾随之后便跨进了房门顺手将门带上。
“你关门做什么?!”藜芦倒退了一步。
夏疏苍一愣:“什么做什么?”
“哦。”藜芦不知所云地应了一声,垂着脑袋看向别处,“你不是有事要说么?”
“恩。”夏疏苍道,“芦儿,你过来。”
“过来做什么?站着不能说么?”藜芦又道。
夏疏苍皱了皱眉头:“怎的今天脾气这么大?来月事了?”
话音刚落,一条门阀冲着他的脑袋飞了过来。
夏疏苍赶紧伸手接住:“你冷静点……”
藜芦红着脸站在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夏疏苍的脑袋道:“你胡说什么呢?!今天又没有!明天才会来!”
“哦……”
“哦什么哦!啊!”藜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立刻变得比方才更红了。
夏疏苍装作没看到,清清嗓子将门阀放到一边,然后拖开一条凳子径自坐了下来。他将手伸进怀中,掏出那玉环,放在桌上。
“芦儿,这个给你吧。”
藜芦点点头。
“还有,比武就不要去了。”
还是点点头。
夏疏苍有些意外。
“我可以不去,不过有条件。”藜芦道。
“什么条件?”
“你不可以和觉风叔叔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