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19、第十八章

　　藜芦对洛阳城中的庙会饶有兴趣，上蹿下跳地，几乎都要忘了此行的目的所在了。夏疏苍将下人们都支开了，单独陪着藜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
　　幸好出门之前记得将觉风给的现钱带在身上，否则，夏疏苍这回可真要囊中羞涩了。
　　藜芦虽已成人，但看到大大小小的拨浪鼓、捻捻转儿却又变得兴奋至极。大大小小的物件儿搜罗了几乎有几十件。好在也不贵，夏疏苍都给掏钱买了。
　　一会儿功夫，夏疏苍的手上就多了一大把玩具。
　　不出一会儿，藜芦和夏疏苍就被人群挤到了道儿边上，委委屈屈地贴着墙走。
　　“看看诶！来看看诶！”
　　道边上有许多小贩席地而坐，在地面上铺一块破布，放上散货便是一个摊了。
　　夏疏苍被推到前面开路，九转百折地绕过那些贩子们往前去。
　　“少爷，您买我一个吧！”
　　夏疏苍正要伸腿越过一个着蓝印花布的妇女，忽然间便被她拉住了自己的裤脚。
　　转头望去。那妇女一脸焦黄的褶子，面目无神，双眼沉重得像是挣不开来，正巴巴地望着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夏疏苍皱了皱眉想要将脚收回，不料膝盖一收竟像是有人将这条腿冻住了般被牢牢地箍在妇女的手中。
　　“你走啊！怎么回事这是？”藜芦在后面被挡住了，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伸手在夏疏苍背后推了一把探头探脑地问道。
　　那妇人听到了年轻姑娘的声音，头立刻向后转去，脑袋一伸，真好瞅见了水灵剔透的藜芦。
　　“少爷，给小姐买一个吧！”妇人一手抓着夏疏苍的裤腿，一手又飞快地向藜芦伸了过来。
　　夏疏苍一惊，赶紧将藜芦拉到身后，但却迟了一步。那妇人竟又一次神使鬼差地抓住了藜芦宽大的裙摆。
　　“啊！”藜芦惊叫一声，伸手摁住自己的裙摆遮住脚背。
　　“买一个吧！”
　　夏疏苍惊讶地看着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妇人，不得不低下头去看她摊前的物品。
　　一块百纳布，干干净净，上了浆，扑在地面上。布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玲珑剔透的玉环，其中一枚通体洁白无瑕，宛若琉璃冰霜，另一枚纯白上一道赤丝，鲜红刺目，几多神秘、无限诡异。
　　夏疏苍看着那对玉环，仅有那么一刻，心中便像是着了魔一样砰砰跳个不停。
　　他倒退一步，轻轻撞在了藜芦身上。
　　“苍哥哥！”藜芦小声唤道。
　　夏疏苍这才晃过神来。
　　妇人抓在夏疏苍裤腿上的手已然松开。她跪坐在百纳布上，抬着头望着夏疏苍。那眼神恍若隔世，无神中隐隐透出一股说不清的感情，千言未尽，却只在她面前那对灵气逼人的玉环中一一道出。
　　夏疏苍感到身后的衣物一紧，藜芦竟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襟，悄悄地缩到他的身后去。垂头望去，那双水晶般流转动人的眼睛里竟有一股恐惧。
　　“少爷，买一个吧。”那妇人紧盯着夏疏苍的双眼道。
　　避开她的眼睛，夏疏苍定了定神，淡淡地答道：“这两个我都买了，生来一对的，拆开恐怕不好。”
　　却见那妇人也未有多高兴，只是愚钝地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绸帕子，小心地拾起摊位上的玉环，轻轻地放进托着帕子的手掌中。两枚玉环在她的手掌中微触一下，随即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响声。妇人专注地用帕子将玉环包上，然后伸手递了过去。
　　夏疏苍接过玉环，一手伸进腰间的荷包掏钱，一边问道：“不知要多少？”
　　“十文。”妇人缓缓答道。
　　“什么？！”夏疏苍又是一惊，“您说什么？”
　　妇人依旧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地重复道：“十文。”
　　“这也太便宜了点……您是不是弄错了？”藜芦忍不住问道。
　　妇人摇摇头，不语。
　　夏疏苍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递了过去：“这样可以么？”
　　妇人又是摇摇头，竟伸手推开：“少爷，我没有这么多钱兑开。”
　　夏疏苍道：“不用兑开了，都是给你的。”
　　妇人道：“不必了，我不过就是卖个东西，不需要施舍。兑不开就直接拿去吧，不用给钱了。”说罢便欲缓缓起身收拾摊子离开。
　　夏疏苍赶紧道：“我有散钱。”说着掏出十枚铜板递了过去。
　　那妇人转过头来，从他手中抓过那些钱，拣起地上的百纳布便一言不发地逆着人流离开了。
　　夏疏苍手中托着那对用白丝帕包起来的玉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这个老妇人好古怪啊！”藜芦道。
　　夏疏苍朝着那妇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许久点点头：“恩，希望真的只是个老妇人就好。”
　　“什么意思？”
　　“我只是感到有些不对劲而已，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夏疏苍道。
　　“我感觉不到她会武功。”
　　“我也是。”夏疏苍道，“成色这么好的玉环只卖十文钱，她根本就不是在做买卖。而且伸手竟然这么快，你我都反应不过来。”
　　“天哪，被你说的好恐怖！”藜芦倒抽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要我们买这对玉环，买都买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夏疏苍宽慰道。
　　藜芦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垂下头去。
　　“怎么了？”夏疏苍问道。
　　“没什么，不逛了，回去吧。”藜芦道。
　　“好。”

　　回到大驻客栈的时候，觉风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在大厅中坐着喝茶。夏疏苍刚要跨进客栈的门槛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将那对玉环往怀中掖了掖，随后才不慌不忙地踱进客栈。
　　“回来了？”觉风手中端着一个紫金砂的茶杯，指尖上套着一副黑铁护指,将他细瘦的手指保护在重重的铁甲之下。
　　觉风身后两侧站着柳凌濯和向霸天。柳凌濯依旧一脸散漫的表情。向霸天双手搭在腰上，脑袋左右转着四下里张望。
　　半夏从楼上匆匆赶了下来，跑到夏疏苍面前，点头道：“夏谷主，宫主。”
　　“恩，何事？这么急。”夏疏苍问道。
　　半夏走到藜芦面前小声道：“宫主，方才你的房里进了贼子。”
　　“什么？”藜芦一惊，呼道。
　　夏疏苍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夏疏苍低声问道。
　　半夏压低声音：“只有景天长老、雪枫姑娘和我们这四个护法知道。”
　　夏疏苍点点头道：“很好，不要伸张出去，知道了？”
　　说罢不经意地向觉风一眼瞥去。
　　觉风仍旧坐在那里，仿佛在想些什么事情。
　　藜芦小声问道：“为何不能让觉风叔叔知道？说不定他能帮我找到原因啊。”
　　夏疏苍皱皱眉头道：“不是不能让他知道，而是不适合让复笙知道。他现在很注意我们四明凤凰的事，我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眼下还是防着点好。”
　　半夏也跟着点头道：“属下也怕是如此。因为来着既没偷金银首饰，也没拿银票前两，而是在谷主的房内到处乱翻，不知在找些什么。我一推门进去就立刻跳窗逃跑了，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属下怕有调虎离山计，所以没敢轻易追上去。”
　　夏疏苍道：“你做得很好。有查明丢了什么么？”
　　半夏摇摇头道：“一件未少。”
　　藜芦厌恶地扭开脸去：“到底是什么人？”
　　半夏低下头去：“抱歉，属下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

　　半夏的武功在四大护法中居于首位，照理说应该鲜少会遇到对手。但今天竟然出现了一个快到让她看都看不到的人。夏疏苍不由得想到了方才在集市上强迫自己买下一对玉环的出手快到诡异的妇人，背上渐渐爬上了冷飕飕的汗。
　　这洛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卧虎藏龙之地！短短几日之内便让夏疏苍全身神经都紧张了起来。
　　拉过藜芦的手，夏疏苍匆匆往楼上她的房间赶去。
　　推门入内，半夏所说的凌乱之形已然不在，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如出入住时的整洁。半夏小声道：“谷主，属下擅自做主收拾掉了。”
　　夏疏苍点点头：“好的。”
　　藜芦赶紧跑进房内，伸手翻动着自己的包袱行李，一件件细细检查。
　　“别乱翻了，半夏好不容易给你整干净的。”夏疏苍安慰道。
　　藜芦站在收拾干净的屋内，皱着细细的眉头嘟起了嘴。
　　“怎么了？”夏疏苍问道。
　　“不知道。”藜芦没好气地答道，“你房间被人翻了你开心啊？”
　　半夏道：“是属下的疏忽。”
　　藜芦摇摇手道：“算了，不是半夏的错啊。到底什么人啊？我房里又没什么能偷的东西！翻什么翻！”
　　夏疏苍心中突然间闪过三个字，心头一阵冰冷。
　　或许……那偷儿正是为了独步诀才来的！
　　独步诀，独步诀，又是独步诀！夏疏苍连它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都不知道，却因此莫名其妙引来这一堆的烦恼。
　　不知道若真的找到了那独步诀，到底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