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晴霜》三千鸢鸣

7、六

　　清凤会两天前，愁云蔽日。
　　清凤楼中的雅阁内，冰影依旧看着窗外，眉间淡淡烦闷。
　　轻轻的，有人敲门。孔雀去开门，门前是凤姨妖娆的身姿。
　　又来了，孔雀想。这几天，凤娘几乎天天来找冰凌，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她没等冰影的发落，便自觉地出去了。自从那个怪异的男子来了之后，她再也不去多想这些事情。

　　“冰姑娘，”凤姨道“这会就快开了，您有什么准备了么。”
　　“准备？还没有吧。自然而然不是更好么？”冰影没有看凤娘，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个话题。她不喜欢像圭中的小姐一样，天天劳烦那些脂粉，更不想像幻境轩的人一样。
　　“冰姑娘，么能不准备呢？这个是关系到大事啊。如果、如果觉得不够的话，凤姨我可以帮您准备……”面对眼前的人物，就连久经人事的凤姨都不免紧张，处处安排周到。
　　“不用了。准备什么，这样足亦。”冰影打断了凤娘的，肯定的毋庸置疑。
　　“可，这……哎，算了。既然姑娘不用，我凤姨又何必在这里多嘴呢？先下去了。”凤姨有些怒气，辛辛苦苦花了大钱准备，人家一句话，全都作罢，又说不得，只好转身离去。
　　冰影像是没听见般，看着窗外，一切迂腐糜烂东西只是过眼云烟，她只求那一刻清闲。那些络绎不绝的客人们，搀着一个又一个的姑娘，走进走出。因为清凤会将近，客人们又多了起来。
　　“冰姑娘，孔雀进来了。”孔雀抱着一件淡蓝色的丝绸罗裙，走了进来。冰影看了一眼，起身拿起那裙子，淡蓝色的丝绸上没有一点杂质，像干净的天色；袖口裙摆用银线秀出玉兰花图，清雅大方。
　　“不知是谁这么好心，送来这么漂亮的衣裳，还有首饰呢。”说着，她拿出在衣裳下的小木盒，里面金步摇、翠玉镯应有尽有。
　　冰影看了看这盒子，只拿出一条紫绸带，道：“里面剩下的东西，都给你了。”
　　“哎？给我？冰姑娘，这我受之不起。”她想到方才凤姨铁青着脸色把盒子及衣裳交给她时，曾吩咐过：“一定都给冰姑娘拿去。”她也不知，凤姨究竟在生什么气，原来至少对姑娘和颜悦色，现如今却常常大发脾气，姑娘们都不敢有一点闪失，生怕凤姨怪罪到头上。
　　也不知这姑娘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来到这里后，什么都不要求，似乎总是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凤姨在在楼中也没有地位了吧。孔雀想到这个念头，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原先那凤娘在楼中可是一把手，而现在来了个凌冰，生破了清凤楼早先就立下的规矩，传言可是比风还快，比剑还利。这人那，就看不得别人好。
　　“凤姨要是怪罪你，你就说都是我赏的。”冰影也不为难她，说了理由。
　　“那奴婢收下了。”孔雀按着礼节，欠了身。她并不怨恨那个冰姑娘，在这个时代，强者就能凌驾于弱者之上，她无法改变。过了这么多时日，她早就明白过来，虽然依旧厌恶那笑，但她就是输在了那双眼睛，那抹微笑上。
　　“冰姑娘不带些什么佩饰么？一条绸带未免少些吧？”她问。
　　“佩饰？”冰影看向腕上的手链，说“这个就够了。”
　　孔雀看了看那手链，铃铛上闪着透彻的光芒，很漂亮。只是她奇怪，这手链应该是一直戴在手上，可这铃铛怎么没有发出声响？
　　“没事先下去吧。”冰影冷冷道。
　　“姑娘不用再知道些什么了？”孔雀又问。
　　“不用，知道得够多了。”
　　“是。”孔雀恭敬的鞠躬，转身出门。
　　冰影把手张开，任光滑的丝绸滑下手心，仍回到床边，看着喧嚣的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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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竹声，铜锣响，今天的平京真热闹。孩子们唱出天真的童谣，形容这肮脏的地方。
　　清凤会，开始了。
　　冰影还是坐于雅阁内，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她仅是兴致勃勃地数着发色，褐色三次，灰色五次，深绿只有一次呢。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起来。

　　半日了，那唐静之和许雷都未出现，都已是下午了。
　　“冰姑娘，那个许雷来了。”孔雀走了进来，说着。
　　冰影看都未看一眼，说：“看见唐静之了么？”
　　“那唐静之似乎未到，我看许雷是一个人来的。”孔雀刚刚看见那许雷一脸失望的样子，坐在一旁喝着闷酒。
　　“先去看看。”说罢，冰影就疾步走出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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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许雷正一人端酒碗，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姑娘客人出神。冰影走向他，问：“客人来这地方，怎不好好痛快一场，反倒在这里没落？”
　　许雷偏头看看冰影，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呢，你新来的？”
　　“小女子凌冰，半月前刚刚来到这里。”
　　“半月前啊……我都有半个月未来了，重友轻色嘛……”许雷低声抱怨，被冰影听的分毫不差。
　　“客人尊姓大名？”冰影像是在酒馆中看见素未谋面的同僚般向许雷问道，这让许雷倒是有些惊讶。一是一般不会有姑娘主动接近他，二是从未想到青楼内还会有如此说话的女子。
　　“我姓许名雷，姑娘若是常住于城内便该听说过了。”许雷终于扬起整个脸端详冰影，冰影的容貌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丝绸礼裙已穿于身上，淡蓝色的长发用紫色的丝带束着，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清雅大方，倒像是哪家的闺秀。
　　冰影淡淡笑了一下，道：“应是许家的大公子了吧？我能坐下么？”
　　许雷赶忙起身，说：“姑娘快请坐。”又招呼酒保抬来个椅子及一个酒杯。
　　和孔雀形容的分毫不差。冰影想。的确是赭石样颜色的发，剑眉细眼，看上去一幅花花公子的样子。只是那手，看上去只是大而已，她却知道那是习武的手，拿手的经脉中隐隐透出一丝真气。原来是练掌法的。
　　风息院的消息不够准确呢，回去要好好通知一下。想到这里，她更是对许雷一抹媚笑，尽量学得像幻境轩的那些人，然后满意地感到对面的男人呆在那里。
　　“少爷最近忙些什么呢？连清凤楼新来了个姑娘都不知道？”
　　“忙、忙什么，反正还是静之的事情，姑娘就不要管这些琐事了。”许雷从冰影的笑里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的表情，想打个哈哈就过去。冰影也不为难，倒是似乎对另一件事情感起兴趣。
　　“静之？难道，是那个唐家的唐静之么？”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许雷，贴得近了一点，引得许雷有更是脸红。
　　他像自豪般笑了几声，说：“是啊，就是他。唐静之，唐家大公子。他明天说不定会来呢，我介绍你给他。”他似乎觉得有了这么个朋友，他的名声似乎一下就脱离了反面。
　　“好啊，许公子。我倒是很想见见呢，那个传闻中的唐公子是个什么样子。”冰影不用再装，她本身就对那天那个白衣公子感兴趣。
　　“他能长什么样子，跟正常人一样。”说到他，许雷似乎又开始不高兴。
　　“许公子不是生气了吧？你就是你，唐公子是唐公子，两人截然不同。许公子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就沉下面色呢？”冰影似乎了解许雷的想法，这么说着，双眼直直的望着许雷。
　　许雷愣了一下，他自小到大，自旁人到父母，哪一个不是说这“你看哪家的少爷，都比你强，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每次许老爷看到他，都不是摇头叹气，仿佛早已便肯定了他许雷不是什么可造之才。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私塾里的先生每每拿着他刚刚写好的字，低叹着：“朽木不可雕也。”谁又对他说过这番话？认识唐静之后，他的名字似乎是光彩了一点，却也是沾着唐静之的光。
　　“呵，多谢姑娘这番话了。”许雷端起酒杯，说罢便把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许公子真是豪爽之人，那我也意思意思。”她端起酒杯，轻酌了一口，烈酒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让她不禁微皱了一下眉头。许雷倒是没发现，仍兴致勃勃地说着，便说边喝，冰影也静静地，仿佛那时开始，两人变成至交好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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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凤会”的第二日，更是人满为患。冰影微微惊讶的发现，现在就已经出现了橙黄发色——那是当朝大臣贾澴的祖系。许雷今日也来了，和冰影坐在一个较僻静的角落，说笑着。
　　“倒是说，前两日都不算什么，最后一天才是重要的？”冰影问着。
　　许雷笑了一下，说：“是呵。那前两日不过是热身，真正的清凤会，总是在最后一天大展风采。”
　　“噢，这倒是有意思了，我也想看看清凤会最后一天是个什么样子呢。”冰影回答着，似乎自己只是这灯红酒绿之中的一个旁观者。
　　许雷笑着看了看她，又转过头去低叹，说：“静之那家伙，说自己不感兴趣。反正他也有那么多事，唐家的二公子嘛，自然事事缠身。”
　　冰影正要喝下淡酒，见许雷如此说，便放下酒杯，问：“唐公子不来了么？”
　　许雷一脸无聊的看向门外，说：“是啊，他最近总有事忙，还有会里的事……”
　　“会……里……？”冰影立刻想到了“夜鸟”，那个与他们处处作对的帮派。
　　许雷看冰影对这是似乎感兴趣，连忙说：“冰姑娘不用理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么？那我便不管了。”冰影虽这么说着，可心中却认定了，那“会”，必是“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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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幕沉下时，许雷就走了，走时天上飘着灰色的雪花。
　　冰影回到屋中，不知心中是未见到的失落，还是躲过一劫的侥幸。
　　她将两天的情况写于纸卷上，用赤鹏传走。
　　还有一天，不知她将会如何。那唐静之似乎是不会再来，可冰影仍把赌注押在最后一天。
　　她轻轻靠在窗柩边，看着缓缓飘下的小雪中红色身影一闪而逝。她的右肩忽的剧痛，她不禁蹲下，狠狠捂住疼痛的伤疤！她的脸上泛起一层冷汗，神色刹那变得虚弱。她这伤疤早是数年前的伤疤，多久没有复发过，如今却……
　　“难不成，那唐静之……”她话未说完，就昏倒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