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晴霜》三千鸢鸣

8、七

　　第三日。
　　正如许雷所说，清风会的最后一日，的确最是热闹。来往的客人是平日里的三倍，不少从未谋面富家公子也出现于此，各式发色让人花了眼，较醒目的甚至还有属于贵族的金色。冰影仍对昨夜的疼痛心有余悸，白日都不愿出门。到了夜间的最高潮时，才想起出门看看那唐静之来未来过。
　　“没有，唐公子没来过，许雷也没来。”冰影问了个端茶的丫头，情况果然如此。她不再让孔雀跟着，怕她听到什么，坏了事情。
　　“或许不会来了……也好，省得麻烦。”她低声叹道。待她回屋，正准备将事传给思影，外面突然发出巨大的骚乱声。她出门一看，正是许雷。众人的中心是位黑发黑瞳的白衣公子，脸上优雅带着一丝慵懒，显出略微的不耐烦。
　　有钱贵公子的气质呢……她想着，突然发现白衣公子的目光上眺，直望向她。
　　仿若一阵劲风吹过，冰影突然觉得不甚压迫，忽的那千斤巨石般的压力又似吹烟般飞逝，仅仅一瞬间。好强的真气，她不由落下一滴冷汗。低头迎着唐静之的目光，嘴角一个挑战样的笑。
　　“啊，冰姑娘，不好意思来晚了呢。”许雷仿佛未发现刚刚的一切，大声叫着她。
　　她轻步走下台阶，“呵，哪有什么晚不晚的，许公子来了就是福气呢。”
　　一个“请”的姿势，她把来客引入雅阁。
　　当房门关上，所有人面面相觑。
　　“那就是唐静之？不敢相信……”
　　第一个人开始说话，很快就议论起来。
　　“看见了么？唐家的第二把交椅唐静之？听说他从不轻易外出呢，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了吧……”
　　“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偷听试试？”
　　“你那么快就想死了？我还不想……”
　　“真是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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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阁内，孔雀静静站在门边。之前闲了很久，冰影特地让她进来那里等候。她看看手上的精雕细琢的檀木长盒，心想：难不成是这盒子让我留下的？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盯了那盒子一会儿，又看向圆桌旁：那唐公子就坐在桌边，真正的墨发乌眼，让她不敢相信。确实，那白衣公子的相貌让人惊羡，玉琢似的五官，天神都会艳慕的面庞。仅仅是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那表现出的优雅就像倾洒了月光的白莲。
　　冰影默默端出酒，递过去，向许雷说：“还以为许公子不会来了。那这位便是唐公子了？”
　　许雷点点头，介绍到：“静之，这就是那个凌冰姑娘。”
　　唐静之接过酒杯，点了点头，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许雷看到这尴尬的场面，想缓和一下气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只得坐在椅子上。
　　冰影忽然起身向孔雀走去，孔雀吓了一跳，连忙打开了盒子——里面竟是一支碧玉笛！玉是上好的冰种玉，几乎透明，玉中夹杂着丝丝碧色，像柳条抚水般。这样的东西，不应是富贵人家的东西么？
　　看着这笛子出神的孔雀，心想：这凌冰究竟是何许人也？像是王爷家的千金，也像普通的小家碧玉，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些人都是这般怪异？
　　冰影拿出笛子对唐静之和许雷淡淡笑了笑，道：“凌冰实在忍受不了这中气氛，容小女子给两位公子吹个曲子。”
　　悠扬的笛声在雅阁中响起，是江南的小调，清雅的不沾一丝凡俗，在这青楼中尤为突兀，这天籁般的声音充斥了整间屋子，直到被外面的喧闹所覆盖。
　　笛声连绵悠长，像在诉说江南的阴雨连绵和不知哪个桥上人儿的哀愁。
　　孔雀看着冰影，意识到这纯净笛声会是唯一一次在这青楼糜烂的浮华中响起；她有种奇妙的预感，这个深不可测的怪异姑娘会再次到来这层浮华之中……以另一个身份，一个令她无法想象的身份……
　　雅阁内安静的甚至没有一丝杂音，笛声结束，冰影把笛子置回盒中。屋内的人甚至都未说话，许久许雷才称赞道：“冰姑娘吹得一手好笛子啊，不知这是哪支曲子？”
　　“《雨中莲》，一个姑娘等待恋人的小曲。”一直默默无闻的唐静之突然出声，令许雷一惊。“不过只是笛声，若配上古琴便更好了。”
　　直到这时，冰影才真正端详起唐静之的样貌，若说谁的面貌能让神都嫉妒，或许就是面前的翩翩公子了，神的后人么……虽是儒雅可眉宇间仍能透出侠者之气，白衣胜雪，袖口下摆上，细细的金红丝线绣着升龙画纹……这身装扮，她似乎曾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在这青楼中也是你不曾想的吧？”唐静之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她笑：“何以见得？”
　　“若非愿意，以你的相貌，在这青楼中成名又何难？可在这之前我可从未听说过清凤楼的凌冰姑娘。”唐静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冰影，又说：“来到青楼又能这般待遇，只需于楼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也说明身份不低。”说到这，唐静之的脸上忽然挂起冷笑。
　　猜对了，她心想，保持着笑，说：“唐公子真会打趣，小女子怎是这般人物？”说着又给他们倒起了茶。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那不是你原本的笑容。”
　　她的动作冻结，放下茶壶，冷冷看着唐静之。许雷惊讶的注视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想进入唐家，我给你这个机会。明日正午，会有车队来接你。”
　　她忽的抬头看向唐静之，眉头深锁，待要发问，却被唐静之打断：“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名堂。”
　　“不用你的可怜，”冰影道，她从未遇过这样的轻视，“公子若无视的话便走吧，小女子不送了。”
　　“静之你干什么呢。若正如你所说那这丫头——”
　　“不用管。”
　　许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不要和我家里人说任何。”唐静之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要走。
　　冰影右肩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孔雀过来扶她，她猛地一挥手，盒子摔在地上，玉笛刹那就粉碎。
　　唐静之和许雷都转身看着她。她迎上了唐静之的目光：“你这是施舍么？我不需要。”她冷冷道，“你不会再看见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唐静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淡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不是施舍，只是想清楚你究竟是何许人也罢了。”
　　她久久都没有回答。

　　夜深，赤鹏的火焰在空中一闪即逝。冰影右肩的伤口直到现在仍似火烧般的痛着，她也心情迷茫，不知明天是否要跟着车队到达唐家。
　　“冰姑娘，我进来了。”孔雀将刚熬好的莲子粥送了过来，冰影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挥挥手要孔雀将粥端下去。
　　“不吃怎么行。”她并不想苦了这位姑娘，昨天那吹笛的一幕，仍记载她心里，若她的直觉没错，日后……
　　“冰姑娘你都没吃晚饭，现在又不吃，明天怎么去见唐公子……”
　　“走开！”清脆的声音，瓷碗应声而碎，浓稠的莲子粥洒满一地，溅在孔雀和冰影的裙角上。
　　“呀！对 、对不起。”
　　“出去。”冰影冷漠的声音像来自空气，缥缈虚无却又不可反抗的语气，让孔雀不禁打寒颤。她匆匆捡起地上的碎片便跑了出去。
　　冰影抚上额头，冷笑道：“我决定了……唐静之……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