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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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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看,那些神。
——那就是神?太美了!所以是天地的光彩吗?
——孩子,你再仔细的看。
——啊,为什么我看不清他们的眼睛?是因为那些光彩太过耀眼吗?我无法看清他们眼中的喜怒哀乐。
——那只是因为他们存在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总是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最终忘记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怜。
——神啊,不过是活的太久的人类而已,比人类还要可怜。
昆仑山脉,终日云雾缭绕,绵亘的山峰相连相依难止难息,遥遥望去,群山环绕的主峰顶着万年积雪,高不可攀。
而世人未知的是,在那广阔的雪山之上,越了云层,就是终年温暖如春的仙地——瑶池。
七彩灵气如轻纱笼罩着仙地,云中青鸟展翅翩然,不时引吭,引得四周仙人驻足观赏,视线便不由自主的随着云气望向飘渺又肃穆神圣的九重天处。
灵气幻化的楼阁居于山崖间,瑶池仙子们翩飞的身形如蝶如燕,在她们的脚下,一条连着天的白玉石阶一直通到昆仑山顶的最高处。
最高处,带着青铜面具的女子一身黑色华裳,傲然倨坐,神秘容颜都隐在了面具之后,无人知晓她的真面目。黑色华裳绣着红色的繁复纹路,冷而寂灭的绝对神采,而极长的黑发盘在了云上,偶尔张扬出狂放的舞。
她垂首自云端俯瞰大地,白玉一般的手指间拈着一朵黑色花,菱形花瓣不时凋落,又立刻生长出。她的身后还落着一盏大钟,却从未发出过声响。
她已那样静坐千年,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谁也不知她在看什么。
却也从无人去打扰她。
“哥哥哥哥,那里就是瑶池吗?好漂亮!”少女的声音轻灵中透着十足的好奇和愉悦。
“是的,那里就是瑶池。”华丽声线带着几许温柔几许慵懒,便能醉人。然而能听到的机会却不多,毕竟,这人对他人从来都是一副爱理不理挡我路者就去死的深沉冷酷模样。
昆仑山脚,扶桑木的銮辂缓缓前行,捧着各色器具的侍从连绵十数丈远,沿途洒满了辛夷花,青烟自镂空的青铜香炉中缭绕而出,离尘的味道。然而即使这样的排场,却丝毫也及不上他往日出巡的喧天声势。
“哥哥,为什么我们不用仙术直接飞上去呢,或者像往日那样让青龙哥哥载着我们?”少女又问。
男子宠溺的摸摸她的额头,“因为此间主人尚需吾以礼待之。”
少女并没有听明白,但依然咯咯的笑,嫩黄的身影乖巧的卧在重重幔布中。
壮观的队伍刚来到山脉就已无法令人忽视,远远的瑶池仙子迎了上来。
为首的女子一身素色,约莫人类少妇的体态,端庄秀丽的脸庞在众神女中并不出彩,但那双凤眸甚是凌厉,若带上一点笑容,弯了眼角,必是十分美好的。
一直服侍在銮辂旁的莲衣女子迎上前,“相思拜见玄女。”
素衣女子便是执掌瑶池众仙的玄女,她稳重的朝着相思微笑,然后走到队伍前方,“东皇陛下驾临瑶池,吾等有失远迎。”
撩开帘子走下御驾的男子和百年前一样的张狂高傲,风华无边。
只是今次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碧清的玉石质冷而高贵。繁复而宽大的衣袍加身,苍青色里加了许多煌然的色彩,还有一只重明鸟的图案铺陈。
缀着绿松石的飘带随着衣摆的晃动而轻轻摇摆,他闲散的站定,抬头遥望昆仑之巅。
“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东皇移驾。”玄女道。
卓王孙只是淡淡的点头,便迈上了白色的石阶,闲庭散步一般边听花落边向上登去。而明明很慢的动作,却在下一瞬远离了众人,眨眼间已近山巅。
玄女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转身招待他留下的壮观队伍。
昆仑巅上,静坐的女子看着天梯上渐行渐近的人,依旧莫测的沉默。
呼啸而过的青鸟卷起了狂风,黑色的华裳黑色的长发霎时迎风舞动,宛如一朵巨大的黑色繁花,恢宏无悔的盛开。
云气也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空中盘旋。
“扰我安宁,所为何事!”透过面具传出的声音有着震撼人心的威严,如空谷回音,一直叩问进谁灵魂的最深处。明明是女声,却有着不输于任何生灵的气魄。但闻夔鼓,雷动,苍生恸。
然青衣者只是悠然看着远去的青鸟,淡淡的道,“问命。”
“何者命?”
“我命。”
“我只观天命。”她拂袖,黑色的落花隐在了衣袍中,消失不见。
“我命,即天命。”卓王孙上前一步,重明鸟翼静静扬了一羽的流光。
正视着眼前的男子,面具遮住了她的神色,她打量着,沉思着。半晌,她手执起黑色花指着前方,那里是云海,那里是天际,那里是寰宇,那里是虚空,她只是随意的指着前方,没有多余感情的道,“天命,将不在你,你命,却在于他,当沧海倾覆众神寂灭的那一刻,天命已在你们的手中崩毁。”
声音在云端徘徊,久久才止息。
卓王孙忍不住锁起眉,众神寂灭一说由来已久,但一向被他看作是无稽之谈,如今由这一位的口中说出,却由不得他忽视。
“另外一人是谁?”卓王孙问道。
“他亦是你的天命。”她说完垂首,俯瞰人间,似已入定,任谁也唤不醒。
卓王孙略一思索,便转身踏上天梯向下行去。
昆仑山巅下一百丈有一断崖,断崖甚为宽广,笼罩着的仙气被修饰成了一朵巨型莲花,将一池碧水轻柔包围。
那便是瑶池了。池中心是一株生长在水中的巨大榕树,枝干伸展蔽了一方的天空,繁茂的枝叶剪碎了清澈的阳光,在莲花上投下细细的光影。
池中养了数十朵莲花,都是白色,无瑕如玉。荷叶静静漂浮在水面,水下一尾红鲤寂寞摇摆。池面升腾的灵气凝结又散开,那是无形无意而闲散的风正悄悄作弄,却也不恼人。
卓王孙站在池边,想着刚才的谕示,心中沉沉落落,似出神了一般。
日光下,万物生,万物灭,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噗通!”身后瑶池忽然传来落水的声音,接着是“哗啦”的出水声,并伴着谁呛水后不适的咳嗽急喘。
自己竟没有察觉到他人的靠近,卓王孙下意识的转身。
被白莲簇拥的男子正无奈的低头看着湿透了的衣服,一手撩起染了水色的散发,水流沿着他的眼角滑下,滴在水面,涟漪乱的看不清轨迹。
他的上方,虚空而立的蓝衣男子正神色复杂的垂首看着,身周浮动的水汽带着凝冻的冷,不可亲近。他的额头上是银青色的鳞片,蓝衣如海色,波浪翻滚。其容俊美丰神,有着一方霸主的气势。
“杨逸之,你怎敢拒绝本君!”蓝衣者深深的看着下方的人,言语中是不甘和恼怒。但当看到池畔那令人无法忽视的高傲青色身影,心中一惊,等不到回答就化身而去。
水滴仍沿着长发白衣徐徐流淌,他抬起头,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无奈的叹息。
待转身,便与池边伫立多时的人面对面的相视。
“卓王孙?”他几乎是立刻唤出了他的名字,但马上意识到这样有失礼数,于是款款行礼,“东皇陛下。”
卓王孙审视着池中的人,刚才是河神无疑,不久前曾与其结下私怨,一怒之下便毁了他的行宫,迫使他躲入了深水之中。而眼前的人……
“你是何人?”
那温淡的笑容因这问话有瞬间的僵硬,白衣人看着他,困惑、失望、惆怅,种种感情,却又是极淡的,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卓王孙心中莫名的郁结,为何他会知道自己的真名,天上地下,知晓东皇真名的人,屈指可数,但绝不包括眼前这人。
白衣人依旧立在池中,水面灵气渲染着那一衣水色,淡墨,清浅,白莲、碧树,细碎光点。
“在下,杨逸之,见过东皇陛下。”
其时,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离沧海倾覆诸神寂灭之日,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