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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安能与君走天涯、只因抛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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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紧紧地抱着他,害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清月轻轻抚摸我的背脊,声音一如往昔一般蛊惑人心:“别怕,别怕……有我在,不要害怕……”
我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他的眸光如山涧溪流,清澈见底,只是比以前清瘦不少,眉间眼角也多了几分沧桑和干练。我边哭边说:“父亲不是我父亲,云妃是我娘,他们骗了我十五年……我要救人,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们……我还害死了沈姑姑……你走了以后发生好多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办……清月,清月……”
他也垂眸看我,嘴唇有些颤动,修长白皙的手指揩去我脸上的泪珠,柔声说:“不哭了,不哭了,绾风,听话,不哭了,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却依然贪恋着他的怀抱,“清月,我不想呆在这里。这个皇宫就像是个大监狱,我们走好不好?你带我走。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远远地离开京城就好。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你不是也不想入世吗?你做医者,我帮你照顾病人,我们就这样平淡地过日子,好不好?”
清月的身子一颤,眸中顿时波涛汹涌。沉吟半晌,他摸了摸我的眼睛,声音不见了一贯的温文沉静,虽然颤抖,却多了几分坚定与认真:“好,我带你走,只要你放得下这里的一切。天涯海角,我们一起去。”
只要你放得下这里的一切……
我如梦初醒,猛然记起了身负重伤的李文谦、流落民间的李岩苏、下狱的谢令仪、昏迷着的云妃、生死未卜的瑜妃,还有待我如亲妹妹一般的云飞扬……我黯然地松开他,终于明白,不能一走了之。我喃喃自语道:“不行,还是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当初的无可奈何,到了今时今日,依旧没有改变。
他忧伤地看着我,俯身紧紧搂住我,紧到我不能呼吸,好像要把我揉进身体一般,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窝间。刚刚收拾好的泪水再次撞出眼眶。到底怎么了?我的眼泪好像流也流不完。
良久,他缓缓放开我,温柔地轻吻着我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吻去我眼中的泪。我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可却像是被死死定住一般动弹不得,眼泪竟越流越急。
就让自己放纵这一次,忘记身世,忘记责任,也忘记身上的背负。
“清月,我想你,非常非常想你。”我闭上眼睛仰起头,唇与唇相触碰,顿时心如鹿撞,直要冲出心房。
他的唇冰凉而柔软,如同山涧里一泓明澈的碧泉。他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便轻轻地厮磨着我的唇,慢慢地辗转。唇齿的纠缠中,他的呢喃声急促而炙热:“绾风,我也想你……”他温润的气息轻轻吹拂在我的鼻尖,酥酥痒痒的。
这一刻,我满心满眼,只有这个清恬美好的少年。
半晌,他离开我的唇,双颊隐隐透一丝红,眸光已是清亮如水。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叹息一声,这才抓起我的手,替我把脉,道:“听到你自尽的消息,我又害怕又痛心,生怕稍有差池,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连赶四天的路程,跑死了五匹战马,就是想来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认识的绾风绝不是一个会自寻短见的人。现在约莫明白了一些。”
我平复着呼吸,心中带了几分甜,好像被清甜的蜜汁浸润过一样。我笑了笑,伸手去抚他微皱的眉头,说:“其实我不是想自尽,只是为了救人。我被关在这里,很多事情都没法做。不这样闹一闹,他们是不会依我的。” 刚刚哭诉时,已将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以他的聪慧应该能懂。心念一转,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问:“你怎么进来皇宫的?会不会有危险?”
清月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眸子弯弯如新月一般,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说:“你要是关心我,就别再做傻事叫我担心了。听到你自尽,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别说是皇宫,就算是地府我也得闯。要是被你这么多折腾几次,我还有得活命吗?”
“你穿着这么显眼的月白色袍子,要是被侍卫发现了怎么办?”
他轻笑道:“既是来见你,自然要穿你喜欢的衣服。再说,就凭那几个侍卫,还拦不了我的路。”
我闻言,心下万分喜悦,嘴上却调侃他:“大言不惭。上次穿着黑衣夜闯将军府,还被发现的人是谁呀?”
他不好意思的笑着,摸摸鼻子,说:“那次是我正好有事要来京城办,顺便去看看你是否安好,本来只要看一下就好。可是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之后又想,索性再看一眼吧,不料惊动了侍卫。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那时候出现。”
我接过他的话,道:“你更没想到,会在我脖子上留下一道伤口。”
“对不起……”
我将他修长的手指在手中轻轻把玩,笑说:“这句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把完脉,清月将我的手放回被子里,复有些紧张地探了探我颈间,确认没有疤痕留下,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你现在身子很虚弱,既感染风寒,又受了重伤。那一刀已经损伤到你的宫体,一定好好调理才行,否则,否则……”他语塞,脸竟然又红了起来。
我好奇:“否则什么?”
他的目光游离向别处,小声说:“否则就会无法生育。”我大笑一声,刚想张口,他迅速堵住我的话头,问:“药方在哪里?我想看看。”
我无奈地摇头,想了想,笑着说:“药方和药丸好像一起收在那边的柜子里。”
清月蹙眉细看药方,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取出药丸放在鼻前嗅,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待翻到第二张时,他猛然一怔,瞳仁有片刻的收缩,不敢置信地低声道:“这,这是……三……三……”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扬起手中的方子,抬头问我:“这张药方是太医开的吗?”
我艰涩地回答:“不是的……这张不是,这是太子开的。他受了伤,要我帮他取药材……”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仿佛在研判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半晌,他眼中一黯,有些自嘲道:“我明白了,原来他是太子……绾风,你为了帮太子取药材才铤而走险,对不对?”
我默然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回事,怎么都不愿意说出那个“是”字。他的眸光温润而忧伤,眼内满是疼惜,还隐着几丝伤痛,也静静地注视着我。
清月闭上眼。睁开时,已恢复了先前的轻云和风。他笑了笑,眸子弯弯,说:“不管那么多,总之方子和药丸都没有大问题,你只要乖乖按时吃药就好。我特地给你做了一个香囊,味道很清淡、很好闻。你把它挂在脖子上,要是觉得伤口疼,就嗅一嗅。”
他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是如针扎一般刺痛。或许是相聚的时光太短暂,短暂得如同深夜寂静盛开的昙花一般,未到第二日早晨就会凋谢。所以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不愿让其他事情将它破坏。
我忍着泪意,接过香囊,也笑着轻松道:“放心,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个好病人。况且我还不想让你断子绝孙。”
清月愣了一会儿,脸颊透着一丝红,指了指香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既不会让你断子绝孙,也不会让自己断子绝孙。”
我回味他话里的意思,红着脸啐他一口,说:“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病人的吗?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心下暗恼,都怪我一时嘴快。我们俩这算什么?私定终生?
他一脸“谁让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样子,笑嘻嘻道:“我的记性可好着呢,就怕你忘记。”
我笑瞪他一眼,将香囊放在鼻子上使劲嗅了嗅,香味淡淡的,闻着只觉得头脑清醒,心旷神怡,遂说:“嗯,这个香囊真的很好闻。这是什么做的?”
他笑着点点我的脸颊,解释说:“主要是艾草、益母草和乌藤,都是治风解热、止血生肌的。我还混合了一些苏合香,有静心理气,祛邪安神的功效。”
我刚想说话,外面传来好一阵动静。清月收敛了笑意,深深地看我一眼,说:“有人来了,我要走了。答应我,安心养伤,早日好起来,嗯?”
我不舍地抓着他的手,哽咽说:“如果这样能见到你,我情愿天天自尽一次。”
声响越来越近,他瞧一眼纱帘外的雕花门,嗔怪道:“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一辈子不见你。不要再有下一次,当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好不好?我真的要走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相信我。”他轻轻拍了拍我,缓缓地抽出手。
千般的不舍,万般的眷恋,都化作了他转身跳出窗外时的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