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64、落花已随流水去，天上人间（上）

　　紫梦推门进来时，我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仿佛他的手从未抽离。
　　她倒是没有注意我，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窗户，小声嘀咕说：“窗子怎么开了？我明明记得走的时候是关好的呀。”说着，走过去将窗户关上。我忙将手收回，香囊也塞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掩饰自己的异样。
　　半晌，我平复了情绪，慢慢睁开眼，问她：“怎么样？太子喝药没有？”话音刚落，便对上了一双灼灼如火的双眸。李文谦一身太监打扮，手捧着香炉定定站在案边。
　　我惊呼：“太……你怎么在这里？”
　　他甩下香炉，疾步冲到床边，眼中一片漆黑，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嘴角有微不可见的抽动，紧握的双拳隐隐可见苍白的骨节，声音中压抑着痛苦：“绾风，你为什么这么傻？”忽然，他轻轻地抽了抽鼻子。眸中陡然腾起一丝锋芒，随即变得深不见底，宛若黑邃无边的万丈海底。
　　紫梦见此，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我强挤了一个笑容，轻声问：“太子哥哥，你喝过药了吗？伤势可好些了？要是……”可我还没说完，嘴唇便被他狠狠地堵住。他俯下身用力地吻我，舌头在我的口腔内霸道地横冲直撞，肆意地吮吸着汁液。我的意识一片混沌，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了，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挥舞地双手却被他死死抓住。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片刻之后，他终于松开我，眼内的锋芒敛去了几分，唇畔挂起一丝如三月春风的笑意，淡淡道：“这是给你的小小惩罚，以后不许你这么做。”
　　我大口喘着气，倔强地怒瞪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生生逼退盈上眼眶的泪水。他伸手要帮我拭泪，我的身子一颤，猛地侧头避开了。
　　李文谦收回手，似是自嘲地笑了笑。他静立了一会儿，才侧身坐下，替我拉好被子，柔声说：“对不起，绾风，都是我不对。我只是太心疼你，太生自己的气。若是知道你会用这种方式取药，我怎么也不会将药方交给你。你记住，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见你受伤。”
　　平淡的语气掩盖不住他内心自责的情绪。我心中有些动容，怒气消去了几分，声音颤抖地问：“药……喝了吗？”
　　“你用性命交换来的药，我怎么会不珍惜？”
　　从小到大，我的小聪明都瞒不过他，索性大方道：“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我，仿佛要将我看穿：“肯跟我说话，就是不生气了？”我沉默良久，他微笑说：“上次跟你说过，我虽然不会刺绣女红，可医术还是颇有涉猎的。让我帮你看看。”说着，将我的手从被中掏出来，替我把脉，继续说：“四天没你的回信，我寝食难安。正打算让马公公来看看情况，紫梦便带着药过来了，却也带来你自尽的消息。绾儿，不许你再这么做，绝对不许有下次。”我默然地点点头。
　　他沉吟了一会儿，闪烁的眸中浮起一丝疼惜，说：“你受了重伤不说，还内积悒郁，外感风寒。内积悒郁，你……”
　　我说：“你说的话真是跟太医一模一样，什么悒郁，我可听不懂。别跟我来这么玄乎的一套。我只是……这几日心里不爽快。”
　　话语点到即止，两个人同时陷入缄默。
　　李文谦淡淡地笑了几声，优雅地勾着唇，叹息一声，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愿为我而死，这份情意，我绝不会忘。”
　　我笑岔开话题，说：“你这么跑出来不要紧吗？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要紧。紫梦说念月阁没有香炉，我便乔装成送香炉的太监，没人会认出我。初次见面时，连你都没认出我。”
　　我撇撇嘴：“谁让你那时候跟着赫连王子，还贴个大胡子的？我就是有几个脑袋，也想不到鬼方副将苏言就是太子殿下。”
　　李文谦微微而笑，道：“可你仍然怀疑我了。还有你想不到的，我们相见前一晚，我曾偷偷潜入你房里看你睡觉。”
　　“难怪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的目光好像在梦里见过，原来不是梦……我一直觉得你神神秘秘的，所以就特别留心了一点。”
　　“这就叫心有灵犀吗？”他复扫了一眼桌上的燕窝莲子羹，问：“还没吃东西？”我摇了下头，他便唤来紫梦，吩咐她重新准备一碗。
　　他一勺一勺喂我喝着燕窝羹，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方才不觉得，经过一番折腾，已然有了饥饿感。我一边喝羹，一边随意道：“太子哥哥，你弹筝弹得真好。那日你弹的《广陵散》真是绕梁三月，令我至今难以忘记。”
　　“是吗？你想听的话，我一辈子都弹给你听。”
　　我的脸一热，却还是笑说：“真的吗？不如你教我吧，这样我想听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弹给自己听了。”
　　他眼内的笑意越发深了，问我道：“你有把握胜过我吗？”
　　我一愣，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李文谦的筝艺只怕天下无双，我哪里可能胜过他？
　　“那你就乖乖听我弹吧。”他将浅浅的一勺送到我嘴边，我心下想着，还是闭嘴喝羹比较好。